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武一战之后,褚家军大获全胜,所缴获的军器、马匹不计其数。褚云良见此时正值士气高涨之际,应当乘胜反击,一举击垮凌军。
可在此时,忽然接到泸川急报,称梁王疮疾复发,伤情紧急。云良心头一振,哪还有心思料理军务,便与众人商议,想暂时回泸川看望父亲。他终究是个孩子,这等紧要关头,怎能感情用事?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众人也不好劝谏,便都随着他的意思照办。云良让李戬代替自己掌兵,褚云姝为辅,其余人等也没来得及嘱咐一二,自己便乘一匹快马,连夜奔至泸川去了。
褚云良走后,李戬便与褚云姝道:
“凌军虽败,仍会复来,何不此时乘胜追击?”云姝道:
“云良若在这里,尚且好说。如今他这一去,虽未带走兵马,但这里的士兵大多都来自泸川,乃梁王的亲信,不好调用。我本部兵马又不足三千,如何追击?”李戬听罢,仿佛被说到心事上似的,轻叹一声便道:
“不错,昨日我巡城的时候还偷听到几个士兵谈话,说‘褚公子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难不成要我们听别人的将令行事了?’我听到此话,尤其痛心,自己为梁州兢兢业业多年,终究还是融入不进褚家军里。”云姝也叹道:
“倘若褚大哥在这,那便好了,哪里还有这些碎事。云良毕竟年小,突然让他担当大任,施行起来难免有些欠妥。”
“既然如此,那将军觉得还要不要出兵了?”李戬接着问道。云姝便答道:
“错失了这次良机,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我不如先去打个头阵,搓搓他们的锐气也好,等看看胜负结果,再另行打算。”李戬称好,表示赞同。
次日,褚云姝披挂上马,清点本部三千女兵,手持令旗,列队出城。李戬守在城中,随时准备接应。
单说此时凌营中,经过数日休战,士气正旺,只是凌军长途跋涉到此,损耗粮食甚多,周围水源又已用尽。韩桐坐在帐中,无时不在发愁。此时辛沄、阎雄二将进帐来见,韩桐邀他二人坐下,将心事吐露,并说道:
“可派一支步卒到远处取水。只恐被燕军察觉,又来阻扰。”辛沄也道:
“这里的山势地形燕军比我们更熟,何处有江,何处有湖,他们也都知道,定会做好防备。主场优势不在我军,此后进兵,就要小心了。”韩桐点头道:
“只是当前没别的办法了,二位将军只得依本帅军令,带本部步卒,携带水具,到远处取水。”二将领命出营,分派士卒,到四面八方寻找水源,若有情况,当先回禀。
但说离此地不远,果真有一个小湖。这里长年阴雨不绝,并且还是众多河流的汇集地,无论从山上泉眼流下的,还是林中小溪淌过的,其最后都会汇集到这里来,最终随着主流,奔向大江。所以此处也有个名字叫“百泉口”。
当下离百泉口不到二里地时,阎雄对辛沄道:
“此次取水,干系甚大,可不能轻慢。咱们所带士兵不多,若中途遇到燕军,取不到水不说,元帅脸上也不好看。”辛沄点头道:
“在理,将军有什么主意么?”
却在这时,就见哨骑前来禀告,称有燕军兵马,往这来了。辛沄闻听,不禁胆寒发竖,急忙问道:
“来了多少人?你可看清了么?”那哨兵答道:
“隐约望去,不足五千!”阎雄听罢,既与辛沄道:
“俺先去迎敌,拖些时间,兄弟可速去取水!若俺不敌,再支援不迟!”辛沄应允。阎雄整理了戎装,躯兵前进。
不出几里地,迎面正遇见褚家军的兵马。阎雄仔细一瞅,先是一愣,而后捧腹大笑起来。
“怎么都是些小姑娘啊?你们平武郡没男人了嘛?”来的正是褚云姝的部队,看见那阎雄时,瞧他生的阔口咧腮,虎背熊腰,手握镔铁大斧,胯下一匹黑鬃烈马,凶神恶煞的立于面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云姝把枪一举,厉声喝道:
“汝等败军之将,还敢前来送死?”阎雄平日就喜爱沾花惹草,如今见着褚云姝,又起了贪色之心,便用言语挑逗道:
“小娘子,你风华正茂,与你动武,实不忍心。拼个死活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就此依从,本将军怜香惜玉,绝不会亏待了你。”那云姝性情贞烈,怎听得了这个?见他出言无礼,遂大喝一声,纵马杀来。阎雄见状既道:
“也罢,小娘子如此盛情,本将军岂可辜负!”说着,抡起镔铁斧,直奔将过去。二人战到三十余合,阎雄仗着一身胆力,愣头愣脑的使大斧乱劈。云姝见他举止粗鲁轻佻,口中骂道:
“匹夫胆敢无理!”遂掀起长袍,从后抽出一把柳叶飞刀,朝阎雄掷去。阎雄正与她戏斗,早被云姝那几个舞枪甩发的姿态吸引,渐渐分了神,哪还能料她会使这阴招?躲闪不及,正中前胸。
“啊呦!臭婆娘,你可真狠!”阎雄忍痛怨恨,负伤而走。
“众将士给我追!务必杀了这刁野匹夫!”褚云姝一声号令,宝镫一踏,两腿一夹,胯下汗血龙驹伸颈长嘶,蹄下生风。滚滚尘烟之中,女兵们各拿刀枪,赶杀过来。
“休走!看枪!”云姝大叫一声。她的马快,逐步赶上,望阎雄后心便要刺。阎雄吓得失了魂,催马速行。凌兵见了褚云姝的手段,哪个还敢上前?便任由她追出数里,不敢拦截。
“辛沄兄弟,快来救我!”彼时辛沄刚到小湖边,正催促着士兵盛水。听到不远处阎雄呼救,急忙领一小队兵马,上前接应。
“阎将军!这里来!”辛沄持枪在手,纵马奔上前去。阎雄闪在一旁,还不忘提醒道:
“可待小心点儿,这婆娘会使暗器!”
辛沄抖擞精神,立马在前,散逸着十足的气场。褚云姝见状,连忙将马兜住,转了一转,屏气凝神的望向辛沄。这位马上的将军绝非碌碌之徒,不但韩太尉对其甚为器重,就连当今凌帝对他也十分喜爱。一同共事的官员都怎么评价他?皆言道:
“一张方脸凛然生,身躯近似虎狼形。
滚银尖枪如蟒迸,连环素铠比蛟鳞。
寅虎将里最明精,朝官之中最性情。”
当时褚云姝看罢,心中暗想:“不知又是哪里的花花太岁,待我一枪把他刺死便了!”打定主意,弃了阎雄,直取辛沄。辛沄拍马来迎,当下两枪并举,纵横交叉,斗了二十余合,云姝见赢不了他,转身就走,暗中去摸着柳叶刀。辛沄催马去追,一边不停喊道:
“姑娘且住,在下有话要讲!”云姝丝毫不理会,转身将飞刀掷出。辛沄早已留神,见她回过身来,心知有诈,急忙来了个镫里藏身,飞刀“嗖”的一声贴身飞过。云姝见被他躲开,又从背后摸出飞刀掷去。辛沄眼厉手快,忙把枪向上一挺,“当”的一声,火星迸溅,正巧打在枪头上。辛沄两臂一酸,这股力道着实不小,从方向来看,正好对准了辛沄额头处,要不是他提前用枪防住,今日恐是要丧命于此了。云姝也自吃了一惊,正要再使飞刀时,阎雄已缓过神来,重新打理了戎装,勒马回去,见辛沄久战褚云姝不下,急忙捻弓搭箭,朝褚云姝射来,箭矢正中云姝左臂。辛沄见阎雄又欲持弓来射,忙与云姝道:
“当心!“说着,只一枪挑开箭矢,与阎雄道:
“先别伤她!”褚云姝见膀臂受了伤,不敢恋战,忍痛而走。辛沄纵马赶来,直追出十数里去。褚云姝见甩他不掉,便转过身,将马兜住,叫道:
“既然已无路可去,也罢,出招吧!”拍马舞枪杀来。她本已有伤在身,哪里是辛沄的对手?只是辛沄招招避让,故而斗了近四十余合。累的通身是汗,又吃了这箭伤的亏,几招下来,枪便使的慢了。辛沄见状,当既跳出圈外,遂道:
“姑娘,你已受伤,不宜再战,就此退兵吧!”云姝一听昂然道:
“你当我褚云姝是贪生怕死之辈么?少说废话了,看枪!”接着挺枪又刺,辛沄拦开枪,倒退数步,又道:
“也罢,姑娘不听在下之言无妨,只是现在动手,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姑娘暂且回吧,安歇养伤,改日再战!”说罢,拱手作别,扬长离去。
“你……”褚云姝呆呆的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直到辛沄渐远后,方才回阵退兵。
辛沄赶回阵前,就见阎雄怒睁圆眼,将斧头架在辛沄肩头上,破口骂道:
“你这个叛徒,先吃俺一斧!”辛沄闪过斧子,急道:
“我如何是叛徒?”
“你若不是,为何要处处护着那女子?最后还把她给放了,难道是怜香惜玉不成?”
“这……”辛沄被这么一逼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驳他。
“还有,你跟她在前面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是串通的话嘛!”阎雄接着责问道。
“将军错怪小弟了,方才小弟见她受伤,惜她性命,不忍加害,因此劝她就此罢手,早日弃暗投明。谁料她说‘若让我降也行,除非你们先退兵,以表诚意,我才肯降!’于是小弟就赶回来了。”阎雄一听,气的连声叹气,说道:
“兄弟好糊涂,女人的话如何能信?想让她降,擒来便是,若不依从,就把她抓去做营妓!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跟咱谈条件了?”
“将军教训的是,如今看来,确实是小弟一时心软,轻信了那女子的谎话。”辛沄假意自责,当下士兵盛了水,装上车,辛沄与阎雄整顿军队,回营交令去了。
单说褚云姝返回城中,褚云宪见姐姐手臂中箭,急忙派人将她送到军医处医治。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军中缺水,想要去百泉口取水用。只可惜我轻敌了,让他们给得逞!”云姝将实情告诉李戬,李戬既道:
“没什么要紧的便好,就怕他们又使毒箭!”
单说褚云良,那日离开平武郡后,连夜奔波了两日,放到泸川城下。入城之后,先是总管翟束接见,详述了伤情轻重。云良得知伤情又缓和后,这才将心放下,抹掉了眼泪,进屋来见父亲。当下再看梁王时,虽然伤势暂缓,但因疼痛折磨,连日来滴米未进,明显消瘦了许多。云香公主坐在床头,正一勺一勺的给父亲喂汤药,一旁丫鬟珠儿相陪。云良看罢,甚是心疼,转头又与翟束道:
“家父的伤情不见好转,如此下去怎生是好?”翟束道:
“下官已把全县有名的郎中都叫来了,一定会治好千岁的病的。”褚云良心下黯然,遂不住喃喃说:
“要是大哥在这,那该多好…”
“三公子,前线战事如何?你走了不要紧吧。”翟束问道。云良答道:
“有李将军和堂姐在,想必不会有事,只是父亲这里……”斯时,梁王慢慢坐起,吃力的张开嘴说道:
“良儿…不必着急,为父正想派人送信到京城,请圣上发兵来援。”翟束既道:
“那就让下官去吧。”云良既道:
“翟总管,你怎能去呢,府上还有许多事需要你打点。我腿脚快,还是我去吧!”翟束既道:
“我一个文人,扮成客商模样,就算被敌军发现,也不好被识破。公子职责在身,该以前线为重才是。”梁王也赞同道:
“良儿,就让总管去吧,府上的事近日都是你姐姐在帮忙料理,这里你就不必担心了。”云良见状,便与云香道:
“真是辛苦姐姐了。”云香笑道:
“谈不上辛苦二字,倒是兄弟你出征在外,那才是辛苦呢。”众人又聊了几句后,褚云香扶持着梁王来到桌案,写了一封书信,交付翟束。
翟束携带书信,扮成商客,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这才赶到徐州琅琊城下,并托人将书信交于燕宗。燕宗见是梁王亲笔书信,得知梁州战急,连忙派遣一人,领五千精兵,前往解救梁州之危。
原以为此人一来,万事皆休。可谁料他一出现,天下更是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