柳姑性子急，见娘进厨房去了，冲柳正飞挤挤眼，意思是他终于免去一顿竹笋炒肉了，便招呼他一起架纺车、织机。

麻纱是现成的，绩了这许久，家里还是有些存货的，用来纺夏布是够了。但柳姑想织的可不是普通的夏布，她想着往里边加上棉纱，使织出来的布更轻盈、更柔软些。可棉纱这种东西，平时又用不上，哪个家庭会备呢？这实在让她有些犯难了，这可上哪儿寻呢？

柳正飞见姐姐皱着眉嘀嘀咕咕的不肯动手，却是有些着急了，他还等着拿这几角花生出去炫耀呢！有零食不拿出去炫耀一番，那不等于锦衣夜行？

“锦衣夜行”这个成语，上学期临放假的时候老师刚讲过。柳正飞记不清成语的具体意思了，却记得有好东西、好事情就要与人分享、让人知道。

这会儿见姐姐嘀嘀咕咕的不肯动，柳正飞自然就急了，问道：“姐，你干嘛呢？还不动手。”

柳姑本来不想把为难之处告诉这个小屁孩的，但这时柳婶在厨房做早饭，别的又没人可以商量，只好勉为其难的将不动手的原因告诉了弟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柳正飞眼珠一阵乱转，瞬间有了主意，笑嘻嘻的凑近柳姑说：“姐，你记得上次我们送爸去医院的路上看到啥了？”

柳姑听了弟弟说的话，也没细想，斥道：“小屁孩，边去，我现在哪有工夫管你看到啥。”

柳正飞也不生气，仍笑嘻嘻地说：“再想想，再想想，没准你的问题就解决了。”

柳姑见弟弟一脸笃定，颇有些疑惑，稍一细想，猛地一震，脱口道：“望江纱厂，你是说望江纱厂？”

“柳二牛啊柳二牛，你终于算是明白过来了啊！”柳正飞见姐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一脸得意的调侃道。

柳姑也没在意弟弟的调侃，兴奋一阵又陷入了沉思。纱厂里棉纱肯定是有的，卖也肯定是卖的。可是，就自己要的这一卷两卷，别人会卖么？即便会卖，自己又怎样才能最快的买来呢？

柳姑现在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在她的眼前，似乎有一块块织好的麻纱布在飞舞着，过了一会儿，这些麻纱布又似乎都变成了一件件款式新颖、颜色鲜艳的漂亮衣服……。

柳姑连早饭都没吃，匆匆的向望东跑去，她要去问赵燕借自行车，尽快的赶到县城的望江纱厂去。等柳婶接到柳正飞的小报告赶出来时，已经只能看到柳姑蹦蹦跳跳的背影了，却是急得她在后面直跳脚。

望西到望东的路程并不近，柳姑一路连走带跑的，到赵燕家也费了半个多小时。

见到赵燕，柳姑说了来意之后，赵燕笑着说：“好呀，我正好要去城里姑姑家送红薯粉，正愁没伴呢。”两个人就骑车往县城的方向而去，自然是赵燕带着柳姑。柳姑倒是想骑来着，可赵燕不敢呀，真要是出点什么事，二龙可得怪死自己。就上次开玩笑咯吱一下柳姑，二龙可都是唠叨了好几回的。

赵燕在纱厂的门口把柳姑放了下来，又约定了两个小时后还在纱厂门口见，才自己骑着车走了。赵燕本来想陪着柳姑一起进去的，然后再一起去姑姑家，中午还可以一起在姑姑家吃个饭，下午两人还能一起逛逛街。可柳姑不同意，坚持说两个人在一起太浪费时间了，分头行动可以节省许多时间，中午就可以赶回家吃饭。

柳姑自然是希望赵燕能陪着自己一起进去的，毕竟一个人到纱厂这么一个大厂，柳姑还是有些怯场的。对于赵燕一起去逛逛街的提议，柳姑也颇为心动。肚子里的孩子眼看一天天变大了，还没涚添置一点东西呢。可要说去赵燕姑姑家吃饭，她还真没这个勇气。两个人一起，说不去也不合适，所以就干脆推说为了节省时间了。

站在纱厂门口，看着赵燕渐渐远去的背影，柳姑心里有些打退堂鼓。可想想刘大美身上那件衣服，想想刘大美那万分得瑟的样子，还是咬咬牙走进了纱厂的大门。

这个时候正是纱厂工人上班的时候，人潮汹涌的，倒是没有人注意到柳姑有什么不一样，也没个人来询问一下。

柳姑跟着人群一直走到最后一幢房子，见旁人一个个都到旁边的小房子换了白大掛白帽子进去上班，才发现自己应该是找错地方了。好不容易逮住最后一个问了几句，才知道供销科原来是在第一幢楼，只好又回身向来路奔去。

供销科在二楼，楼梯口第一个房间，房门和窗户都刷着绿漆，映着白色的墙壁，端的显出几分气派来。柳姑伸手推门的时候，鼻端隐隐有一丝油漆味传来，显然，门窗才刚油漆不久。

房间里排着四张半新的办公桌，却有三张是空着的，只有一张座位上坐着人，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眼睛极小，眼泡却又极大，就像在包子嘴上嵌个绿豆似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瘦高个，背对着柳姑，也看不出年龄，两个人正窃窃私语着。

见柳姑进来，肥头大耳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却也没说什么，继续跟旁边的人低声说着话。

柳姑也没吭声，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等着。多少也读了个初中，她知道，擅自打断别人说话，是极不礼貌的。

好在两个人并没有说太久，差不多等了一个来小时，瘦高个就点头哈腰的离开了，差不多三十岁上下，长得獐头鼠目的。肥头大耳中年人端坐不动，瘦高个还一个劲停的摆手说：“您留步、您留步……”。看得柳姑直想笑。

待瘦高个脚步声远去，肥头大耳中年人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柳姑，见柳姑脸盘白净，身材凹凸有致，该肥的肥，该瘦的瘦，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心里便是一阵火热，忙站起身颇为热情的道：“这位女同志到这里是办什么业务？”

柳姑见对方这么热情，也不好端着，连忙伸出右手去说：“领导好，打扰了，是有点事情麻烦您一下。”

肥头大耳中年人见柳姑主动伸手，忙伸出大手一把握住，另一手跟着盖在柳姑的手背上，说道：“说什么打扰呀，都是为大家服务，哈哈。”说着，一边大声笑着，一边伸手指指后面墙上的几个大字，握着柳姑的手却是不放开。

柳姑见中年人不放手，暗自挣了一下却没挣开，心里有些膈应，却又不好翻脸，只好快速将来意说了一遍。

中年人听了柳姑的要求，笑声愈发爽朗了：“哈哈哈，找我就对了，我是纱厂的供销科长，姓贾，你叫我贾科长就行了。别说几斤纱了，就是几吨，也是我一句话的事。”说话间，刚才指着身后的手，又覆在了柳姑的手背上，还轻轻的揉捏着。

柳姑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这个贾科长打的是什么主意？心里极度的恶心着，却又不敢翻脸，暗自庆幸这是在办公室，旁边办公室还有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就全当是被狗舔了几口了。这么想着，柳姑又陪笑着说：“那谢谢科长领导了，我现在需要十五、六斤纱，下个月可能需要上百斤，到时候还要麻烦领导。”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暗暗骂道：“这个死肥猪，让你等着吧，下次本姑娘可不会再来了。”

肥头大耳中年人听柳姑这么说，心里也就不那么急切了，心想反正下个月你还得求我，最终还是逃不过我的手心。这样想想，也就放开了柳姑的手，招呼旁边办公室的人给柳姑称纱了。

要说柳姑也确实聪明，要是不提下个月还来的话，估计今天就怕不能顺利走出这个办公室了。当然，也可以翻脸，相信这楼里这么多人，自己也吃不了大亏，但自己想要的棉纱肯定是要泡汤的，柳姑可不愿意手被狗白舔几下。

柳姑下了楼，强忍着恶心找了个水龙头，把刚才贾科长握过的手狠狠地搓洗了几遍，才抱着纱碇走出纱厂大门。

赵燕还没回来，柳姑蹲在地上越想越后怕，刚才……要是……，谁又会帮自己呢？这个时候，柳姑心里对二龙就有了一丝怨恨，他要是在家，自己又怎么至于忍受屈辱？

李二龙呀李二龙，你怎么就能这么放心家里呢？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