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耳边风声飕的一响,一箭正射掉穆文诚头盔。穆文诚吓得肝胆俱裂,慌忙说道:
“这确实是苏太守首级,不信你来看!”说着,从枪上取下人头,用力一晃胳膊,将人头仍上城楼。众人借火光一瞅,果真是太守首级,皆慌得喧嚷起来。严昭急忙道:
“不要慌!敌人这是想乱我军心。虽然太守已死,但是城池尚在,只要我们齐心抗敌,便不惧他!”
“你说的倒轻巧,如今平武郡战火未熄,咱们这又孤立无援,怎么拒敌?”一个军官说道。另一个又道:
“是呀,就凭我们这点兵力,都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不要自甘堕落!胜负又没分出,只要我们闭门不战,能拖一天算一天!”严昭道。那个军官有些不耐烦,没有理会严昭说的,便向城下喊道:
“穆将军,要是我们投降,你可会保全城中百姓和士卒?不动用分毫粮食,不侵扰一寸土地吗?”穆文诚一听这话,心中窃喜,既道:
“那是自然,我穆文诚是何人?说话不算非君子。只要你们愿意开城献降,职位照旧,只不过就是换了个当官的罢了。”
“那好,传令!打开城门,请穆将军进城!”
“不可!别听他的!”严昭急忙叫住。那军官拔出佩剑,抵在严昭肩头,喝道:
“严昭,你难道非要害死我们才肯罢休!”
“我岂有此意?大家都是兄弟,一同共事。如今兵临城下,不想着举兵抗敌,却学鼠辈乞降!”
“你要真当我是你兄弟,就别阻拦!乱世应当保全性命,才能做以后打算,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么?”严昭听到此言,气笑道:
“太守一死,你就投降,如今又说出这等话来,真是辜负他老人家对你这番期望!”
“你懂什么,快给我滚开!”军官呵斥道。严昭见士兵真的要去开城门,也似心灰意冷,暗暗怨愤道:
“好,好!都去吧,把城门打开,让天下人看看,我们燕国是多么的软弱可欺!”他快步下了城楼,便去校场召集士兵了。这里军官命人开了城门,穆文诚领兵进来,军官上前拱手道:
“恭迎……”这两个字还没等说出口,只见穆文诚一枪刺出,那军官中枪倒地。众士兵一见,更是怕了,左逃右窜,毫无秩序。穆文诚把枪一举,凌兵冲进城中,四处掠杀。
那里严昭将士兵召集完毕,正打算拼死一搏,又想到敌众我寡,不能取胜。当下城门已开,已无力挽回,只好弃城而走,带领士兵从城北逃了。
这时,天色将明,眼见月亮落下,日头升上。仅仅一夜功夫,穆文诚连夺两郡,满营将士无不钦佩。
只是他为何会突然投靠凌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来,当日翟束奉命到幽州搬请救兵。燕宗得知后,急召文武商议。当下穆文诚出班跪倒,请命出兵。燕宗大喜,便命他领兵五千,星夜前往。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到景王刘泽的耳朵里。咱们第一章也曾说到,燕皇刘焕废长立幼,令次子刘靖登基,长子刘泽既为景王。如今景王余恨为消,一心要夺帝位,只是无可乘之机。此时他心想:“梁王乃大燕屏障,又是先皇托付重臣。孤若想谋权篡位,他势必站在燕宗那边。既是对孤不利者,怎可领兵去救?可如今皇帝已下旨,孤又如何插手呢?”于是,他决定派人连夜传唤穆文诚来,吩咐他道:
“将军此去梁州,可于路上拖些时日。若已到城关,只需救得梁王性命即可,其余不管。”穆文诚精明的很,怎会不知景王用意。次日领兵出关,同翟束一起,赶往梁州,途中暗想:“景王之意是想削弱褚家势力,如此看来梁州必失,我此去若救得梁王则可,若救不得,陛下岂不要降罪于我?到那时能说是景王指使的?陛下与景王乃是亲兄弟,我算得什么?即便说了,景王不肯承认,陛下是信我还是信景王呢?这样一来,又落下个诬陷的罪名。”他轻叹一声,遂苦苦道:
“我本想借此立功升官,才向陛下请命的。可如今又成了景王的靶子,真算我走了霉运!要得罪了景王,我在朝中也不好再待下去。”他思来想着,便道:
“一不做二不休,与其在这受人使唤,不如去做一番大事业!”他打定主意,整顿兵马,日夜赶路,来到梁州地界。先令翟束带兵歇息,自己单人催马直奔凌军大营。
此时韩桐正于帐中刚用完午膳,正要点将派兵。士兵来报,称燕国穆文诚,要见元帅。韩桐有些惊疑,便叫军士将他带进来。
“我可助元帅攻下梁州,只是不知元帅诚意。”穆文诚一进军帐,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韩桐听后愣了半天没说话,穆文诚又道:
“在下受燕宗所遣,领兵解救梁州。可梁州一弹丸之地,总归要瓦解,只是早晚之事。那梁王与在下又毫不相干,救他做甚?朝廷之中多有不服我穆文诚者,尔虞我诈,甚是厌恶。在下早就想弃暗投明,另寻明主。如今得知凌国正攻打梁州,特倾心相投。”韩桐一听,遂道:
“本帅为何要信你?倘若是梁王奸计呢?”穆文诚见状,将虎符递上,既道:
“兵符在此,本部五千兵马,皆在营外侯着,元帅可随意调派!”韩桐见状大喜,既道:
“将军既是真心来降,梁州乃囊中之物了。若得梁州,本帅即刻请奏圣上,封将军做梁州牧!”穆文诚既道:
“大丈夫可要言出必行。”韩桐命人端上酒来,与穆文诚压惊。
营外翟束等着着急,见穆文诚出来,忙问原委。穆文诚将事顺说,翟束大惊,既道:
“将军何故投敌?”穆文诚笑道:
“当今燕宗无能,不可成大事。我今归顺凌国,乃是顺应民心。翟大人不知是否同去?”翟束道:
“我受王爷知遇之恩,对褚家绝无二心。将军若去,且自去!”穆文诚笑道:
“好一个不识时务的匹夫!凌国对梁州虎视眈眈,你若执迷不悟焉有命在?”翟束不语。穆文诚又道:
“翟大人并非迂腐之人,汝与梁王孰轻孰重?与其白白牺牲,不如就此降凌,以保全其身。”翟束默默的道:
“如今兵马是将军执掌,那就全听将军的。”穆文诚大喜,于是点齐人马,拜别韩桐,便朝平武郡而来……
单讲天刚见亮,褚云良才领败军逃回泸川。又在城楼上接应李戬、孔太守、翟束、褚云姝、龙信等人。直至正午,方才将残军整顿齐全。
褚云良暗自愁叹,叮嘱众人切不可将此事告诉梁王,以免他一时受惊,疮伤加重。谁知翟束自那日回到府上,又是绝食,又是哭闹,一直吵嚷到梁王那里。梁王唤他进前寻问,翟束便将穆文诚投敌,褚云宪身死,平武城失陷等事据实相告。梁王闻罢,哀叫一声,又道:
“云良现已到泸川,为何不来见孤?此等大事,为何不早早回禀?”见翟束支吾不言,梁王当时气发,血往上涌,又添这连连败事而犯愁,疮口崩裂,脓水直流,眼前一抹黑,又昏死过去。翟束见状大惊,急忙传唤太医来看。
当梁王再醒来时,环顾四周,见褚云良等人俱在。太医一边把着脉,一边查看着疮伤,双眉紧锁,频频摇头。
凡是人至将死之际,不需要大夫诊断,也能算到自己还剩下时日多少。梁王看到此景,无奈的长叹一声,说道:
“孤已不能再生,只恨…只恨…”他连连说了几个恨字,最后闭上眼睛,泪水不停往下流。廊下众人一齐跪倒,哽咽着痛呼千岁。梁王来不及哭啼,唤众人进前来,嘱咐道:
“可派人捎信于孤长子褚云庆,让他速来梁州主理大局,继承吾业。”说罢,示意众人回避,又唤翟总管进前,轻声道:
“孤这一去,军心必乱。前者穆文诚已倒戈而去,以后还不知会有谁见我军势单力薄,而效仿前者投敌的,如此梁州早晚落入凌军之手。”翟束一听此话,心虚的直打冷颤,向上一扣头,说道:
“王爷想要吩咐什么?”梁王道:
“泸川重地能守则守,若守不住,不可强撑,以免过多死伤,尽可从官道逃离,向徐州求援。待等圣上发兵,我军仍可卷土复来,收回失地!”翟束满口答应。梁王点头令他回避,又唤褚云良、褚云香、褚云姝三人进前来。三人跪在床边,哭的泣不成声。梁王忍痛而笑道:
“孤把你们和庆儿、宪儿都视为亲骨肉,教育数载,从未区别看待。只是如今云庆已在外立业,云宪又死于非命。看此时梁州情景,孤实在为你们担忧。再者,这许多年孤一直精心操业,令你们也受此影响,案牍劳形,误了终生大事,或娶或嫁都不曾有个着落……”
哎,人若知自己期限将至了,纵是再毒再恶之人也难以显露以往的丑态,总会表达善言以安旁人之心。更何况梁王一生清廉正直,从无污点。到了此刻,眼神中流露出的慈爱之情,比往日更浓。
“天既不怜我,又何必苦了他们呢?”梁王自怨起来。回想我褚尚德此生,不过是贱命一条。年少时有幸结识先帝,与他一同建立大燕,让褚家军延续至今,也算是不负丈夫之志。先帝委以重任,镇守梁州,当今圣上重用褚氏,封官赐爵。褚家感叹皇恩浩荡,纵是千恩万谢也不能报答。可是现在…凌军犯境,一连破城。我实实在在愧对先帝重托,圣上恩惠。我虽死不足惜,只是不能再见到梁州转危为安之际了……
梁王想到这,伤感倍增。云良正是血气年纪,最见不得这等场面,强忍着泪水,背过身去,不敢再多看。云姝自那日死了弟弟后,双眼已经哭肿。而今梁王又命在旦夕,呜咽了两声,几乎要哭晕过去。云良将她搀扶而出,命人好生安顿。这边只有云香跪在原地,总想要说些什么,可到了这般时候,从喉咙里发出的也只有哭声了。
梁王转过头来,看向云香时,其难受的滋味又添百倍。他是最疼云香的,兴许是因为众孩子当中,只有云香时刻陪伴自己左右,也是只有她最为乖巧懂事。泸川城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佳话,说云香公主的脸就是梁王的镜子。为何这么说?当云香心情不好的时候,梁王也会跟着不高兴。若是云香心情好,梁王这一整天,就算遇到再多烦心事,也会一笑而过。而当下正好验证了这件事,她哭,他也在哭。
梁王心知自己走后,其余人等均有安身之处,唯有女儿云香不好安置,又未曾定过亲事,无依无靠,虽是不愁吃穿,可终究不是长久办法。光凭这一点,他死也不能瞑目了。当下愁苦、悲痛之情,不能言表。
这天,百官们一应到齐,皆侯在府外。到了晚上,梁王突然高烧不止,浑身发烫,面容虚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云良众人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翟束将纸笔递上,梁王早已无力握笔,只在纸上点了几点,什么也没写下,便咽气而亡。时年四十七岁。
众人见梁王死了,皆放声啼哭。褚云良主办丧事,选了上等棺木,盛了梁王尸身,安放在灵堂,供上牌位,泸川城所有官员皆来举丧祭祀。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泸川这边正满城挂着白幡,烧着纸钱。凌营那里得知此事后,韩桐心花怒放,手舞足蹈的道:
“梁王这次可是真的完啦!余下的城中鼠辈又岂是本帅的对手?”他即刻召集诸将,商量进攻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