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巨石滚落，轰隆响声震动整座封魔山，与此同时，喊杀声响起，冲下山坡。

聻白转头望去，忍不住心中总有一丝莫名的难过。他忆起之前见过的徐冲的脸，坚定神情之下埋藏不住的还有凄凉与愧疚。就这样决意搭上同伴的性命，他的心里其实也很难过吧？

“赤乌，你的故事很长吧？能不能来我的识海？我需要点时间！”

“你想救他们？”

赤乌很清楚，聻白的本性善良，很容易被感动，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善良没错，但柔弱的心是没办法成为强者的。强者无情，无情方能没有牵绊。

聻白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道，“我想更多了解这个世界！”

聻白的识海中真正由灵力充斥的范围只有半间小屋那么大，四面八方都是死寂的混沌。迷蒙处无上无下，无始无终，无天地阴阳，无太极形质，宛如天地未开，气形质皆未分明。如今的修行界中，因此判定聻白的修行体质为混沌体质。

识海中的混沌就连聻白自己也无法踏足，赤乌却能自行遨游其中而不受“无”的影响，足见赤乌之强大。

或许是被封印太久，哪怕是虚假的自由也能叫他浑身舒畅，双翅一展，遮天蔽日，聻白灵识空间都变得昏暗，只闻呱呱鸟鸣，这是真正的“放飞自我”了。

识海中时间不随外界而走，聻白并不焦急，直等到赤乌累了，飞出混沌，化作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落到他的肩头。聻白盘膝坐下，感受赤乌传给他的故事。

聻白如今所在的世界是最适合普通人生存的世界，叫做“九洲”；人死后，魂魄所要前往的地方叫做“九幽”；为了追求更高的修行境界，修行人修行到了一定的水准会选择进入那个强者云集的地方，便是“九天”。赤乌的故事要从九天之一的长夜天开始。

长夜天没有光明，万古长夜。

赤乌开灵识在一处偏僻的角落，灼热的气流令此地异常贫瘠，寻常人必然难以生存在这种地方，广袤的领域之内入眼一片荒芜，渺无人烟。

起初赤乌十分孱弱，本能选择休眠，唯有如此才能在苛刻的生存条件下苦熬下去。

有一天，在他的梦境里出现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他不回答小赤乌的任何问题，只传授他本领，自此赤乌学会了修行法，逐渐变强。

等到赤乌功成，男人就再没出现过了。

赤乌四处寻找恩人，以盼有朝一日能够追随左右，听其差遣。可惜终不能如愿。

为此他穿梭九天，其中凶险唯有自己知晓了。

来到不高天，赤乌遇见了桃夭仙子。一个是一见钟情，一个是好感渐生，两人许下诺言，相互陪伴。至此赤乌总算是有了归宿。

然而，桃夭本体乃是不高天不老山上的一株桃树，开灵识于仙家之地，纵使她身份尊贵，也得受玲珑仙主驱使，仙主所言，必然遵从。仙主反对桃夭再与赤乌来往，桃夭只能无奈结束了这份花前月下的美好。

赤乌敌不过玲珑仙主，更加迫切地追求力量，后来他选择登上天路，却是失败了。他被法则贬出九天，来到了九洲。

赤乌大难不死，却因伤重修为大减。闭关数年修养，修行境界来到大道境。

九洲与九天不同，在这里生存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唯独茅山不同，这里妖兽纵横，大派也不少，虽然凶险万分却有真正的修行道法。

赤乌来到茅山，不断抢夺术法秘籍，以供参考，希冀有朝一日重回巅峰，回到九天之上，再见佳人。

赤乌的名声越来越大，却喜欢独来独往，直到魔王天锦找上门来。

天锦的实力还在赤乌之上，只因差距不大，赤乌却总是不服气。天锦不愿多做纠缠，为了说服赤乌加入邪宗，天锦请来了傀王，邪宗实力最强者，也是邪宗第一魔王。

赤乌输得心服口服，更是觊觎正派修行道法，最终他加入了邪宗。傀王、天锦、赤乌、扶桑、战将、风铃、白缪称兄道弟，此七魔正是邪宗七大魔王。

据传，天地形成时，并无茫茫大海，九洲一体，江河湖泽纵横。

陆地幅员辽阔，处处适合人族生存，哪怕是人族数量再增十倍，也并不显得拥挤。

这便是最初大地应该有的模样！

不过，大地尚未稳固，天降暴雨，百年不休。江河湖连成一片，海洋逐渐侵蚀大陆，压缩人族生存空间。

人皇怒而战真龙，人龙大战，天上地下皆不宁。玄气分而成九天，大地裂而为九洲。

人皇虽胜，星宇格局已成，再无法将海洋剥离。人皇统治九洲，真龙成深海之主。

茅山在那时形成，那是人皇与真龙大战，真龙之体压出来的地形。真龙气浮于茅山，普通人族难以承受，无法于茅山生存。茅山逐渐成为妖兽聚集生存之地，万年如此。

直到林夜出现，大能修士效仿，宗庙之力牵制真龙气，方才改变了茅山的格局。

邪宗志在统治茅山。在魔王眼中，茅山本就是属于妖兽的乐土，是正派人士驱逐妖兽，私自占了大片茅山领地。将茅山的人族全部清除，就连赤乌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邪宗七魔王，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正道门派没有哪一个能单独与邪宗抗衡，最终走上联合。

七王之乱最终的战场就在上清宗。

七王带领妖众分七路进攻上清宗，赤乌遭遇的对手乃是林氏国滨海侯洪坤。双方势均力敌，直到天锦赶到，邪宗这边已然胜券在握，德仁峰、白云峰、福海峰，三峰之地唾手可得。

也不知洪坤从哪里搜集到的讯息，眼看不敌，洪坤张开天幕，竟然映射出桃夭的模样。

此时的桃夭已是金铃派创派掌门，改名“金铃夫人”。

青黄两气铃是赤乌送给桃夭的定情之物，她叫自己“金铃夫人”，其意不言而喻。

又从洪坤口中得知，当年桃夭知晓赤乌踏上天路，寻求突破契机，竟然违背玲珑仙主的命令追寻而去。她想阻止赤乌，她不希望赤乌为她而冒险，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她没有退缩，毅然踏上天路。

桃夭失败了，以她的实力必然身殒道消，是玲珑仙主救了她。

重伤的桃夭已经不适合在九天生存，无奈来到九洲，后创建金铃派，成为正道的一方首领。

得知这一切，赤乌几乎无法思考，他只想再见桃夭，不顾眼前大好形势，展翅飞向了万寿峰方向。

远远的，他终于再见那一身桃红的女子。

她，绝世而独立，自有一股清灵之气，与之相比，骄阳失色，皓月无光……

激动、迫切，不顾一切……他知道，她也看到了他！他看到，她脸上有比阳光还要暖人的笑容……

四目相对，赤乌完全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她是我的爱人，我就要守护她周全，不叫她受一点委屈……

她若嫌我魔王身，我便不做这魔王，她若厌我手染血，我宁可死在她的掌下……

然而，当赤乌来到桃夭身边，她却被人偷袭，香消玉殒……

赤乌对林夜的恨，不在于林夜封印他八百年，这难消的恨意，是因为他曾亲眼见到林夜出手杀死了她……

正义的化身为了消灭邪恶竟然对同道中人暗下杀手，这种正义还纯粹么？

因为愤怒，赤乌的身体还在颤抖，许久之后才稍稍缓和了些。

“你现在以为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聻白没有做出回答，在赤乌回忆的画面里，他也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只为那尸横遍野的场面而感到深深的震撼。无论如何总归有人是无辜的吧？

似乎感知到了聻白的想法，赤乌说道，“自古以来，只要有战争，就没有一名士兵是无辜的！战争从来不决定善恶，只决定留下的人。只有留下的人，才有资格决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就是事实，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林夜胜利了，所以他一言一行就成了准则，受世人膜拜！既然你已经踏上了修行路，就要让自己的心更硬一些，毫无原则地去爱所有的人，在我看来，那就是愚蠢！”

聻白久久不答，赤乌忍不住又问，“小子，你还是决定要救他们？”

聻白却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曾经指责过林夜的做法？总归是有的吧？”

赤乌道，“他们说‘正人用邪道，邪亦正；邪人用正道，正亦邪！’”

聻白睁开眼睛，还能听到乒乒乓乓兵刃相击的声音，也能听到双方愤怒地嘶吼声，他偏头看着后山方向，轻声自语道，“荒谬！”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聻白还是做了选择。

“我不过是一只连自己如何死去都无法记起来的孤魂野鬼，正义与邪恶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已经将我抛弃，是我自己偏要赖着不走的，此事如若被人知，必遭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