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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身处漫长而诡异的梦魇中。

她站在黑暗无光的空间中,这里的黑暗,是绝对纯粹的黑色。在这里,她看不到任何物体,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唯有思绪在迟钝的运转。

她朦胧中有种感觉,她所处的地方,是一条平坦无边的大道。

彷徨无措的情绪在心中浮现,但更多的感觉,是对于茫茫未知的恐慌。她隐隐有种预感,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在那之后,她将要面临的,是遗忘生命中发生过的一切,就此陷入混沌,永坠虚无。

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即将被惶恐的情绪彻底淹没时,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温暖而腥甜的味道,在她唇间传来,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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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柳守则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认真仔细的看过他。这一张眉目如剑,坚韧英俊的脸。

他的眼瞳,如同一双黑色的宝石,熠熠生辉。宛如两道锐利的剑光,直入她的心间。这双如同星光璀璨的眼瞳,纵是岁月悠悠,山海苍茫,也再无办法从她的心间磨灭。

这种目光让妙玉有些心慌,她侧过脸去,躲开他的视线。同时她也察觉到,自己正靠在柳守则的怀中。

唇边,是柳守则的手掌,那里正有温热的血液,向自己口中流淌。

“再喝一些。”柳守则的语气异常坚定,近乎命令。

这让妙玉有些不知所措,她迟钝的看向柳守则,只见他把拳头再次,舒展手掌,让手掌上快要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流出嫣红的血液。

这是她再次昏迷时,记忆中的最终片段。也是她在无尽星空的另一端,无法磨灭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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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妙玉脸上的苍白褪去,气若游丝的鼻息,也变得均匀平和。柳守则这才抽回了手掌,面上终于有了些许放松的神情,摇头苦笑道:“想不到,老子的鲜血,还有这等功效。”

柳守则一向注重礼数,像这样自称老子粗鄙言语,对他而言极为罕见。他现在的心情,在极度紧张过后,居然有种无比畅快的轻松感。

话音方落,妙玉也已悠悠转醒。

妙玉眼帘抬起,柳守则垂目俯视。

四目相对片刻,妙玉别过脸去,轻声道:“扶我坐好,我……我有些口渴。”

柳守则扶着妙玉盘膝坐好,再取来清水送至妙玉唇边,妙玉饮了几口清水,精神更见好转。她上下打量柳守则,只见他身上有大小十多处伤口,衣袍上下多是干涸的血渍,显然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他曾被魔物所伤。

反观自己,浑身上下却半点伤口都没,自然不难曾经推测发生的事情。

妙玉心中感动,鼻头微酸,险些眼泪就要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她刚刚从生死边缘绕了一圈,性情不像平时那样持重沉稳,只觉得喉头哽咽,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妙玉才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出言问起事情的经过。

事情经过其实非常简单,柳守则诉说起来,也不过是寥寥数语。

虽然话语不多,但其中的生死攸关,艰难险阻,妙玉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妙玉深深吸气,轻轻呼气,如此反复几次,才让鼻头的酸楚尽数散去,道心趋于安宁。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然而对于修士而言,这句话并不适用。

或许是因为柳守则鲜血的功效,妙玉苏醒之后,体内的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再经过半个时辰的调息,精神气力都见好转。此时她只觉体内凝聚的寒气尽数尽去,神智清明,大有再世为人之感。

“我的剑呢?”妙玉挺身站立,左右顾盼,不见随身的兵器,自语说道。

柳守则知道她多少有些尴尬,不愿和自己正面说话,接口答道:“还请妙玉真人呢见谅,那把剑,连同一些杂物,都被我丢在百里之外了。”

妙玉闻言,也不去看柳守则,只是微微点头,朝前方看去,道了声:“走吧。”

柳守则审视妙玉脸色片刻,点头应道:“好。”

二人并肩前行,始终保持着沉默,气氛有种诡异的尴尬,直到一个时辰后,妙玉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柳守则,我欠你一条命。”

柳守则正色道:“妙玉真人何出此言,昔日我危机之时,你曾你多次援手,若没有你,只怕我已死过数次。仔细算来,应该还是我欠你的。”

妙玉沉默半响,生涩的说道:“如此,我们两清。”

妙玉并非凡俗女子,她非要算个恩怨分明,无论何种原因,都意味着疏离。

刻意的疏离,在某些时刻,意味着内心已经太过靠近。这种靠近,让她感到恐慌。

柳守则直视前方,神色如常,只是过了片刻,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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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看,就是那一支残兵。”

黎明之城的城头上,希伯城主和一众手下向北远眺。北方二十里外,正有一支四五千人的军队,顺着道路蹒跚前进,直奔黎明之城而来。

“不是残兵,是战败的城主。”希伯城主纠正道。“看来霍尔家族的城池,已经被魔潮大军摧毁了。”希伯城主举目远眺,轻声叹息道。

“霍尔家族?那是霍尔,霍斯顿兄弟管辖的城市?”一名将领脸色未变,语气不善的说道。

听到他提起这兄弟两人的名字,将领们顿时起了躁动。

“他们来做什么?那兄弟俩臭名昭著,丢尽了他们先祖的脸面,我们不能允许这种货色进城。”

“以他们的恶劣行径,应该抓住他们,把他们吊死在城头。”

希伯城主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郑重的说道:“诸位,道听途说的流言,不能作为给他们定罪的依据。即使他们有过错,那也是在我们的制度之外。霍尔家族,是第七勇者的后裔,第七勇者为我们克斯里星球付出了生命,我们必须善待他的子孙。”

希伯城主的话,在黎明之城就是铁律,没人会去反驳。但是不少将领的面上,仍是不免露出不甘心的神色。

在黎明之城和北部城市之间的黑暗地带,早在数十年前,还没有达到数千里的距离。在那个时候,偶尔还会有些流民或是异族,因为种种原因,会穿越黑暗地带而来。

但无论流民还是异族,每一位所带来关于霍尔兄弟的故事,都不尽相同。但是故事之中的共同点,都是关于这兄弟俩如何凶残暴戾,坏事做绝恶劣行径。

鉴于他们的臭名昭著,诸多将领自然不愿意接受他们进城,况且他们还带着几千名士兵。

希伯城主注意到手下人的神色,他的目光变得威严,环视众人,严肃而坚定的说道:“流言并不能判定一个人的死罪,况且这支军队,也是我们的新生力量。我们不仅要收留他们,还要以诚相待。如果他们胆敢违反我们的法律,我会亲自制裁他们,绝不姑息。”

这支并不受多数人欢迎的队伍,在城门外百米处停下。

霍尔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眼中蕴藏着说不出的贪婪。当希伯城主带领着部下出城迎接时,霍尔跳下穿甲兽,整理着装,面上也换上了庄重的神情。

他低声对自己的弟弟说道:“霍尔顿,希伯那个老家伙,刻板并且固执,你要是不想被吊死在黎明之城,就给我表现的规矩些,不要惹任何麻烦!”

霍尔顿知道轻重,点头连连称是。

希伯城主的步伐稳健而缓慢,他的目光平和而威严,但是他身后的将领以及护卫,脸上的神情各不相同,有的神色厌恶,有的目光警惕,唯独没有人露出欢迎的笑容。

霍尔把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低头沉思片刻,吩咐道:“霍尔顿,跟紧我。”

他带着自己的胞弟,迎着希伯城主走去,在距离希伯城主数十米时,忽然单膝跪地,抽出腰间的配剑,双手奉过头顶。

他现在的姿态,是皇权并未分裂前,最为隆重的礼节,这意味着着参拜者的臣服和效忠。

希伯城主也只有在儿时的某个庆典,跟随父辈在皇族的宫殿前,才见到过这种效忠的仪式。希伯城主目光中原本带着的审视目光,立刻淡了几分。他是个遵守诺言的人,所以也愿意相信别人的承诺。

希伯城主脚步不停,缓缓走到霍尔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霍尔按照旧时代的传统,铿锵有力的说出了自己效忠的誓言,他面上的表情庄重而神圣。

希伯城主严肃古板的面上,展露出一丝微笑。

在这片被割裂的大陆上,能够再次获得某个家族效忠,这让希伯城主感到很欣慰。

他接过了剑,完成了这个古老的效忠仪式。

“起来吧孩子,黎明之城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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