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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名小厮和太医张永年先后在庄子前下了马,因为匆忙赶路,张太医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于是下马之后他先站在原地理了理头发,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然后才在小厮的带领下快步走进了永淳公主的房中。

此刻永淳公主仍然处在昏迷之中,林凡李嬷嬷还有丫鬟珍儿玉儿等人全都守在床边。见张太医进门,众人赶紧退到一旁。张太医立即坐到床头为永淳公主诊脉,随后又起身翻开公主的眼皮看了看,一番检查之后,只见他从药箱中拿过一个针包,打开之后取出一根银针即开始为永淳公主施针。在此期间永淳公主始终双目紧闭,林凡等人只能焦急的等在旁边,默默注视着张太医的每一个举动。张太医这时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瓷瓶,从中取出一颗褐色的药丸小心的放入永淳公主口中,然后回手从丫鬟手中接过杯子,用汤勺给永淳公主喂了两口水,永淳公主咳嗽了几声,眼皮微微睁开,片刻后又再次闭上。张太医这时说道:

“先等等吧,公主这是受到刺激之后,一时气血不畅导致的晕厥。公主现在需要静养,你们留下两个人守在这里即可,其他人先去外面等吧。”

丫鬟珍儿一听对林凡说道:

“少爷,您也忙了大半天了,不如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和李嬷嬷在,如果公主醒了,奴婢再去请少爷过来。”

林凡犹豫片刻后点头说道:

“好吧,那我就先去外面,如果我娘有什么情况,马上派人来通知我。”

“是。”

说着林凡转身离开了永淳公主的卧室。

次日清晨永淳公主终于醒了过来,一直守在床边的丫鬟珍儿一看立刻说道:

“公主醒了!玉儿,快去通知少爷!”

“等等,先不要让少爷过来。”

“这……,是。”

丫鬟玉儿刚想往外走,没想到永淳公主却制止了她,于是玉儿赶紧停住脚步。珍儿这时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她走到永淳公主床边,小心的说道:

“公主殿下,您现在觉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去给我倒杯水。”

“是。”

珍儿转身倒了杯水递给永淳公主,永淳公主喝过之后又将杯子递给珍儿,同时说道:

“这几天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

珍儿见公主一脸严肃的表情,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回过身又将水杯放回到桌子上。

这一日早饭过后,林凡正独自坐在屋中低着头一边喝茶一边胡思乱想,这时仆人进门禀报说古大人求见,林凡一听立刻命仆人将周通请进来,周通进门之后,林凡屏退了左右,此时屋中就只剩下林周二人,周通这才开口说道:

“兄弟,我听说自从永淳公主上次昏倒之后就没再见过你,这都一连好几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她该不会是已经发现你的身份有问题了吧?”

“我也不知道,如果公主真的发现了我不是殷世显,那么她应该立刻找我过去审问才对。也许是得知了奶娘的事之后,公主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吧。”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公主突然受到那么大的刺激,而她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唉,希望她可不要再出什么状况才是啊。”

“这件事的确是我欠考虑,我原本只想着如何揭穿奶娘谢桂兰的身份,但却忽略了永淳公主的身体状况,可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这么做,一旦走漏了消息,只怕严世蕃就会提前毁灭证据,杀人灭口,真到那时,只怕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

“兄弟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这整件事最大的问题,出在那些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人身上,而你所做的,只不过是揭露了实情而已。”

周通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屋中的两个人同时提高了警惕,目光都紧紧盯着房门。这时只见门一开,丫鬟珍儿从外面走进来,一见到林凡便直接说道:

“林大人,周佥事,公主让奴婢来请二位过去一趟。”

“这……。”

林凡和周通听完脸色同时一变,但此时珍儿身后既无士兵跟随,也完全看不出抓捕人犯的架势,所以二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但当着丫鬟珍儿的面也不便多说,于是两人匆匆对视一眼后只得随珍儿一起走向永淳公主的住处。

林凡和周通进门之后,正瞧见永淳公主在漱口,旁边桌上还摆着个空药碗。见到二人进门,永淳公主一边用手帕揩拭嘴角一边淡淡的说道:

“你们两个先坐吧,玉儿,看茶。”

“是。”

丫鬟玉儿这时将茶杯摆到桌上,林凡和周通并没坐下,而是并排站在屋中,周通这时先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不知您找我们来有何吩咐?”

永淳公主这时缓缓说道:

“昨天张太医已经把整件事全都告诉我了,你并不是他的徒弟,而你,也并不是我的儿子。”

听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跪倒在地,林凡开口解释道:

“公主殿下,罪臣深知自己罪无可恕,但罪臣也只是希望可以查出当年的真相,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无论如何,罪臣也不该欺瞒公主,事已至此,如何处置,全凭公主发落。”

周通一听赶紧在一旁说道:

“公主殿下,这件事全都是在下的主意,林凡原本并没想要欺骗公主,是在下想让他帮我追查令公子与严府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假借殷世显得名义留在公主府,林凡他并无意冒犯公主殿下,希望公主殿下可以放过林凡,如果要怪罪的话,全部罪责在下愿一力承担。”

永淳公主这时放下手里的茶杯,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

“林凡,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林凡被问得愣了一下,但随即马上答道:

“回公主殿下,罪臣的生辰是正月初七。”

“哦,正月初七,你比我儿世显早了整整一个月。”

听到这里林凡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跪在原地,这时永淳公主又继续说道:

“林凡,本殿下又没有说要治你的罪,所以你不必再以罪臣自居,你们两个都起来吧,坐吧。”

林凡和周通这时从地上站了起来,永淳公主见二人都不肯坐,只好又催促了一遍,二人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永淳公主这时又开口说道:

“我今天找你们过来并非是想要兴师问罪,我只想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如何发现奶娘有问题的,以及这整件事的经过。”

于是林凡便将奶娘一事的前后经过对永淳公主讲了一遍。永淳公主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从来都对朝廷中的纷争不感兴趣,但没想到自己其实早已被卷入其中,也许这就是身为皇族中人逃不掉的宿命吧,这次如果不是你们发现的及时,恐怕我还依然被蒙在鼓里,所以我应该感谢你们才是。”

林凡这时连忙说道:

“公主殿下太客气了,我们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意外得知了真相。只是公主殿下,这鲍春红假扮奶娘混淆是非虽说是罪大恶极,但她也的确是受人胁迫才会如此,微臣斗胆想为她求一个恩典,希望公主可以看在她照顾殷公子多年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听到这永淳公主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

“这件事先容我想想再说吧……。”

没想到永淳公主话还没说完,一名小厮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并慌慌张张说道:

“不好了公主殿下!鲍春红被人毒死了!”

“什么!”

永淳公主一听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紧盯着小厮并大声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奴才今天一直都守在关押鲍春红的牢房门前,今天早上孙麻子去给鲍春红送早饭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可就在刚才鲍春红吃了孙麻子送过来的东西之后突然就开始满地打滚,紧接着就口吐白沫,没过多久人就断气了。”

永淳公主听完又觉得眼前一黑,她赶紧用手扶住桌子,才没至于摔倒,旁边的珍儿一看赶紧走上前询问情况,永淳公主稳了稳心神之后冲珍儿摆了摆手,随即对小厮说道:

“走,带我过去看看。”

“公主!”

珍儿担心出事,试图想要阻止,但永淳公主并未理会,而是直接随小厮一起出门而去。珍儿只好和其他丫鬟嬷嬷一起紧紧跟在永淳公主身后,而林凡和周通这时也跟着走了出去。

众人来到关押鲍春红的牢房门前一看,只见鲍春红就躺在地上,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尘,胸口还湿了一片,但此刻人已经完全没有生命气息。张太医正蹲在旁边查看情况,见到众人之后立刻站起身,并走到永淳公主跟前拱手说道:

“禀公主殿下,微臣刚才已经检查过了,鲍春红并无外伤,其死因应该是中毒所致,依她的症状来看,所中之毒应该是鹤顶红。”

正在这时,几个士兵押着孙麻子从院外走进来,一边走孙麻子还一边挣扎道:

“你们干什么!你们为什么抓我,快把我放开你们快放开我!”

士兵也不理他,而是直接将他退到永淳公主面前,并对永淳公主说道:

“殿下,今天早上就只有孙麻子一个人进去过鲍春红屋子,毒一定是他下的!”

“什么?什么下毒!你们在说什么!冤枉啊公主殿下!奴才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奴才是冤枉的!求公主明察!”

“少装蒜!”

这时一名士兵抬起一脚正踹到孙麻子的后背上,孙麻子一下就被踹翻在地,但嘴里还在不停喊冤,林凡一看立即走上前对永淳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微臣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能否让臣问孙麻子几句?”

永淳公主听完点了点头,于是林凡上前一步,他先打量了孙麻子一眼,然后才开口问道:

“你就是孙麻子?”

“是是,小人正是孙麻子。”

“我且问你,你这几天都是什么时辰来给鲍春红送早饭?”

“回大人,奴才这几天每天都是差不多辰时初刻就把早饭给她送过去了,给她送完了饭之后奴才才自己回去吃东西,奴才真的没下毒啊大人……。”

“你今天送饭的时候路上可遇见过什么人没有?”

“路上遇见过什么人……,这个,没有。”

“这几天鲍春红的饭可全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是奴才做的不假,但是奴才真的没下毒啊大人!奴才真没下毒!”

“孙麻子,除了公主府里的人之外,你最近还接触过什么人?或者说,你最近见到过有可疑的人出现在这庄子里吗?”

“可疑的人……,奴才最近除了和送菜的老陈头见过几次之外,哦对了!今天早上来送菜的是个我没见过的年轻人,他说自己是老陈头的外甥,说是老陈头昨天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摔断了,所以今天就来替老陈头送菜!”

听到这永淳公主立即说道:

“来人!马上去把这个姓陈的给我抓起来!”

“是!”

手下人立即应声而去。

等到士兵们将老陈头抓回来的时候,永淳公主和林凡周通等人已经回到了正厅之中。果然正如林凡所料,老陈头并没受伤,不仅如此,今天早上就在他准备给庄子里送菜之时,途中突然冲过来几名黑衣人,这些人见到老陈头之后不容分说,上来就直接将其打晕并丢到了路边。等老陈头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准备好的整整一车菜已经全都不见了。同时老陈头也明确表示自己唯一的弟弟在他还不到十岁那年就已经病死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外甥。待老陈头将事情的经过讲述完之后,林凡无奈的说道:

“看来严世蕃他们已经得到消息,所以就派人来将鲍春红给灭口了。”

“真是岂有此理!”

永淳公主这时狠狠一拍桌子,并说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宫,来人!我要去见我皇兄,我要去告御状!”

没想到刚走出一步,永淳公主就一下子晕了过去,众人又慌忙将公主扶回到卧室之中。

在林宅东院的厨房之中,厨师丁大山正坐在灶台边摘菜。这时小锣从门外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便开始四处翻找,一边翻还一边说道:

“丁伯,我快饿死了,快点儿,你这里有猪肘子没有,赶紧给我炖两个,我这都连着好些天没吃肉了,我都快饿瘦了。”

丁大山一听头也没抬,一边继续摘菜一边不耐烦的说道:

“我说你小子可真有你的,这都过去快半个多月了,少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好歹也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你怎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有心思跑到我这儿来要猪肘子吃。当初老爷怎么会收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小杂种!”

“哎我说老丁头儿,我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干嘛骂人呢?怎么,你老婆昨天晚上又让你喝洗脚水了?”

“去你大爷的!你才喝洗脚水呢!丁大山说着抄起个炒勺对着小锣的脑袋就抡了过去。小锣一看赶紧一缩脖子后退几步,同时求饶道:

“哎别别别,丁伯你看你,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嘛,你还真生气了。”

丁大山这才又将勺子放下。小锣这时又笑嘻嘻的说道:

“行,看来丁伯对我们家少爷确实是忠心耿耿,也不枉少爷平日里对你们这几个老家伙的照顾。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实话告诉你吧,少爷已经平安回来了。”

“真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刚才,永淳公主府亲自派人把少爷送回来的。”

“是吗!太好了,那少爷现在人怎么样?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走路的时候儿稍微有点儿瘸。不过估计问题不大,再休息几天应该就能恢复。”

“好好好,少爷没事儿就好,少爷刚回来一定饿了,我马上给少爷炒几个他最爱吃的菜给他送过去。”

说着丁大山便抄起铲子炒起菜来。

林凡此刻正坐在屋中休息,这时家丁忽然进门禀报:

“少爷,老爷和夫人到了,现在正在门口下车呢。”

林凡一听立即起身出门迎接。刚到院中,只见林岱岳与夫人李氏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李氏见林凡走路有些跛脚,立刻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拉住林凡的胳膊并紧张的问道:

“孩子,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娘,我没事,就是前几天不小心崴了一下,过两天就没事了。爹,娘,你们这一路赶过来肯定累坏了,来,快先到屋中歇歇吧。”

说着一家三口一起走入厅中。

自从林凡考中科举并被派往安远县任职之后,因为忙于公务,这几年一直都没能回乡探望父母。故此林岱岳夫妇对儿子一直十分挂念,这次正好借着为林凡筹办婚事的机会,一家人终于又得以在京城的老宅中团聚,其喜悦之情自不必说。李氏夫人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询问起关于李芫汐的情况,林凡于是就将自己如何在慈云观与李芫汐相遇,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简单对李氏做了介绍,同时又将李家之前的遭遇讲述了一遍,李氏听完也十分感慨。林岱岳则问了一些林凡在安远县做官时的经历,并叮嘱林凡在官场上切不可大意,务必要小心谨慎等语。这时仆人正好将厨师丁大山刚炒好的菜摆了上来,林凡一看很是高兴,赶紧又命人告诉丁大山再多炒几个菜,同时还要了壶酒,父子二人又继续边喝边聊,气氛十分温馨融洽。

到了晚上,林凡将父母安顿好之后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衣服正准备休息,这时仆人却进来禀报说锦衣卫佥事周通来访,林凡一听立即命人先将周通让进客厅,自己换好衣服之后也向客厅走去。

刚一进门,林凡便开口说道:

“周大哥,这么晚来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经历过公主府一事之后,林凡与周通二人就成了好朋友,故此见面之后林凡也不寒暄,而是直接了当直奔主题。周通也并没在意,反倒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对林凡说道:

“哎你急什么,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哎那个,你叫小锣是吧?去,给我们倒杯茶,再去给我准备些点心,我今天忙了一天,晚上都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小锣一听瞪着两只小眼睛看了看周通,转回头又看了看林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周通这时则依然满不在乎的说道:

“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吃的,你周老爷还在这儿等着吃呢!”

“哎你!”

小锣嘎巴嘎巴嘴,刚想说话,林凡这是在一旁说道:

“小锣,去准备吧。”

小锣一听只好不情不愿的转身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道:

“哪里来的狗屁周老爷,跑到这儿装起主子来了,哼,真是林子大了什么兽都有。”

“哎臭小子,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周通这时在后面吼了一句,小锣赶紧一溜烟儿逃走了。周通回过头还不依不饶的对林凡说道:

“我说兄弟,你家这小奴才怎么这么没规矩,你这么对待下人可不行啊,回头有空我来帮你好好调教调教这些奴才!”

“好了好了,别闹了周大哥,你快说,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周通这时收敛了的表情并严肃的说道:

“我确实是有件正经事要告诉你,如今严世蕃已经知道了奶娘一事是由你查出来的,现在虽然鲍春红已死,我们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与严府有关,但毕竟永淳公主已经知道了真相,这对严世蕃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威胁。他虽然不敢把永淳公主怎么样,但你我就不同了,我担心的是以严世蕃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恐怕是要对我们下手了,所以才特地赶过来提醒你,最近无论是平日出门,还是在朝廷之中,你都务必要格外小心,不过兄弟,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已经在你家周围布置了几十名锦衣卫,一旦发生什么情况……,”

没想到周通刚说到这里,窗外突然“嗖”的一声射进来一支弩箭,直奔林凡面门。幸亏周通手疾眼快,从桌上抄起宝剑用力一挥,弩箭瞬间被打落在地。紧接着周通一伸手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直接朝着窗户砸了过去,窗户直接被砸破,紧接着周通顺着窗户就跳了出去。

到了院中一抬头,只见廊檐下站着一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此人见到周通之后立即转身就往外跑,周通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其去路拦住,紧接着抽出宝剑就与其打斗到一起。这时林宅的护卫也闻声赶到,众人各举刀剑瞬间就将刺客包围,刺客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开始节节败退。就在这时,周通抬手虚晃一剑刺向刺客的前心,刺客赶紧闪身躲避,慌乱之中一个没留神,被身后的一名护卫一脚正踹到小腿上,刺客立即摔倒在地。正当众人以为可以将刺客抓住审问之时,没想到走过去之后却发现,刺客早已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再靠近仔细一看,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周通看了一眼尸体后说道:

“是死士。”

护卫冯宁看了看一身林宅小厮打扮的刺客,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于是他一转身“扑通”跪倒在林凡面前,并说道:

“都是属下失职,竟然连有刺客混进来都没发现,属下无能,请少爷责罚。”

林凡这时一伸手将冯宁从地上扶起来,只是淡淡的说道:

“你和我一样都刚到京城不久,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熟悉,所以今天的事也不能全怪你,但日后务必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再让人轻易混进来,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属下马上就去把所有下人清查一遍,一定不会再让可疑之人混进林宅!”

“嗯,去吧。”

冯宁一听转身离去。这时林岱岳突然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林凡之后立刻紧张的问道:

“小凡,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在后面听到这里似乎有打斗的声音……,”

刚说到这,林岱岳一低头正瞧见那名刺客,他顿时吃了一惊,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

“这,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说到这林凡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护卫说道:

“你们几个,先把人抬到空房,再把这里打扫一下。”

“是。”

说着众人纷纷行动,七手八脚开始清理现场。林凡这时又对林岱岳和周通说道:

“爹,周大哥,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进屋吧。”

于是三人转回身一起走进客厅,坐下之后林岱岳又不禁追问到:

“小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没想到严世蕃手段如此狠辣,在天子脚下京城重地就敢直接派刺客到官员家中行刺。”

于是林凡便将自己与周通如何意外发现永淳公主府中奶娘身份造假一事对林岱岳讲述了一遍,林岱岳听完之后并没有很惊讶,他轻叹一声后说道:

“严世蕃的手段又何止于此,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惨死在他手里,有些人甚至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丧命。”

周通这时在一旁说道:

“小凡,当初如果不是我把你牵扯到永淳公主府的这件事来,你今天也就不会遇到这些麻烦,这件事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林凡听到此处赶紧说道:

“周大哥你不要这么说,既然当初我选择了入朝做官这条路,我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即便不是因为永淳公主府这件事,将来也还是会有其他事,所以你真的不必在意。”

林岱岳这时看着周通说道:

“这位小兄弟,你是锦衣卫的人?”

周通一听连忙说道:

“不错,林伯父,在下是锦衣卫佥事周通,我和林凡是在真定府相识,后来便一起回到京城。前些天林凡被误抓进永淳公主府之后,我就拜托他帮我调查殷世显与严世蕃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会给小凡惹来这么多麻烦,不过林伯父您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林兄弟的安全。”

林岱岳听完点了点头。并说道:

“这件事也只是巧合而已,周贤侄不必介怀,只是我忽然想起件事,不知周贤侄对这其中的内情是否了解?”

“哦?不知林伯父指的是什么事?”

“这件事小凡之前就对我提起过,他一直想不明白,当年首辅夏言是因为收受了总督曾铣的贿赂而最终被皇上下旨处斩,而且这个案子当年是由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亲自去调查的,最终的结果是证据确凿,但据我后来在甘肃一带的了解,当年曾宪将朝廷拨付的军饷除了正常发放给士兵之外,剩下的全都用在了加固边防工事之上,他又怎么会弄到大量的金银送给夏阁老呢?”

周通听完思索片刻后说道:

“林伯父,不瞒您说,这个问题几年前我和我二叔也曾经讨论过,但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据我们推测,当年的证据,很可能是有人刻意伪造的。”

“哦?怎么说?”

“那一年正是夏言和严嵩争权的关键时期,当时正巧总督曾铣打了一场胜仗,三军士气大振,于是夏阁老便上疏劝说皇上扩充军力积极备战。但是皇上一直因为当年英宗时期的“土木之变”而心存疑虑,迟迟下不了决心。夏阁老觉得时机难得,所以就又多次上疏请战,最后皇上也终于松口答应出兵。而这时手握兵权的咸宁侯仇鸾担心自己在军事上的优势地位会因此而被曾铣取代,所以多番掣肘阻止曾铣行动。曾铣最后忍无可忍,便上疏弹劾仇鸾贻误战机,致使仇鸾被捕入狱。而仇鸾与次辅严嵩之间的关系又十分亲厚,仇鸾这一入狱,等于是折断了严嵩的一条臂膀。况且一旦曾铣真的成功收复了河套,那么夏言在朝中的地位恐怕就很难再被撼动。严嵩也将永无出头之日。再者一旦此时狱中的仇鸾狗急跳墙,抖出一些他和严嵩之间过往不为人知的利益钩连,严嵩恐怕不止问鼎首辅再无希望,只怕连性命都会受到威胁。所以在此情形之下,严嵩只能选择与狱中的仇鸾联手,一起上疏弹劾夏言与曾铣。偏巧这时大同发生山崩,于是严嵩就利用皇上心中对鞑靼的顾虑,以上天示警为名上疏阻止出兵,同时伪造夏言收受贿赂的证据,诬陷夏言。”

听到这里林凡忍不住问道:

“可如果证据真是伪造的,难道陆炳陆大人当时就丝毫都没有察觉吗?”

“当年的情况具体是怎样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听说陆指挥使在夏言的府中搜出了大量来历不明的金银珠宝。并且据夏府中的仆人供述,这些珠宝都是曾铣和夏言的继妻苏氏的父亲苏纲在进京与夏阁老商讨收复河套一事时,顺便带给夏阁老的礼物。如果说夏阁老没收过贿赂,东西又的确是从他府里搜出来的。可如果说证据是伪造的,夏府里一多半的仆人却又都站出来作证指认夏阁老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只能是靠猜测而已。”

听完周通这番话之后林岱岳和林凡都沉默下来,过了好半天林凡才又说道:

“这件事过去那么久了,真要追查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周大哥,我们先不谈这个,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

“这件事和夏阁老的儿子有关。”

“什么?”

林凡这句话让周通大吃一惊,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凡,

“你说什么?夏阁老的儿子?”

周通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听到的话。林凡这时点了点头,并说道:

“没错,夏阁老不仅还有一个儿子,并且前不久还落难南安城,当时碰巧家父从南安城经过,于是便将夏阁老之子还有夏阁老原来的妾侍沈云一起救到了城中。”

“这,这怎么可能?我知道夏阁老的原配徐氏曾为夏阁老生下四子一女,但可惜这四个孩子早年间就全都夭折了,后来就只剩下一个女儿。我从没听说他还有个儿子。小凡,林伯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林岱岳又将日前如何遇到沈云贺继平母子的经过大致对周通讲述了一遍,周通听完不禁感慨道: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如今看来,还多亏当年沈氏提前被逐出了家门,否则恐怕连这个孩子也性命难保了。”

林凡也在一旁慨叹道:

“嗯,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但这贺季平,哦不,应该是夏季平,自从其母沈氏过世之后,他便失去了消息,我和我爹都担心他在外面会遇到危险,所以想请周大哥帮忙寻找夏季平的下落。”

“嗯,好啊没问题。这样吧,我回去之后就和厉仲说一声,让他派人去帮忙寻找。只是不知道这夏继平都有哪些特征……。”

于是林岱岳又将夏继平的外貌特征向周通描述了一边。交代清楚之后,周通见时辰也不早了,于是便起身告辞,周通走后林凡和林岱岳也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清晨,严府之中,严世蕃与妾氏吴翠云正坐在桌前吃饭,这时总管沈碌忽然从外面走进来,只见他走到严世蕃身边低声说道:

“老爷,昨晚派去林宅的人没能得手,听说当时有锦衣卫的人在场,刺客没能及时逃出来,已经在林宅自尽了。”

严世蕃听完脸上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我知道了。沈碌,你一会儿去一趟工部营缮司郎中杜化中杜大人家,请他今晚来府里一趟。”

“是。”

沈碌领命转身出。随后严世蕃在吴翠云的服侍之下换好官服,穿戴整齐之后也转身出门乘轿离去。

林凡抵达京城之后本应第一时间便去吏部报道,但因其被误抓进永淳公主府,后来又受周通所托留在公主府帮其追查殷世显一事,所以耽搁了时间。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故此这一日林凡陪父母一起用过早饭之后,便穿戴整齐准备乘轿去吏部移交文书手续。可没想到当他来到院中抬手掀起轿帘儿往里一看,整个人突然就被定住了。只见轿子正中间的座位上方贴着一张钟馗像,钟馗像旁边还挂着个大葫芦,轿子的左右两侧也全都贴满了黄色的符咒,轿门旁边还挂着一柄桃木斧和桃木剑。林凡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问站在旁边的轿夫,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这两天是闹鬼了吗?”

轿夫也不敢笑,硬憋着说道:

“大人,这些符全都是叶管家亲自贴上去的,还有这画像,葫芦、斧子和木剑,都是前几天叶管家去白云观求的,他说大人您自从离开安远县之后,这一路上就没太平过,叶管家觉得大人您一定是冲撞了什么,所以他才专门去了趟京城中名气最大、符咒最灵验的白云观,特地为大人求了这些符咒和法器回来。不单单是轿子里有,马厩里现在也都被贴满了,连马的身上都挂满了葫芦和木剑了。”

林凡一听立刻转身向马厩跑去。果然,到了之后他发现马厩里也贴满了黄色的符咒,林凡看完差点没晕过去。轿夫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林凡这时一只手紧紧攥着轿夫的胳膊,同时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去,现在就把这些东西全给我撕下来,把这些葫芦还有木剑一并都给我摘了。”

“少爷,这,这不太好吧?这可是叶管家亲自去白云观求的,如果摘了恐怕……,”

轿夫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大声喊道:

“不能撕!不能摘!少爷,不能摘!”

林凡和轿夫同时回过头,只见老管家叶枫正急吼吼的跑过来,到了近前,他一边儿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少爷,这些东西都是、都是老奴在白云观特地为你求回来的,人们都说这白云观的符咒最是灵验。少爷你仔细想想,这阵子家里发生了多少事。远的不说,就说自打咱们离了安远县开始,这一路上就不顺利,先是少爷和小锣遇见蟒蛇,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受伤,等到好不容易挨到了京城,谁成想又被当成公主的儿子抓进了公主府,少爷你之前身上的伤刚好,结果这次又从马上摔下来,所以少爷你肯定是在路上的时候冲撞到什么了。我可是找白云观的道士算过了人,人家说了,幸亏少爷你的八字够硬,不然恐怕连京城都到不了。可人家道士也说了,这京城可不比别处,这里可是虎啸龙行之地,要是不多加小心的话,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所以这马厩和轿子里的东西,无论是如何都不能摘!”

林凡明白管家叶枫之所以如此,全都是为自己着想,但他看了看马厩里贴着的符咒以及马身上挂着的各种“法器”,实在觉得有些荒谬,于是就耐心的对叶枫解释道:

“枫叔你听我说,先说之前在滹沱河边那次,那里地处郊外草木丛生,本就是毒蛇猛兽会经常出没的地方,我在那里遇见蟒蛇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至于说后来我被人打伤,那也不过是因为那一带经常有打猎的,或者说是山贼出没,所以才将我误伤。再者说,后来我不是被李姑娘及时给救回来了吗,所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只是巧合而已,和你说的那些冲撞到什么了真的没有关系。至于说永淳公主府的这件事,这就更是因为我和永淳公主之子殷世显长得太过相似而已,根本就是一场误会。所以枫叔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还是让他们把这些东西都摘了吧。”

“别别别,不行不行,少爷你年轻有些事你不懂,老奴现在说了你也不信,等你到了老奴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了,现在你就先听我的,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也要贴够了时间才行。”

林凡这时只得无奈的说道:

“好吧,那要贴多久?”

叶枫这时转了转眼珠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

“嗯,那个,我记得张道长说得贴多久来着,哦对对,得贴够一年才有作用呢!”

“不行,一个月,就贴一个月。”

“半年。”

“一个月。”

“三个月。”

“就一个月。”

“少爷,要不这样吧,七七四十九天,时间一到老奴马上就让他们把东西全都撤走。”

“好,就按你说的办。”

林凡这才转身回到院中,来到轿前硬着头皮坐进了轿子里。

林凡乘轿来到吏部之后,先是递交了文书办好手续,然后又在书办的带领下,与另外几名刚从各地赶来进京述职的官员一道去了内阁,向次辅徐阶汇报了在任期间地方上的各类问题,以及当地百姓的生活状态等等。通过此次会面,林凡对徐阶又多了几分崇敬,果然正如传闻所说,徐阶在接待地方官述职之时,与其他官员敷衍走过场的态度不同,在徐阶这里,不论前来述职的官员品级如何,全都一视同仁认真对待,同每位官员都会聊上很久。徐阶不仅对待地方官亲切热情毫无架子,并且对各地方的大小事物也是十分关切,这一点让林凡很受感动。

述职结束后林凡又乘轿回到林宅,随后又同父亲林岱岳及母亲李氏一起商议了关于两个月后婚事方面的诸多细节,一直到很晚方回房休息。

此刻已近亥时,天空中满是星斗,街道上除了更夫以及巡夜的士兵之外,几乎见不到行人。城中的百姓大多早已熄灯休息。而此时,在严府之中,严世蕃所在的院落却仍灯火通明,屋内还时不时传出阵阵乐声。原来此刻严世蕃正在两名爱妾姚玉莲和吴翠云的陪伴之下欣赏歌舞。

姚玉莲是严世蕃的第二十六个老婆,比吴翠云早半年入府。与端庄秀丽出身官宦的吴翠云不同,姚玉莲原本是一名舞姬,半年前来到严府之后一眼被严世蕃看中,于是就成了严世蕃的小妾,并且很受严世蕃宠爱。但自从吴翠云进门之后,严世蕃近来去姚玉莲处的次数明显减少,这使得姚玉莲很是不满,对吴翠云自然也就心怀妒恨,于是在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严世蕃之后,便用尽浑身解数努力想要吸引严世蕃的注意,只见她一会儿亲自给严世蕃倒酒,一会儿又给严世蕃夹菜,一会儿又故意贴到严世蕃身上撒娇讨好,一副贱相令人望而生厌。但严世蕃见了却很是高兴,故此在姚玉莲将食物喂到他嘴边之时也十分配合的吃了下去。而坐在严世蕃右手边的吴翠云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表面上虽然在看舞姬跳舞,但心中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同时也根本就没注意到严世蕃和姚玉莲的举动。严世蕃这时忽然感叹说府里的舞姬不如流莺馆里的姑娘跳的好,姚玉莲一听立即提议要亲自为严世蕃献舞,于是其他人立即退到一边,随着乐师的琴声响起,姚玉莲开始舞弄腰肢跳了起来。姚玉莲自幼便随继母学习跳舞,其舞姿自然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在众多舞姬中脱颖而出一眼被严世蕃选中。故此在姚玉莲跳完之后,严世蕃立即拍手叫好,姚玉莲自然很是得意,于是她看了看旁边一直低头不语吴翠云说道:

“老爷,奴家听说翠云妹妹不仅才学出众,其舞技更是十分了得,今日难得老爷有兴致,不如让翠云妹妹也为老爷跳上一曲,让奴家也跟着开开眼,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说着姚玉莲转头看向吴翠云,严世蕃此刻正在兴头上,听姚玉莲说完也没多想便直接说道:

“哦是吗,我竟不知道翠云也会跳舞,那正好,今天就让翠云也来跳上一曲,看看你们两个到底谁跳的更好!”

说着严世蕃还用手勾了一下姚玉莲的下巴,姚玉莲于是又往严世蕃身边靠了靠。而吴翠云此时心中却十分不满,她原本是吴府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如今却沦落到成为严世蕃的第二十七房妾氏,现在竟还要当着另一位舞姬出身的妾氏的面跳舞,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但怎奈严世蕃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宠臣,手握重权,一旦将其得罪,恐怕自己全家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思来想去,吴翠云虽然极不情愿,但却也不得不站起身为其跳舞。早年间吴翠云只在闲暇之时简单学过几个动作,其舞技自然比不上舞姬出身的姚玉莲,故此姚玉莲看着面前动作生疏肢体僵硬的吴翠云,脸上写满了不屑。

而此刻,吴翠云跳着跳着,心中忽然想起了半年前曾与心爱的陈公子在元宵佳节之时观灯私会的场景,半年自己还与陈公子在月下海誓山盟,彼此许诺要共度余生。没想到转眼间陈公子一家突然惨遭贬官,而自己竟成了比自己父亲还大两岁的严世蕃的妾室,想到此处吴翠云不禁落下泪来。严世蕃一看气得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猛地一蹲,吴翠云吓得立刻停下来,乐声也随即停止。

“不过就是让你跳个舞而已,你瞧瞧你,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真是扫兴!”

见到严世蕃发怒,姚玉莲心中更是高兴,但此时她却假惺惺的说道:

“老爷息怒,许是翠云妹妹来府里时间短还有些不适应,既然翠云妹妹身体不舒服,不如就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吧。”

严世蕃“哼”了一声,然后不耐烦的朝吴翠云一挥手,吴翠云立即含泪退了出去。而吴翠云前脚刚出去,总管沈碌就从外面走进来,只见他来到严世蕃跟前躬身说道:

“老爷,杜化中杜大人到了,现在就在门外。”

严世蕃听完先转头对姚玉莲说道:

“我有事要与杜大人商议,你也先下去吧。”

“是。”

姚玉莲这时也从侧门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只见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个长着一张驴脸一对狐狸眼的人,正是严世蕃手下的得力干将,工部营缮司郎中杜化中。杜化中给严世蕃见过礼后就在侧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丫鬟献过茶后也纷纷退出,此刻屋中就只剩下严世蕃与杜化中两个人,杜化中这时先开口说道:

“小阁老,属下已经得到准确消息,永淳公主暂时应该不会去向皇上揭发奶娘一事的真相了,她现在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奶娘的事和我们有关,况且经历了这次的刺激之后,那疯婆娘又病倒了,听说最近几乎连门都不出,所以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了。”

“嗯,永淳公主就算没病也没关系,她都已经疯疯癫癫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她去皇上跟前告发我,皇上也不会相信她的话。只是现在真的殷世显还一直下落不明,我担心一旦他又回到永淳公主府,到那时只怕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这个属下也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你回去再多派些人手,只要殷世显还活着,对我们来说就始终是个威胁,所以你务必要赶在永淳公主府的人发现他之前将他找到。我原本以为殷世显身份特殊,武功伸手又很是出众,是个难得的帮手,可没想到现在却走成了一步死棋,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把他舍弃,否则一旦他将来知道了奶娘一事的真相,到那时只怕你我就都活不成了。”

“是,属下明白。”

“还有那个林凡,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了奶娘一事的真相,倒的确是有两下子,只是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必须尽快想办法把他干掉,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患无穷。”

“是。只是小阁老,这次行刺失败已经打草惊蛇,林凡身边现在布满了锦衣卫,林宅上下也已是戒备森严,想要除掉林凡只怕得要另想办法才行。”

说道此处严世蕃和杜化中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杜化中忽然又开口说道:

“小阁老,属下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是什么办法?”

于是杜化中便将自己的想法讲述了一遍。严世蕃听完点点头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

工部之中,除了尚书和左右侍郎之外,下面还设有四个清吏司,分别为都水、屯田、虞衡和营缮,因林凡在赣州府安远县做知县之时,除了稽查办理各类案件之外,在疏通河道和治理水患一事上也颇有建树,故此吏部在看过他的档案之后,便将其分派到了都水司担任主事一职。于是林凡这天一大早便带着吏部交给自己的文书来工部报道。

林凡到了工部走进司务厅一看,只见两名司务正在案前埋头整理文档,其中一名司务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立刻从书案后面走出来,并对林凡说道:

“请问这位大人可是新来报道的林主事?”

“正是。”

林凡说着将吏部的文书递给了司务,司务接在手中翻开一看,忽然一皱眉,随即说道:

“林大人,您先在这里稍等片刻,下官去去就来。”

“等等,这位大人,可是在下的文书有什么问题吗?”

“哦这倒不是,只是您这文书上写的是都水司主事一职,而下官得到的通知,是您出任的应该是营缮司主事,所以下官需要去和侍郎大人确认一下,请林大人在这里稍坐片刻,下官确认好之后马上回来。”

“哦,好吧。”

林凡无奈只得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而另一名司务则一直低着头整理桌上的文书,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林凡一眼。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刚才那名司务又回到了司务厅,林凡一看立刻站起身问道:

“这位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大人,下官刚刚确认过了,因为林大人您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一个月,都水司现在已经没有空缺了,所以就暂时将大人安排到了营缮司,侍郎大人说日后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在做调换。”

“哦,原来如此。”

于是林凡就在司务的带领下去了工部的营缮司任职。

散班之后,林凡乘轿返回到林宅。晚饭之时,林凡还与林岱岳说起了自己的职务被调换一事,林岱岳觉得事情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于是只能提醒林凡多加小心,尤其要提防身边的官员,一定不能随意对任何人表达自己的看法。林凡一一答应。晚饭过后林凡回到自己房中,这时他又拿出今天营缮司郎中杜化中交给自己的几张图纸,开始坐在灯下观瞧。正在这时门一开,小锣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盘点心,

“少爷,夫人说瞧着少爷晚饭的时候没吃几口就走了,担心少爷饿着,所以特地吩咐奴才送些点心过来。”

“哦,放这吧。”

于是小锣将点心放到了桌上,同时他一抬头正好瞥见林凡手里的图纸,就顺嘴问道:

“哎少爷,这上面画的是宫殿吗?看着可真气派!”

“嗯,没错,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宫殿,这个啊,是斋宫。”

“斋宫?少爷,奴才只听说过皇宫和后宫,这斋宫又是个什么地方?它是干什么用的?”

林凡听完笑着解释道:

“这斋宫是天坛中的一个宫殿,是皇上每年祭天祈福或求雨之前的斋戒之所。”

“天坛!少爷,你说的难道就是京城东南郊的那个天坛吗?”

小锣一听天坛二子忽然就兴奋了起来,

“是啊,就是那个天坛。”

“少爷你看这个图纸,难不成你刚到工部就要去负责修建这么重要的宫殿吗?”

“当然不是我负责修建,这座宫殿原来一直是工部营缮司郎中杜化中负责督建,而现在他临时又要去主持一处营房的修缮,所以就把斋宫剩下的工作交给了我。而这斋宫前期主要的绘图选址和物料的运输等等都已经完成了,现在就只剩下一小部分建筑还没有完工,而我要做的,就只是监督工人依照图纸将剩下的工程做完而已,工程结束后还会由杜大人亲自验收。”

“哦,少爷原来是去监工啊,那这么说来少爷最近会经常去天坛喽!”

“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每天都会过去。”

听到这小锣忽然又变得有些失落,只见他叹了口气说道:

“唉,可惜奴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不像少爷是堂堂的朝廷命官,只怕小锣这辈子是都没机会去天坛了。”

林凡听完思索片刻后说道:

“如今距离祭天的日期还很远,平时除了朔望日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会去洒扫上香之外,很少有其他官员会过去,另外现在斋宫正在扩建,每天都有工人进进出出,你要是真想进去看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真的吗!奴才真的也能进去吗少爷!”

“嗯,这个嘛,当然还是要看你表现喽。”

小锣一听立刻来到林凡身旁一会儿给林凡揉肩膀,一会儿帮林凡捶腿,一会儿又跑去厨房给林凡弄好吃的,忙前忙后殷勤的不得了,林凡则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接受着小锣的服侍。

永泰钱庄是京城中规模最大的一座钱庄,掌柜钱永泰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仅在京城所有钱庄中稳坐第一把交椅,因其办事利落颇有手腕,故此还得到了一些朝中官员的赏识,钱永泰因此与一些官员家中的总管、管事等人也私交深厚。此刻就在永泰钱庄的里间屋中,掌柜钱永泰正与工部营缮司郎中杜化中府里的管家吕尚坐在一起。这时只见钱永泰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吕尚。吕尚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只见里面一共有二十张面值均为五千两的银票。吕尚看罢又将银票放了回去,并将信封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吕尚今年将近五十岁左右,个儿不高,长得像个包子似的又白又胖,笑起来脸上全是褶儿。而钱永泰比吕尚小几岁,中等身材,虽然比吕尚略瘦一些,但也是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吕尚将信封收好之后笑着说道:

“钱老弟,我听说南边儿最近闹腾的很,老是有做买卖的被倭寇给打劫了的消息,哎你小子倒是有两下子啊,除了五年前出过一次意外,其他就再也没出过岔子,我是真有点儿佩服你了。”

钱永泰一听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折扇,一边笑眯眯说道:

“呵呵,哪里哪里,吕兄客气了,他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嘿嘿,小弟自然是有些法宝的,不然怎么配跟杜大人合作这么多年呢!”

“哈哈。”

吕尚一边笑一边用手指了指钱永泰,钱永泰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钱永泰又开口说道:

“对了吕兄,小弟这次去浙江又得了些琉球产的兜罗绒和高丽的西洋布,等会儿小弟派人给吕兄送过去,吕兄如果有什么喜欢的新鲜玩意儿,只管告诉小弟,小弟一并派人去帮你弄过来。”

“钱老弟何必如此客气,每次回来都送东西,总是让你破费,哥哥这心中着实不安呢!”

“吕兄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弟兄之间何分彼此,做兄弟的孝敬哥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再者日后有什么事儿还全仗着吕兄和杜大人提携呢,所以吕兄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如此说来,吕某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最近我家老爷的确是有件事想找钱老弟帮忙。”

钱永泰一听立即说道:

“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什么事吕兄只管吩咐就是。”

吕尚这时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钱老弟还记得当年“钱行罢市”一事吗?”

“当然记得,当年如果不是有杜大人在,只怕这铜料交易现在早就……。”

钱永泰话还没说完,吕尚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只听吕尚这时说道:

“当年那件事,也只是因为我家老爷看不惯户部那些人总以为国之大计考虑为名,而置百姓的实际利益于不顾的做派,所以才会将你们联合在一起,发起了那次罢市行动,只不过这林岱岳虽然后来辞官回了老家,但如今他的儿子林凡却又来到了京城,现在就在工部出任营缮司主事一职。”

“哦?那不正好在杜大人的手下吗?”

“是啊,不过虽说他现在成了我家老爷的手下,而且当年那件事也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家老爷还是有些担心,我听说这林凡心细缜密,在安远县时就屡破奇案,此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一旦被他发现当年钱行罢市的真相,到那时只怕就是要有麻烦了。”

“这……。”

听到此处钱永泰也有些犯难,思索片刻后他才又说道:

“那杜大人的意思是,想要除掉他。”

“嗯,只是我听说前段时间林凡意外和永淳公主相识,并且还很得公主的喜欢,所以现在想要找他的麻烦,只怕没那么容易,”

“既然不能明着把他怎么样,那不如悄悄找几个杀手,趁其不备,直接把他给……。”

说到此处钱永泰伸手做了个砍的动作,吕尚一听立刻摇头说道:

“这个方法我家老爷已经试过了,只是这林凡实在是很难对付,他不仅深得永淳公主赏识,并且还和锦衣卫的人走得很近,前几天我家老爷派出去的杀手当场就被锦衣卫的人发现,那名刺客不仅没伤到林凡分毫,自己还把命搭在了林宅。所以最近我家老爷为此事很是头疼啊。”

钱永泰这时默默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说道:

“既然行刺不成,那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就算他身边人再多,也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这样吧吕兄,如果杜大人信得过在下,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我保证一定会尽快将林凡铲除!”

“好!即然如此,林凡一事就托付给钱老弟了!”

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吕尚便起身离开了永泰钱庄。

吕尚前脚刚走,这时永泰钱庄门前又来了两个人,只见这两个人满面怒容,其中一个紫面大汉用手指了指永泰钱庄的招牌对身边人说道:

“老胡,是这儿吗?”

旁边的细高个定睛一看,立即点头说道:

“没错,就是这儿!”

“走!”

说着二人怒气冲冲就迈步走了进去。此时永泰钱庄一个年轻的小伙计正在柜台前拨弄算盘低头算账,听见有人进门赶紧抬起头,还没等小伙计开口,其中那个紫面大汉便“啪”的一声将一张欠条拍在桌上,同时大声怒吼道:

“还钱!”

小伙计吓得一缩脖子,愣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这位客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小的好像没跟您借过钱吧。”

只见紫面大汉冲着小伙计一瞪眼,不耐烦的说道:

“少他妈废话!快叫你们掌柜的过来,就说有个叫张旺的让我们来找他!”

小伙计一听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一边给这二人倒茶一边满面赔笑说道:

“二位爷稍坐片刻,小的马上就去叫掌柜的过来。”

说完赶紧转身去里面叫钱永泰。这时紫面大汉仍不依不饶,一边拿起茶杯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

不大一会儿,钱永泰就从里间屋走出来,一见紫面大汉立刻迎上前说道:

“哎呦,这不是武首领吗!今天这是哪阵香风把武首领给刮到这儿来了,来人!快去给武首领拿些上等的点心过来!”

“行了行了!别废话,我说钱永泰,你小舅子张旺两个月前跟我兄弟借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说好了上个月还钱,这都过了整整一个月了,到现在他还没还钱,刚才我和我兄弟去找过他了,这小子说自己没钱,让我们来永泰钱庄找你要,怎么着,这钱,你替他还了吧。”

说完直接将欠条推到钱永泰面前,钱永泰伸手从桌上将欠条拿起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今向胡天来借银一百五十两,限三十日之内还清,本息共一百六十五两。借款人:张旺。某年某月某日。

钱永泰看罢心中暗暗骂道:这个该死的张旺,就知道给我惹事,哪天我非想办法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但此时他只能硬挤出个笑容来对武首领和胡天来说道:

“武首领,胡大爷,这三十天就要十五两银子的利息,这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胡天来这时开口说道:

“钱掌柜,当时张旺跟我借钱的时候,我事先可都跟他说得清清楚楚,他自己也同意了,这会儿该还钱了你跟说我利息太高,这恐怕不合适吧,再者说现在可比原定的还钱日期晚了整整一个月,你现在应该还给我的,是一百八十两。”

“这、胡大爷,这一百八十两也太多了吧,您能不能通融通融,要不然还是按这上面写的,就一百六十五两……。”

听到此处武首领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并大声说道:

“少废话!姓钱的,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该多少就是多少,说一百八十两就是一百八十两,今天少半个子儿都不行!”

“是是是,武首领说的是,那二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们取银子,”

钱永泰虽然在心里已经把这两个人骂了好几个来回,但表面上却依然不得不笑脸相迎,将这二人安抚好之后他才转身回到里间屋。一关上门钱永泰立即骂道:

“妈的!狗仗人势的狗奴才,要不是仗着背后有景王撑腰,单凭你一个小小的护卫也配跑到你钱大爷这来撒野,我呸!不要脸的狗奴才!”

钱永泰一边骂一边不情不愿的从箱子里取出一百八十两银子,拿在手中掂量了半天才又转身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到了胡天来面前钱永泰将银子往前一递,胡天来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确认好数额之后直接转回头对武首领说道:

“兄弟,走!”

说罢二人站起身头也没回就离开了永泰钱庄。

胡天来和武首领走后,钱永泰立即对手下人说道:

“李胜,你马上带几个弟兄去城中的各个赌场和酒馆,今天天黑之前务必要把张旺给我抓回来!”

“是!”

李胜领命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去。钱永泰则一转身气呼呼的返回了里间屋。

此刻未时刚过,街市上还很热闹,路旁的一间糕饼铺里挤满了人,大家都焦急的等待着糕饼出炉。路边的首饰摊前也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个人正拿着一支发簪和摊主讨价还价。其他商贩也时不时的卖力吆喝着。正在这时,路边一家赌场的突然打开,紧接着只听“扑通”一声,从里面丢出一个人来,此人一下子被摔在地上,尘土瞬间被砸起老高,随后门又被“嘭”的一声关上。过了好一会儿,地上的人才慢慢爬起来,只见他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回过头冲着赌场的门骂道:

“呸!什么东西,一群狗娘养的王八蛋,瞧不起你张爷是吧,哼,总有一天张爷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张旺正骂骂咧咧的往前走,没想到一回头,面前突然出现四名彪形大汉,张旺一看吓了一跳,扭头转身就想跑,但他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又被这四个人给抓了回来,张旺这时还想挣扎,结果被其中一人抬手照着后脑勺就是一拳,于是张旺连哼都没哼就直接晕了过去。

傍晚时分,钱永泰忙完钱庄事务之后,坐着轿子赶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其夫人张氏立刻笑着迎上来,

“老爷你回来了!”

说着张氏伸手接过钱永泰脱下的外衣,同时又从丫鬟手中拿过毛巾亲自服侍钱永泰洗手,随后又倒了杯茶递到钱永泰面前,钱永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又将茶杯随手放到桌子上。这时仆人又将钱永泰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摆了上来。张氏立刻夹起一块送到钱永泰嘴边,但钱永泰却并没有像往日那般配合着吃下去,而是淡淡的说道:

“我不饿,先放着吧。”

钱永泰的原配夫人三年前生了场大病过世了。于是他又续娶了现在的张氏。

张氏今年二十三岁,因其年轻貌美,故此,已年近五旬的钱永泰对这位小娇妻一直十分宠爱。只要是张氏喜欢的东西,钱永泰都会想尽办法帮她弄到手。而张氏对钱永泰也十分体贴,故此夫妇二人年纪虽然相差很大,但成亲三年来感情一直不错。只不过近些时有件事却让钱永泰头疼不已,那就是张氏的同胞弟弟张旺。张家一共有四个女儿,张媚儿在姐妹中年纪最小,在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就是张旺。张家原本也是商贾出身,家境十分殷实,而张旺是又家中的老来子,故此张父张母从小就对其十分溺爱,几个姐姐也都对他呵护有加,久而久之也就导致了张旺自幼便十分嚣张跋扈难以管教。后来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张父与张母商议之后,便将性格顽劣的张旺送去了私塾,指望私塾先生能对其有个约束。但不曾想张旺不但没有好转,反倒在私塾里又结交了另外几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这几个人凑到一起,整日花天酒地四处游荡,比原来还要不务正业,张父为此气得直接病倒了。但即便如此,张旺也仍不知悔改,依旧整日在外面胡混。后来张父过世之后,张家开始逐渐衰落,此时张旺的三个姐姐早已远嫁,家中就只剩下张母带着小女儿张媚儿和张旺三个人过活。曾经的那些狐朋狗友见张家败落之后,全都开始远离张旺。此时张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自幼被娇宠惯了,如今既不能像他父亲那样外出经商,也没办法像其他年轻人那样读书考取公明,更无法向寻常人那样靠出卖力气赚钱养活自己,于是张旺变得越发消沉堕落,终日混迹于赌场酒馆之中。张家母女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

就在张旺一家觉得生活无望整日悲苦愁闷之时,正巧这时钱永泰四处打听想要续娶一位夫人做填房,于是媒婆就将年轻貌美的张媚儿介绍给了钱永泰,果然钱永泰一眼便看上了张媚儿,很快便将其迎娶进门,婚后对张媚儿的母亲和弟弟张旺也十分照顾。最初张旺的确有所收敛,不再出去赌钱,也把酒给戒了。后来还在姐夫钱永泰的安排之下去永泰钱庄做了一名伙计,但这张旺不仅不会算账,而且也不懂得招呼人,经常因为言语不周而得罪顾客,后来钱永泰无奈之下只能另给他安排了一个替人看家护院的差事,没想到做了没多久就因为和其他护卫打架斗殴而被主人家赶了出来,自此张旺再次堕落,又开始频繁出入赌场和酒馆儿等地。最初钱永泰碍于夫人的情面也没说什么,但日子一长,心中难免会有不满,久而久之,便格外厌恶这个不学无术又好吃懒做的小舅子。尤其最近半年,钱永泰经常对夫人抱怨,甚至提出过想要将张旺从家里赶出去。但每次只要媚儿一哭一闹,就又都作罢。但今天景王府的护卫首领来永泰钱庄讨债这件事对钱永泰的触动很大,他担心长此以往恐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故此即便今日媚儿百般殷勤,钱永泰却始终态度冷漠,这让媚儿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她试探着问钱永泰:

“老爷,奴家知道我那个弟弟不成器,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奴家的亲弟弟啊,如果真要将他赶出去,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我可怎么向我死去的父亲交代啊。”

说到这媚儿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钱永泰一看心一软,又想站起身过去安慰,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只见他一脸严肃的说道:

“夫人,实在不是我不容他,只是他现在这样整天游手好闲不说,如果他再到处借钱去赌场的话,恐怕咱们这个家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他给输光了,真到那时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那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嘛,实在不行就再给他找个事情做,你认识的人那么多,总会有法子的,如果张旺能有个活干,他也就没时间再去赌场了。”

“夫人,我之前不是没给他找过,他原来去做过钱庄的伙计,也做过看家护院的,可他不是算错帐就是到处得罪人,这叫我可怎么安排嘛。”

“这些既然做不了,那你就再给他找个其他的事情嘛,外面事情那么多,总能找到一个他做的来的,你就再帮他找找嘛。”

钱永泰这时忽然沉默下来,此刻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一开始他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一想到张旺的所作所为,这个念头又开始逐渐具体化,最后钱永泰终于下定决心,于是思索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夫人,说起来现在倒的确有个地方需要人手,只是不知道张旺愿不愿意去。”

张氏一听立刻眼前一亮,她赶紧问钱永泰:

“相公,你说的是什么地方?是做什么的?”

“我听一个朋友说皇上下旨要扩建天坛的斋宫,需要一批工人去搬运木材和砖石,我觉得这个事情不错,如果张旺愿意的话,他倒是可以去试试。”

张氏一听有些为难的说道:

“相公,这个……,我担心张旺恐怕有些做不来,他从小就被我爹娘娇生惯养,他……。”

“夫人,你如果要总是这样说的话,为夫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就只能把他从家里赶出去了!”

“好好好!搬砖就搬砖,只要他能有个事情做就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一下我亲自过去告诉张旺。”

于是将张氏安抚好之后,钱永泰便独自一人向关押张旺的房间走去。

自张旺被钱永泰手下的家丁抓回来之后,就被捆得结结实实关进了钱宅的一间空房里。当钱永泰走进房中一看,只见张旺正侧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在那里打盹。而张旺听到有人进门后立刻清醒过来,他睁眼一看来人是钱永泰,立刻不高兴的说道:

“我说姐夫,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我姐也跟了你两三年了,我不就是用了你一点钱吗?你至于把我捆成这样吗?我以后赢了钱还给你也就是了,我又没说不还给你,你看我都被勒成什么样了,你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而钱永泰却并没搭理张旺,而是一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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