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领江实在是太重要了,弄不好船毁人亡,不要说挣钱,连命都弄不好会丢掉。故在江边生活或者依赖川江讨生活的人,对船上的领江都有发自内心的恭敬,甚至有些迷信的敬畏,尤其是夔州以上上江帮的领江们,他们身上兼具西南土司霸蛮之气和袍哥行会的江湖大哥习气,言语行事气势更盛,一言不合便要打要杀,把对手扔进大江里喂蛟的恐吓之语。而夷陵州以下下游洞庭湖边或岳阳一带的楚帮航道里的领江,则心思细密,言语也和蔼温和些。但发号施令接人待物也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气势。
江边的民众也都习惯接受了领江们自命不凡高人一等的架势和心态,这也是多年来江边一座座失事船工的白骨塔给沿江居民心里深深打下的烙印,领江如果不得力,船队或船只就会灭亡。
出事船工的尸首沉入江底,最后会在河道拐弯处滞留,冲到江滩上,累累白骨,十分瘆人,有时候夜里会发出白色磷光,邑人称为“鬼火”。孤魂野鬼游荡在峡江,最后由好心的僧侣捡进白骨塔,而这些白骨早已认不清是谁家的父亲,丈夫或儿子。
大江顺流而下,处处急流、湾湾涉险,被船工们称为“人鲊瓮”,意即将人的身体像存放泡菜或鲊肉一样放进瓮坛里,形容死亡之易、尸身之多、江山之险,水波之恶。当然,越发险恶的自然环境和劳作条件越发衬托出船队江上运输的领头人地位之重要。
所以峡江两岸的民众对待船上领江,各色人等,从官吏到奴仆对其都十分敬重。
常随风一跳上码头。就抬出领江马千里的名号,自然也是告知对方来贵客了。片刻过后,云池窑厂的东家常福川,就衣裾飘飘的迎了过来,远远的拱拳一抱,大喊道:“少东家到了,快上来!”马千里立在船头也是拱手一让,应道:“常老板福气大哦,托您的福,到了到了!”马千里身着一身皂色短褂,唇红齿白,两道剑眉,斜入双鬓,长身挺立,说话招呼间脚下纹丝未动,只见手下船工急急搬来跳板。跳板搭好之后,一臂举起让马千里手搭在臂上,示意马千里可以上跳板,上岸去了。
马千里右手掸了掸褂子,稳步踏上踏板,另一手扶着船工向前走了两步,示意船工收回手臂,马千里这才两三步一跳,稳稳踏上码头站定,然后迎着常窑主走过去。后面船工陆续走上跳板。
川江航道在风浪里讨生活,讲究忌讳或者迷信风俗很多,船靠岸除了系缆船工,不用跳板自行上岸:可以跳过去,也可以涉水蹚过去,有的隔得远就泅水。泅水泅上岸顺便把缆绳带上岸之外,其他人都只能走跳板上岸,而且上岸的第一人,要么是领江,要么是船主东家。
一般讲究的船主都会请领将先上岸,如果船东家不在船上,就只能是领江先上。船只一旦靠岸,跳板搭好后就不能撤,只能等驻泊结束重新发轫出发前再撤,晚上休息跳板也得搭上,如果有小活物如老鼠顺着跳板上船了,则小活物不下船前,跳板也不能撒,船只只能驻泊,不能走,一旦走了,可能会出船毁人亡的事故,所以一般临时泊船,船家都不搭跳板,直接抛锚在隔岸不远的水中央,平时上岸买菜买粮,都是划自带的小舢板摆渡到岸上,就省却不少和跳板相关的繁琐讲究和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