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刺客二字,周楚禾一下子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这时小蝶已走到床前,周楚禾立刻问道:
“小蝶,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奴婢……奴婢刚刚在老爷那里听到他和表少爷的谈话,表少爷说,说那天在街上行刺严嵩的那名刺客,就是当年因为弹劾严嵩而遇害的杨继盛堂弟杨在兴的儿子,叫、叫什么轩,哦,对、对、杨轩!”
“杨轩,他叫杨轩。”
周楚禾自言自语了一句,紧接着又抬起头问道:
“小蝶,除了这些,你还听到什么了?”
“奴婢好像还听到老爷提起一个叫什么林凡的,奴婢听老爷说小姐与林凡之间好像有过婚约,其它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刚才夫人身边的彩月正巧从那边经过,奴婢害怕待得太久会被人发现,所以就先跑回来了。”
“婚约?这桩婚事不是三年前我爹就已经替我回绝了吗?怎么现在又提起这个来?不行,不行不行,这件事儿我得要去问个清楚。”
说着周楚禾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她刚一开门,只见四名身强体健、年纪均在四十岁左右的嬷嬷立刻走到她面前,
“奴婢见过大小姐!”
周楚禾再往外一看,只见这四个嬷嬷身后还站着二十多个彪形大汉,也朝自己行礼,周楚禾气的“砰”的一声关上门,转身又回到里间屋,一言不发的坐回到床上。
此刻周鼎源与周通正坐在厅中边吃边聊,这时只听周通说道:
“二叔,昨天我得到消息说安远县的知县林凡已经接到朝廷的调令,这几天就准备要进京了。同时我也派人去查过了,他和那天在街上出手搭救严嵩的人的确不是同一个人,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应该就只是长得相似而已。另外,那个人的身份也已经确认,他就是永淳公主唯一的儿子,名叫殷世显。”
“哦?竟然是他,”
周鼎源听完多少有些意外,而周通这时继续说道:
“嗯,不错,我也觉得奇怪,我听说这个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京城了,而且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扬州。不知为何他那天会突然在京城出现,又为何会对严嵩出手相救。二叔,我听有传闻说,这殷世显的父亲,也就是原来的驸马殷本源,当年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而是被皇上下旨秘密处死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周鼎源听到此处,举着酒杯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他愣了一下后又慢慢将酒杯放下,思索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嗯,没错,殷本源当年的确是被皇上亲口降旨秘密处决的。”
“为什么?”
周通虽然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真的从叔父口中说出来,他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周鼎源这时轻叹一声,说道:
“这件事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即便是在锦衣卫之中当年也是一大禁忌。我也是后来无意中从陆指挥使那里才了解了实情,说起这件事,差不多过去有二十多年了。当时永淳公主原本选中的,是工部侍郎李璟瑜之子李少庭为驸马,但没想到就在距离婚期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李璟瑜负责督建的一处河堤的工人突然发生了械斗,当时死伤了好几名修堤的工匠,甚至还打死了两名驻守的士兵。后来经过调查发现,工人与士兵发生冲突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李璟瑜私吞了修筑堤坝的工程款,致使工人们没有按时拿到工钱,所以才会与守军大打出手,还伤了人命。皇上当时对此事非常震怒,原本打算下旨将李璟瑜处斩,后来在永淳公主的苦苦哀求之下,才改判了流放。此情之下,李少庭已不可能再成为驸马。后来在皇上和太后的安排之下,永淳公主便和另一位驸马候选人,也就是户部侍郎殷宏之子殷本源成了婚。可谁能想到就在殷世显出生后的第二年,永淳公主却意外得知,原来所谓的李璟瑜私吞工程款,其实全都是殷本源为了谋取驸马之位,与其父殷宏一起,阴谋勾结了工部都水司主事陈竟,双方一起欺上瞒下,故意拖延工钱的发放时间,才激起了工人闹事,最终酿成了大祸。只可惜真相大白之时,李璟瑜已经病死在了流放地。而李少庭也早已另娶他人。永淳公主为此曾在太后面前大闹过一场,一定要求皇上严惩殷氏父子。后来无奈之下,皇上便下旨将殷本源秘密处决,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对外便宣称其得了重病而亡。没过半年,其父殷宏也病死了。”
说到这里,周鼎源停了下来,周通在一旁接口说道:
“他们父子二人也算是罪有应得,只可惜李家父子无辜被其陷害,实属不幸。”
“不幸的又岂止有李家父子。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永淳公主整个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句话也不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理不踩,到了后来竟然一见到孩子就会发疯,最后无奈之下,皇上和太后经过商量,就把当时还不到三岁的殷世显送出了京城,交给了居住在扬州的项城王朱孝正夫妇抚养。后来又过了好几年,永淳公主的状态才逐渐好转。”
“可是二叔,那这殷世显和严嵩之间又有什么渊源?他为何会对严嵩出手相救呢?”
这时周鼎源脸上也有些疑惑,他想了想说道:
“说起这个,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件事我也觉得很古怪,按理说,殷世显这些年一直居住在扬州,他与严嵩之间看似并无交集,可他竟然会在严嵩危难之时出手相助,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信息被我们忽略了……”
周通这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放下筷子一脸严肃的说道:
“这殷世显又是永淳公主唯一的儿子,将来他一旦有事,永淳公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如果殷世显已经选择了站在严嵩一方,那日后恐怕对我们来说就更加不利。”
“所以这其中的原因我们必须要查清楚。周通,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想办法尽快查清此事。还有关于杨轩的事情也要格外小心,最近一定要加派人手,严加防范,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嗯,小侄明白,二叔放心,我一定会多加小心。”
这天清晨,永淳公主在众人的服侍之下更衣净面之后坐到梳妆台前,其近侍丫鬟珍儿正拿着梳子为其梳头。这时另一个丫鬟玉儿从外面走进来,向永淳公主禀道:
“公主殿下,紫云观的静玄道姑想要求见殿下,现在正在门外等候。”
永淳公主一听立刻激动地说道:
“静玄师傅来了,快,快让她进来,先带她去偏厅稍坐片刻,我马上过去!
“是。”
丫鬟玉儿领命转身出去。这时永淳公主对着镜子催促道:
“好了好了,简单梳一下就行了!”
珍儿一听赶紧为公主快速梳好头发,发簪还没带稳,永淳公主便急匆匆起身直奔偏厅而去。
“贫道静玄参见公主殿下。”
永淳公主一走进偏厅,静玄道姑便立刻站起身跪倒在公主面前,永淳公主赶紧上前用手相搀,刚一落座,她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静玄师傅,可有芫汐的准确消息了吗?她到底在真定府的什么地方?”
静玄道姑今年已年过六旬,面对永淳公主的热切询问,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微微显得有些不自然,犹豫了一下之后,才慢慢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前些时紫云观中的确有人在真定府井陉县境内见到过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后来贫道也亲自去那一带探查过,那位姑娘,确实就是公主一直在寻找的人。”
永淳公主一听激动得眼泪几乎快要掉下来。
“真的!真的是少庭的女儿!她真的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她这些年生活得怎么样?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嗯……,她,她现在住在井陉县郊外的慈云观中。”
“什么?”
永淳公主一听颇感意外,
“她为什么会住在道观里?难道她已经出家了不成?”
“殿下别着急,芫汐姑娘住在道观中不假,但她并没有出家,她只是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慈云观中。不过……”
“不过什么?”
“李少庭的妹妹李绣云的确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出家做了道姑。”
永淳公主听完又是一愣,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静玄道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你刚才说李少庭的妹妹,李绣云!她,她也还活着?!”
“嗯。”
这时静玄道姑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另外还有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方形小木盒,
“这个,就是慈云道姑,哦,也就是李绣云让贫道转交给殿下的。”
丫鬟珍儿从静玄手中接过信和木盒,转身交给永淳公主,永淳公主先将木盒打开,只见木盒中放着的,是一对成色上等、做工也极为精巧的翡翠戒指,上面还用金线镶了花纹。永淳公主一看到戒指立刻就愣住了。
“这……,”
她抬头看了静玄道姑一眼,然后又把那封信拿起来,拆开仔细观看。只见信上写道:
昔年情谊,绣云感念在心,无奈造化弄人,当初兄长与公主虽是两情相悦,只可惜我李家人命钱福薄,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贫道和芫汐能从这场灾难中逃脱,实属侥幸。如今贫道不求任何荣华富贵,只希望芫汐能平平安安长大,安安稳稳度过此生。当初兄长念及与公主之间的情谊,答应了公主这桩婚事。现在时过境迁,兄嫂均已不在人世,贫道想代替兄嫂,恳求公主取消当初的约定,故此将信物交还给公主,还望公主成全。
信虽不长,但言辞决绝,丝毫不留情面,一字一句都像刀一样刺痛了永淳公主,因此永淳公主看到最后手都有些发抖。只见她缓缓站起身,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还在恨我,绣云还在恨我,可当初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话,我宁可……”
刚说到这里,只见永淳公主突然身子一晃,紧接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众丫鬟嬷嬷吓得赶紧跑到跟前将公主扶起来,随后立刻有人去请太医,众人忙活了好一阵永淳公主才总算又清醒过来。看到公主醒了,所有人都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见公主没什么大碍,静玄这才独自离去。
到了晚上,丫鬟珍儿服侍永淳公主睡下之后,自己并未离开,而是静静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守着公主。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就在珍儿拄着胳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永淳公主突然大声叫道:
“世显!世显!我的孩子,你还给我,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珍儿一听吓得赶紧跑到床边。这时永淳公主也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见珍儿走过来她一把将珍儿抓住,一边摇晃一边继续大声叫道:
“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快把世显还给我!”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您仔细看看,奴婢是珍儿啊公主!”
“珍儿,”
永淳公主愣愣的看着珍儿,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冷静下来,她慢慢松开珍儿的胳膊,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珍儿见状赶紧说道:
“公主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
“不用了。”
永淳公主一摆手,
“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是。”
珍儿立即转身,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永淳公主。永淳公主喝过茶后觉得清醒了许多,这时她忽然起身下床并说道:
“来人!帮我更衣,我要出去。”
“公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呀?”
丫鬟珍儿今年二十五岁,她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跟随在永淳公主身边。当初永淳公主因为驸马一事得失心疯的那几年,珍儿曾经一直在公主身边照顾。所以今天她见公主的举动又有些异常,便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永淳公主听了倒没生气,而是平静地解释道:
“我只是想去看看世显。”
“哦,是,是。”
珍儿一听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回身叫过站在旁边的丫鬟一起帮永淳公主更衣。过了一会儿,永淳公主在七、八个丫鬟嬷嬷的簇拥之下,缓步向东院走去。
此刻在殷世显的房间门口,他的贴身近侍江城正在门前一边搓手一边来回踱步。正在这时,一名小厮忽然跑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
“不好了,江管事,永淳公主来了!”
“什么?!”
江城一听大吃一惊,
“怎么办,怎么办,少爷晚上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现在公主又突然来了,一旦被公主发现少爷不在,那可就麻烦了!”
就在江城手足无措之时,永淳公主已经从外面走进来,江城一看赶紧迎上去跪倒施礼道:
“奴才江城参见公主殿下。”
永淳公主瞥了他一眼,说道:
“江城,少爷这几天都去过哪些地方?都见过什么人?”
江城本来就心虚,此刻面对永淳公主的突然询问他更加紧张,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嘀咕:怎么回事,难道公主已经发现了什么不成?不可能啊,少爷每天的行踪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城!公主问话你为何不回答?难道你哑巴了不成!”
丫鬟珍儿现如今已是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士,其地位远远高于普通下人,故此见江城半天没出声儿,她便从旁大声呵斥了一句。
江城这下才回过神来,赶紧结结巴巴答道:
“公主恕罪!奴才、奴才该死!奴才见到公主有些紧张,请公主恕罪!”
“好了,我问你,少爷这几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回公主殿下,少爷这几天,这几天只去拜访过和项城王相熟的忠顺王和义亲王两位王爷,其他的时候就只是在公主府附近转了转,没再去过其他地方。”
“哦,那就好。”
说着永淳公主抬脚就要往里走,江城一看
慌忙说道:
“公、公主!少爷已经睡了,不、不如您明天再来看少爷吧!”
这时永淳公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转过头紧紧盯着江城,说道:
“江城,本宫不过是想进去看看而已,你为何如此紧张?难道,少爷屋中还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没,没有,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
“好了!你闪开!”
没等江城说完,永淳公主便厉声将其呵退,一甩袖子迈步直奔屋中走去。等到永淳公主穿过客厅和书房走进卧室之后,发现屋中并没什么异常。几名守夜的丫鬟见公主进来,都赶紧纷纷跪倒在地给公主请安,永淳公主并未理会,而是径直向床边走去。走近一看,只见殷世显正面朝里躺在床上,右胳膊还露在外面。这时站在旁边的江城眼睛瞪的溜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在永淳公主此刻的注意力全在殷世显身上,并没看到江城的窘态。永淳公主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把被子重新掖了掖,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临走前还叮嘱了丫鬟几句,令其小心服侍等语。江城见永淳公主走了,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赶紧又跑回到卧室。
“少爷,少爷,公主已经走了!”
殷世显听说公主走了,这才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并对江城说道:
“快!过去拿刀伤药来!”
江城这才注意到殷世显左臂上有一道约两寸左右的伤口。他赶紧答应着转身出去取来药箱,低头帮殷世显包扎伤口。处理完伤口之后,江城转过身恶狠狠对屋中所有丫鬟说道:
“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今天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你们全家人都别想活了!你们记住了吗?!”
几个丫鬟吓得哆哆嗦嗦,连忙点头答应。江城这才又转身回到殷世显的卧室。刚才在丫鬟面前还是像个凶神恶煞,一回到卧室江城立马变了另一副模样,在殷世贤面前活脱脱像只避猫鼠,只见他弓着身子,一脸谄媚的说道:
“少爷,你觉着怎么样?要不要奴才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殷世显这时朝江城一摆手说道:
“不必,这点儿小伤算不了什么,再者说,一旦惊动了我娘就麻烦了。哼,今天原本差一点儿就找到那名刺客了,没想到周鼎源却突然出现,还用宝剑将我刺伤。周鼎源,今日之仇,来日我一定要让你加倍奉还。”
说到这殷世显面露凶光,江城一看在一旁说道:
“少爷,恕奴才多嘴,像今天这种事,其实少爷大可派个得力的人过去就是了,这种小事儿,又何必要亲自动手呢?”
殷世显听完愤愤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现在我刚接手了郑伍的位置,底下有好几个郑伍原来的亲信都很不服气,如果现在我不想办法将他们压制住,这些人以后恐怕就更难管束。”
“是是是,还是少爷想的周全,只是少爷您这么辛苦,又受了伤,奴才看着心疼,奴才这心里觉得难受……”
“好了!”
不等江城说完,殷世显便不耐烦的将其打断,
“我有些累了,没什么事儿你先下去吧。”
江城本想在主子面前表一表自己的忠心,却没想到刚说了一句,便被殷世显给噎了回去。江城脸色通红,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告退。
与此同时,在锦衣卫值房的后院儿,也就是杨轩所在的院落之中,周鼎源、周通、李植还有杨轩四个人正坐在屋中商议对策。这时只见杨轩开口说道:
“周大人,您相信我,现在严嵩他们根本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到底为何要行刺于他,所以只要我离开京城,他们几乎就很难再找到我。况且现在我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这里,这些天已经给各位添了许多麻烦,晚辈心中十分愧疚。”
说到此处,杨轩忽然站起身,意欲跪倒给几人磕头,结果被周鼎源伸手拉住,并说道:
“杨少侠不必多礼,这件事我们还是先坐下慢慢谈。”
杨轩这时却站在原地再一次抱拳拱手对三人说道:
“这几次多亏几位大人和锦衣卫的众位弟兄出手相救,但我若是继续再待在这里,恐怕会给各位带来更多的麻烦,请周大人答应晚辈的请求,让晚辈离开京城。”
周鼎源稍加思索后说道:
“目前看来,诏狱的确已经不再安全,既然杨少侠执意想要离开,我也不再阻拦,只是现在诏狱周围应该布满了严嵩的眼线,至于到底怎么走,我们还需要仔细斟酌,必须想一个周详的对策。不过现在有件事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周通一听立即问道:
“二叔,什么事?”
“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这批死士之中有一个人的身手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说,被你用剑刺伤的那个?”
“不错,你觉不觉得他与那天在品香阁楼下,和杨轩交过手的那个人武功路数极为相似?”
“难道说今天来的这些死士,竟也和殷世显有关?”
李植听到这里,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到底是不是他,我也无法确定。对了周通,关于这个人和严嵩之间的关系,你查的怎么样了?”
“这些天我只发现这个人在严嵩遇刺事件后又去过严府两次,但至于他为什么会和严嵩扯上关系,我还没能查清楚。”
周鼎源一听脸色一凛,有些担忧的说道:
“这其中一定没那么简单,再者,他背后还牵扯到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永淳公主。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你也要尽快想办法弄清楚。”
“嗯,属下明白。”
接着几个人又简单商议了一下如何安排杨轩出城等事宜,一直到天光渐亮方散。
次日清晨,周楚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刚从床上坐起身,丫鬟小蝶便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道:
“小姐!不好了!奴婢刚才听见老爷和夫人说再过几天就要把杨轩杨公子送出京城了!”
“什么!你说什么?!出城?什么时候?我爹他到底怎么说的?”
“奴婢刚才被夫人叫过去,询问小姐这几天的情况,夫人问奴婢,小姐这几天睡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
“哎呀谁问你这个了!我只问你我爹他到底怎么说的!”
“小姐你、你别着急,你听奴婢把话说完,刚才奴婢回答完夫人的问话,刚要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老爷对夫人说,他说这半个月内诏狱里就先后闯进来两批死士,现在诏狱已经不安全了,所以他们打算再过几天就让杨轩杨公子装扮成锦衣卫的校尉,然后找机会和其他校尉一起混出去!”
周楚禾听完之后先愣了片刻,紧接着一下子瘫坐到床上,并自言自语道:
“他要走了,再过几天他就要出城了,怎么办,怎么办?不行,他走之前我必须要去见他一面。”
想到此处,周楚禾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与自己身材十分相似的小碟,她先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满意的点了点头。小蝶见状心里顿时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
“小、小姐,你又想做什么?”
周楚禾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朝小蝶招了招手,小蝶只好把耳朵凑了过去,等周楚禾说完之后,小蝶面露难色的说道:
“小姐,这,这能行吗?”
“哎呀怎么不行?好了,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行了行了,我饿了,快去通知厨房准备早饭!”
“不是小姐,你还没洗脸梳头呢!”
“对,对,小翠,小香,快先给我打水洗脸,帮我更衣!”
“是。”
小蝶无奈的答应着出去吩咐厨房准备饭菜,小翠小香闻声赶紧走进来帮周楚禾更衣。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傍晚时分,周通与李植正坐在锦衣卫值房里吃晚饭。刚吃了几口,周通忽然想起件事,于是便抬起头说道:
“哎不对,这杨轩的晚饭今天怎么还没送过来?之前不都是在我们吃饭之前就早早送过来的吗?”
“也许今天忘记送了,也许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也可能过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没事儿,实在不行我就再让人出去帮他买一份回来。”
听李植这么一说,周通“嗯”了一声,也没多想,又继续低头吃饭。没想到正在这时,值房门一开,人影一晃,只见周楚禾穿着丫鬟小蝶的衣服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周通盛了碗汤拿起来刚喝了一口,一抬眼瞧见是周楚禾,他吓的呛咳了几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丫头,你怎么来了?”
周楚禾小心翼翼的走到周通跟前,先把食盒放到桌上,然后转身一把抓住周通的胳膊问道:
“二哥,你快告诉我杨轩在哪儿?”
“不是丫头,你找他干嘛?”
“我已经知道你们准备要把他送出城了,我想在他走之前见他一面,所以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
“他在……”
周通刚想回答,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名黑靴小校忽然慌慌张张走进来,
“不好了大小姐!周同知来了!”
“什么?!我爹来了!”
周楚禾一听吓得伸手撩开桌布,一猫腰就想往桌子底下钻。周通一看赶紧把她拽出来,并说道:
“哎呀,你这丫头,你快跟我来!”
周通说着拉住周楚禾的胳膊,两人一转身朝里面的另一扇门走去。进了隔间周通刚把门关好,另一头周鼎源便迈步走了进来。李植一看赶紧站起身迎上前去,
“属下见过大人。”
“嗯,李植,你随我去一趟后院儿,杨轩的事有一些细节我们还需要再商议一下。”
“是。”
李植答应着随周鼎源一起朝后院儿走去。两人走后,躲在隔间里的周楚禾一边用手拍拍胸口,一边长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爹发现我不在家,特地赶过来抓我的呢。”
“丫头,你先在这儿待着,千万别乱跑,我也得过去一趟,不然时间长了你爹看不见我他该起疑心了。”
说着周通趁人不备,又从隔间里悄悄走出来,随后转身也去了后院。
“周通,你来的正好,有件事和你们说一下。”
周通刚一进门,周鼎源便开口说道。周通一边坐下一边问:
“哦?什么事儿二叔你说。”
“之前原计划想让杨轩从东便门出城,但把守东便门的洪湛他娘突然病了,所以洪湛这几天暂时不在,按理说只要能从锦衣卫顺利混出去,问题就应该不大。但为了稳妥起见,我决定还是让杨轩改从西便门出城,一旦真有什么问题,那里的邓申还能帮忙接应。”
周通听完点点头说道:
“这样也好,那我等会儿再去跟弟兄们说一声,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嗯,李植,你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李植坐在椅子上手扶着膝盖恭恭敬敬说道:
“大人放心,一切准备妥当,明晚天黑之前便可直接行动。”
周鼎源听完满意的点点头。正当几个人在屋中说话之时,窗外忽然传来“咯噔”一声,四个人几乎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周通首先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来到院中一看,只见周楚禾正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一边“哎哟”一边用手揉着脚踝,这时周鼎源和李植也已来到门外。周鼎源一看是女儿周楚禾,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他阴沉着脸对周通说道:
“先把她扶进来。”
说完转身气冲冲返回屋内。随后周楚禾在周通的搀扶之下也一瘸一拐走进屋中。
“你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危险?你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一旦被严嵩手下的眼线发现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前几天闯进来的那批死士差一点儿就找到这里,一旦杨轩藏在这儿的秘密被严嵩发现,后果有多严重你想过吗!”
周楚禾刚一坐下便被周鼎源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尽管周鼎源尽力克制,说话声音也并不算大,但周楚禾还是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而周通一边帮周楚禾揉脚一边也在旁边帮腔说道:
“就是就是,这丫头现在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了,不就是禁足一个月吗?这才刚过几天就待不住了,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没事儿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多好,哪有你这样的,整天一门心思老想往外跑,真是太不像话了!”
听到这周楚禾气的狠狠瞪了周通一眼。就在周鼎源为女儿的突然出现而大发雷霆之时,众人都没想到,早在周楚禾刚一出现在锦衣卫时,就已经引起了一名黑靴小校的注意。此人一直躲在檐柱背后暗暗观察。就在楚禾进去之后不久,这名小校便借故离开了锦衣卫衙门,径直赶奔严府而来。
“你听仔细了吗?”
严府书房之中,严世蕃正坐在书案后面,面带严肃的问了一句。而刚才暗中观察周楚禾的那名小校此刻一身小厮打扮正站在书案前谨慎答道:
“不会错的,小的前几天亲耳听到周鼎源手下的几名亲信在暗中商议,要把那名刺客打扮成锦衣卫混在队伍之中,然后等到天黑关城门之前将其送出京城。而刚才小的得到准确消息,他们的行动,应该就在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
严世蕃听完缓缓重复了一遍,随后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只见他右手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戴着的成色上等翡翠扳指,沉默片刻后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小校,微微点点头说道:
“很好,吴正,你回去之后继续给我小心盯仔细了。一旦发现任何变化,务必立刻告诉我。”
“是,小的明白。”
这时严世蕃朝站在旁边的总管沈碌使了个眼色,沈碌会意,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递到吴正手中,
“这个你先拿着,等到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吴正一看立刻像见着了亲爹一般,眼睫毛儿都笑开了花。他将银票接在手中,谄媚的说道:
“多谢小阁老,今后小的定会竭尽全力为小阁老效劳。”
严世蕃冲他摆了摆手,吴正从书房退出。严世蕃转回头又对总管沈碌说道:
“你马上去趟永淳公主府,去请殷少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议。”
“是。”
总管沈碌领命也离开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只见殷世显步履匆匆走进书房,严世蕃与其在书房中秘密商议了许久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