聻白突然感到他与这个世界早就格格不入了，突然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他也不想再见任何人。

习惯了孤独，然后就爱上了孤独！

慢悠悠地迈着步子，不知路在何方，聻白的心中有说不出的迷茫。

空气微弱的震动让聻白捕捉到身后有人奔走，他却佯装不察，任由身后的人快速靠近过来。

一柄短刀横在他的脖颈，接着又有一只大手死死捏住了他的肩膀。

来人高高瘦瘦，力气却很大。制住聻白以后，手臂牵引，将聻白挡在了他的身前。

被高瘦男人拽着转过身，聻白正好看到徐冲紧追过来。他身上染血，气息却不乱，甚至比之前更加沉稳，应是以某种方式强行提气，看来徐冲是不打算放过哪怕一名邪修了。

“别再靠近了，不然我杀了他！”高瘦男人威胁道。

“放开他！”

徐冲止住脚步，脸上的怒意升腾，杀意更浓，甚至这份杀意同样覆盖在聻白身上。

聻白心中恼火，徐冲为了自己认定的正义打定主意要牺牲掉聻白，就像当年林夜杀掉桃夭一样，除恶务尽，这就是正派修行人的作风！

口口声声说什么守护苍生，全都是骗人的。正人用邪道亦为正，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

然而出乎聻白预料的是当高瘦男人挟持着他后退时，徐冲并没有任何动作，就连怒意也逐渐淡去。

“我不杀你，你走吧！”

徐冲不是使计迷惑敌人，他是真的打算放走邪修。离得远了，徐冲也就彻底放弃了，转身支援其他师弟去了。

赤乌道，“这小子很聪明，诛灭邪修自然是功劳一件，但是牵连无辜他也难逃责罚，与其费力不讨好，不如什么都不做，无功也无过！”

聻白问道，“就连他们的祖师林夜都不介意使用非常手段，他忌讳什么？”

赤乌道，“规则！如今上清宗门人众多，德行修为参差不齐，唯有制定规则加以约束。为了维护上清宗大宗形象，门下弟子言行可不如当年那般自由了！”

聻白问道，“这么说如今的上清宗还不错了？”

赤乌道，“天真！不要妄想有什么公平可言，规则这东西永远无法约束制定规则的人，因为那些人还在规则之上！”

对于上清宗，赤乌绝对没有一丝好感，或许正因如此，他给聻白传递的上清宗形象蒙上了一层晦暗。只是每当聻白被说服，已经开始接受了上清宗的不堪时，他的潜意识里却总会萌生一种抗拒，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上清宗乃是真正的正道门派，代表着光明。这种时候，他的意识就会变得不清晰，十分痛苦。仿佛灵识随时都可能散掉，真正的“死”去！

高瘦男人感到越来越费力，此时的聻白更是懒得迈步了。追兵已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高瘦男人抬脚踢在聻白腿上，恶狠狠地道，“小畜生，如今大爷脱困了，你就没那么重要了，本大爷心善，这就送你一程，免得你回去不好交代！”

聻白踉跄几步，站定后转过头。虽然他已经萌生了杀意，但因为小脸儿太稚嫩，看起来就像是生闷气一般！

“哟呵？敢瞪本大爷？去死吧，小畜生！”

白光一闪，高瘦男人手中的短刀划过聻白的喉咙，刹那间，他的整张脸满是惊恐之色。

“你……怎么回事？”

聻白毫发无损，短刀明明穿过了他的皮肉，脖子上却没有一丝伤痕。

聻白慢慢地消失了，就像是发动了隐身术一般，高瘦男人视线所及再难发现他的身影。

“见识过绝对的黑暗，又强行离开了九幽，我是地狱归来的幽灵，九幽之地难收我魂！”

聻白的声音于空气中飘荡，无法辨别来自何方。

高瘦男人冷汗直流，身体逐渐僵硬，动弹不得。很快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甚至都没能弄清楚聻白是用什么手段将他杀死！

赤乌骂道，“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为了让他做你的对手，验证你的实力，我已不再压制他的修为，他却因为害怕没能察……咦？不好，你快逃！”

赤乌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聻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天旋地转，一刹那他便身在浩瀚的宇宙深处，黑漆漆、渺茫茫，能够感受到的只有自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就与在九幽中游荡时一般，唯有孤独感。

在高瘦男人的尸体旁，一名老道人默默凝视着掌中寰宇。他如界外主宰一般，似乎能轻易看透聻白的一切，聻白于他，简直比之蝼蚁都不如。

然而令老道人不解的是，哪怕聻白受困，依旧有一丝丝微弱的阴煞气浸透他的力量，在茫茫寰宇中寻找到聻白所在，被聻白吸收。

“不会错了，就是这个！”

老道人收了术法，给聻白自由。

聻白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只见到眼前一位衣着朴素却很整洁的老道人。他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迷茫，却感觉不到有任何情绪。在他面前，聻白的心中本能生出几分敬畏，虽是一名老道，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你、你是谁？”

老道人没有回答聻白的问题，反问道，“你曾经去到过什么地方？”

聻白自灵识重聚，一直都在封魔山，他想不通老道人为何有如此疑问，他也不敢合盘回答，试探着摇了摇头。

老道人又道，“在你的身上我能感觉到一丝十分熟悉的力量，很微弱却的确是存在的。我也不清楚这种力量来自于哪里，又总感觉这对我很重要。我无恶意，你不必隐瞒！当然，你若隐瞒不说，我会很烦躁……”

聻白一阵紧张，仿佛是接到了圣旨，而圣旨上全是不好的内容，

“我、我是已死之人，死、死了两次，只是不想消失，又、又从九幽回、回来了！”

对于聻白不是活人，老道人并不意外。盯着聻白的视线收回陷入思索。

“会是九幽么？”

他的脸色染上一层惆怅，聻白跟着又是一阵紧张。不过还好，老道人并没打算驱除聻白这个“邪道”，他的口中不断重复着“九幽”，渐行渐远。

聻白如释重负，问赤乌道，“他、他是谁？”

赤乌猜测道，“动作如此迅速，连我都反应不及，恐怕是上清宗哪位长老吧？”

聻白又是一阵后怕，接着又满心好奇，“他一定察觉了我的本质，为何没有对我出手？”

赤乌道，“这谁知道！”

徐冲等人凭借平日里积攒的聚气散，总算是歼灭了邪修，不过他们也是损失惨重，三十个人最后只剩下十来个。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的脸上全是哀伤的神色。

“咳咳！”

十来个人一齐朝着咳嗽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脸上不禁有了几分喜色，不约而同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

“你还活着？太好了！”

接着多处都有了动静，上清宗这边本来已经战死的人一个个都爬了起来。

聻白回到他最初藏身的地方，感觉到格外的疲惫。盘膝坐下来，开始默默修行聚气诀。

聚气诀是上清宗祖师林夜传下来的基础修行道法，并不十分高明，至少赤乌是瞧不上的。不过赤乌本体为妖，他的修行法不适合聻白，好在他当年夺了不少正派修行法，倒也不会无计可施，短中取长，也唯有聚气诀了。

不过，聚气诀毕竟是活人的修行法，聻白作为一条聻，与聚气诀并不十分契合。

鬼死为聻，所谓的死对于修行人而言就是失去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人死为鬼，举箸提笔皆不可能，鬼死为聻，岁月流逝无观无感。与赤乌合作，得其帮助，聻白重拾丢失的能力，只不过他终究是没有肉身，灵魂暴露，十分脆弱。疲劳、压抑、悲伤等等负面情绪不断累积，都有可能伤及灵魂，没有肉身养护，他的伤不能自行复原，也不能如平常人那样聚气疗伤。

就此刻的聻白而言，唯有提升境界，重唤生机。

上清宗修行等级由高到低依次为：聚气、合气、守气、觉知、源道、法道、天道、大道、一道九重境，聻白想要摆脱灵体弊端，须得能够化气为炁，也就是说修为至少要达到觉知境。按照他的修行进度，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一如既往的黑暗中，聻白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当他再次睁开眼，所有的疲惫一扫而没。

“还不错！”赤乌评价道。

聻白问道，“我现在聚气几层境界？”

赤乌回答，“聚气诀并不是我的法，我也没有特意研究过，哪里判断的出来？我只知道当你感受到属性的力量就离合气境不远了！”

聻白无奈道，“好吧，那我出去问问！”

赤乌急切道，“你还是打算离开封魔谷？以你现在的实力太危险了？”

聻白道，“徐冲说过会来找我，中间有些许波折，但我想他还是会来的，再说我已经被上清宗长老发现了，瞒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