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李植按照原计划带着十六、七名锦衣校尉包括杨轩在内,准时离开了锦衣卫衙门。锦衣卫衙门位于紫禁城承天门外西千步廊。按照五行的方位属性,西方属金,主刑杀,故此西千步廊的衙门大多与军事有关,如五军都督府、通政使司以及锦衣卫等等。而东方属木,主生,所以位于东千步廊的多数为文职衙门。如吏部、户部、礼部、工部、鸿胪寺、钦天监、翰林院等衙门。在千步廊的南端则是大明门。而位于大明门外的棋盘街,是外城和内城东西百姓来往的主要通道和商业摊点的集中区域。此刻已太阳偏西,棋盘街上行人开始逐渐稀少。见天色将暗,有一部分摊贩开始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而这其中有三个摊贩有些特别,这三伙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互相张望。这时在卖鸡蛋的摊位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此人身上还背着个包袱。仔细一看,正是锦衣卫佥事周通。周通这时弯着腰拿起一个鸡蛋,并压低声音对摊主说道:
“是时候了,可以走了。”
两位摊主一听点点头,立即将所有鸡蛋收入框内,放在车上,然后推着推车一路向西缓缓行进。这时旁边卖鱼的五个人一看也立刻将盛鱼的水缸装上车,并用绳索捆好。右边卖菜的五个人一看也马上把菜全部收拾起来。很快,卖鱼的和卖菜的便随着卖鸡蛋的一行人沿着同一个方向往西走。正在这三伙人刚穿过两条胡同之时,突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周通跑过去一看,正瞧见李植杨轩还有锦衣卫的其他弟兄与一伙儿黑衣人打斗在一起。周通见状回身朝着身后的三伙儿摊贩一招手,众人会意立即展开行动。只见那五个卖鱼的突然拿起铁盆,从缸里连鱼带水舀出满满一盆,然后冲着那群黑衣人兜头便泼。还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突然又飞过来一堆白菜帮子烂菜叶子,紧接着又是一顿连续打过来的鸡蛋。与此同时就听见其中一个人大声嚷道:
“陈二愣子!你敢拿鸡蛋打我!你!我今天跟你没完!”
说着又朝着黑衣人开始扔白菜,而另一头的那几个人也大声回击道:
“我说孙大-麻子!你还敢跟我说鸡蛋的事儿,你凭什么抓走我们家养的鸡,还给我炖着吃了!你还要脸吗?!”
“我要脸吗?!不是我说陈二愣子,你要脸吗?!要不是因为你家养的鸡把我家地里刚长出来的白菜全给我吃了,我能抓它吗?!你自己不把家里的鸡管好了,还跑过来怪我,你才是真的不要脸!老姜!快帮我泼他!”
“好嘞!”
旁边卖鱼的又舀起一盆朝黑衣人泼过来。就在众人一顿大乱之时,周通迅速走到杨轩跟前一把拽住杨轩的胳膊,三兜两绕便进了胡同儿。见四下无人,周通赶紧从身上解下包袱,取出一件普通人的衣服。此刻杨轩也立即脱下锦衣卫的外衣,穿上周通带来的衣服。周通这时说道:
“看样子应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不然不会来的这么快。我估计城门那边应该也有埋伏,你今天恐怕是不能出城了。这样,你先到我家里躲上几天,然后我们再另想办法。”
“这……一旦要是被严嵩的人发现,恐怕就……”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跟我来!”
说着周通不容杨轩争辩,直接拉着他的胳膊转身就走。没想到两人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在这儿!那天行刺严阁老的刺客在这儿!”
周通和杨轩一听,吓得立即调转方向,朝着东边就跑。后面的人则紧追不舍,跑着跑着,慌乱之间,周通只见眼前的这道院墙看着似乎有些眼熟,此时已来不及多想,他与杨轩对视一眼后,两人先后纵身跳入院中。过了一会儿,后面追赶的人跑到跟前,只听其中一个人说道:
“怎么回事儿,刚才明明眼看着往这边儿跑了,怎么一转眼功夫人不见了?”
旁边的人用手一指院墙说道:
“大哥,我看着他们好像是进了这院子了。”
此人一听立即后退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院落,
“这里好像是锦衣卫同知周鼎源和长宁郡主的府邸。”
“什么!那……这,现在我们怎么办?”
“你先在这儿盯着,我马上回去禀报。”
“嗯。”
说完这个人立即转身离去。
其实就在李植带着杨轩和十几名锦衣卫从锦衣卫衙门走出去没多久,便被殷世显派出来的死士发现,而当双方交战之时,殷世显就骑着马站在远处暗暗观察。当殷世显发现情况不对催马冲到跟前之时,周通早已带着杨轩逃离人群。殷世显在原地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杨轩的踪迹。正当他骑在马上四顾寻找之时,一抬头正瞧见他手下的一名小头目朝自己跑过来。殷世显一看就一皱眉,只见这名小头目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浑身上下的衣服几乎湿透,前胸上粘着蛋液,脸上的水正顺着下巴往下滴,头发上还有两根烂菜叶子。殷世显看罢一脸嫌恶的问道:
“发现刺客的踪迹了吗?”
小头目赶紧抱拳拱手躬身说道:
“启禀少主,属下和许七一路追赶,刚才马上就要将刺客抓住,但没想到那名刺客突然跳进了锦衣卫同知周鼎源和长宁郡主的府邸,属下未敢轻举妄动,故特来请示少主。”
殷世显听完眉梢挑了几挑,一开始脸上露出几分怒色,但一转念又平静下来,思索片刻后说道:
“丁胜,你可看仔细了,那名刺客真的进了周府?”
“属下敢用性命担保,属下亲眼看见那明刺客和另一个人从校尉胡同周府的后院墙跳了进去。”
殷世显听完点点头说道:
“嗯,我知道了。丁胜,你立刻召集你手下的弟兄,务必把周府各个出入口给我盯死了,这次要是再让人从周府跑了,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来见我了,明白吗?”
“是是是,属下明白,属下马上就去安排。”
丁胜听完立即转身召集一干人等在周府附近设下埋伏,殷世显则调转马头赶往严嵩府中。
掌灯时分,殷世显从严府的后角门悄悄离去,总管沈碌将其送走之后又将角门重新关好。而此时严嵩和严世蕃父子二人仍坐在厅中秘密商谈。只见严世蕃开口说道:
“没想到锦衣卫这些人如此阴险狡诈,竟想出这种卑鄙的手段,实在是可恶至极。”
严嵩此刻也是满面怒容,他尽量克制着情绪,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这个周鼎源,他先是当街带走行刺老夫的刺客,随后又为了保护刺客,让我们损失了几十名死士,现在竟然要明目张胆的把人送出去,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说到此处严嵩气得忍不住“啪”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都跟着颤了一下,杯子险些从桌子上掉下来。严世藩这时忽然想起件事,于是从旁说道:
“爹,按照刚才世显所说,那名刺客现在已经离开锦衣卫大牢,并躲进了周鼎源的府里,那么如果此时我们带着人把刺客从周府里搜出来,那这窝藏、包庇人犯的罪名,周鼎源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赖。如此看来,现在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是吗?”
严嵩一听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但同时面带疑虑的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周鼎源是锦衣卫指挥通知,他的夫人长宁郡主的身份也不容小觑,这周府又岂能是说搜就搜的。”
严世蕃听完微微一笑,说话的语气中略带几分不屑,
“那又怎样,她长宁郡主再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一介女流之辈,难不成,她还能比当今的皇子还尊贵?”
听到这严嵩脸上显出几分不快,他严肃的看着严世蕃说道:
“世蕃,说起皇子,我想起一件事,我听说裕王已经连续三年都没有拿到他份例的岁赐了,可有此事?”
“没错,是我告诉户部,让他们缓些时日再给裕王送过去的。”
严世蕃说这话时一脸得意之色,严嵩却脸色一变,他警告道:
“世蕃,别怪为父没提醒你,现在看来皇上的确更属意于景王,但你别忘了,太子之位到现在仍悬而未决,一旦日后生变,裕王继承了皇位,真到了那时,我们可就太被动了!”
“爹您教导的是,不过您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而且关于去周府搜查刺客一事,说不定,我们还要靠裕王帮忙呢!”
“世蕃,此事关系重大,你可千万不要胡来,一旦稍有闪失,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爹,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非常小心,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次日午饭过后,严世蕃正坐在厅中喝茶,这时总管沈碌从门外走进来,脸上还喜滋滋的,一进门便对严世蕃说道:
“老爷,刚才裕王派大总管康泰来到咱们府上,还是为了裕王府岁赐一事。不过这次裕王让康泰送过来两张银票,一共一千五百两。”
说着沈碌将银票往前一递,严世蕃用眼睛一扫然后挥手说道:
“你收起来便是,沈碌,你一会儿再去一趟裕王府,就说我严府最近遇到了一件为难之事,想请裕王殿下帮个忙,如果他答应的话,我保证以后户部的人再也不会为难他。”
沈碌一听眨巴眨巴一对耗子眼,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老爷要请裕王殿下帮忙的,是什么事?”
严世蕃朝沈碌一招手,沈碌赶紧猫着腰把耳朵凑过去。严世蕃底声吩咐了几句,沈碌一边听一边点头,一切交代好之后,沈碌领命退出了偏厅。
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周府上下便开始忙碌起来,伙计、仆役以及丫鬟嬷嬷在院中和回廊间来回穿梭。而此时,锦衣卫指挥同知周鼎源与夫人长宁郡主还有女儿周楚禾三个人正一起坐在屋中吃早饭。这时管事周青从门外走进来,躬身对周鼎源说道:
“老爷,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嗯,我知道了。”
周鼎源答应了一声,随即又转回头对长宁郡主说道:
“夫人,我这次随皇上到吕祖祠打醮,最快也要七天之后才能回来,如今府里情况特殊,夫人这几天一定要格外留意家中下人的举动,如果发现可疑,一定不能放过。还有,如果杨轩的事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就按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对策处理。”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让程嬷嬷多留心注意了,杨轩那边我也已经做了安排,你就放心吧!”
“嗯。”
说到这周鼎源又回过头瞪了女儿一眼,并说道:
“禾儿,你最近给我老实点儿,别再到处乱跑,一旦再惹出什么麻烦,你以后就再也不许出门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