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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迤逦前行,所到之处,但降者秋毫无犯,径取汉川路,前至巴郡。

巴郡城下,细作回报道:“将军,巴郡太守严颜乃蜀中名将,年纪虽高,精力未衰,善开硬弓,使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据住城郭,不竖降旗。”

张飞教离城十里下寨,对士兵们说道:“说与老匹夫,早早来降,饶你满城百姓性命。若不归顺,即踏平城郭,老幼不留。”

巴郡。

严颜听闻刘璋差法正请刘备入川,拊心而叹道:“此所谓独坐穷山,引虎自卫者也!”

后来,他听闻刘备据住涪关,大怒,屡欲提兵往战,又恐这条路上有兵来。

当日,他听闻知张飞兵到,便点起本部五六千人马,准备迎敌。

有人献计道:“将军,张飞在当阳长坂,一声喝退曹兵百万之众。曹操也闻风而避之,不可轻敌。如今只宜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敌军无粮,不过一月,自然退去,更兼张飞性如烈火,专要鞭挞士卒,如不与战,必怒,怒则必以暴厉之气待其军士:军心一变,乘势击之,张飞可擒也。”

严颜从其言,让军士尽数上城守护。

这时,有一个军士来到了巴郡城下,大叫道:“开门!”

严颜得知后,放入问之。

那军士告说是张飞差来的,把张飞言语依直便说。

严颜顿时大怒,骂道:“匹夫怎敢无礼,我西川岂有降贼者?借你口说与张飞!”

说着,他便唤武士把军人割下耳鼻,放回张飞的营寨。

那名军人回见张飞,哭告严颜如此毁骂。

张飞大怒,咬牙睁目,披挂上马,引数百骑来巴郡城下搦战,城上众军百般痛骂。

张飞性急,几番杀到吊桥,要过护城河,又被乱箭射回,忍了一肚气还寨。

第二天一大早,张飞又引军去搦战。

那严颜在城敌楼上,一箭射中张飞的头盔。

张飞指着严颜,怒道:“若拿住你这老匹夫,我亲自食你肉!”

到了晚上,张飞又再次空回。

第三天早上,张飞带着军马,沿城去骂。

原来那座城子是个山城,周围都是乱山。

张飞自乘马登出,下视城中。他见军士尽皆披挂,分列队伍,伏在城中,只是不出,又见民夫来来往往,搬砖运石,相助守城。

他让马军下马,步军皆坐,引严颜出敌,并无动静。

他又骂了一日,依旧空回。

张飞在寨中想道:终日叫骂,他只不出,如之奈何?

这时,他猛然思得一计,就让众军不要前去搦战,都结束了在寨中等候,让三五十个军士去城下叫骂,引严颜军出来,便与厮杀。

他磨拳擦掌,只等敌军来。

小军连骂了三日,全然不出。

张飞眉头一纵,又生一计,传令让军士四散砍打柴草,寻觅路径,不来搦战。

严颜在城中,连日不见张飞动静,心中疑惑,着十数个小军,扮作张飞砍柴的军马,悄悄地出城,杂在军内,入山中探听。

当天晚上,诸军回寨。

张飞坐在寨中,顿足大骂道:“严颜老匹夫,枉气杀我!”

这时,帐前三四个人对张飞说道:“将军不须心焦:这几日打探得一条小路,可以偷过巴郡。”

张飞得知后,故意大叫道:“既有这个去处,何不早来说?”

众人应道:“这几日却才哨探得出。”

张飞对众人说道:“事不宜迟,今夜二更造饭,三更启程,拔寨而起,人衔枚,马去铃,悄悄而行。我自前面开路,汝等依次而行。”

他就传令,让人满寨告报。

探细的军士听得这个消息,尽回城中来,报与严颜。

严颜大喜道:“我算定这匹夫忍耐不得。你偷小路过去,须是粮草辎重在后。我截住后路,他如何得过?好无谋匹夫,中我之计也!”

他即时传令,让军士准备赴敌,今夜二更也造饭,三更出城,伏于树木丛杂去处,只等张飞过咽喉小路去了,车仗来时,只听鼓响,一齐杀出。

军士们传了号令。

看看近夜,严颜全军尽皆饱食,披挂停当,悄悄出城,四散伏住。

只听鼓响:严颜亲自引十数裨将,下马伏于林中。

大约三更后,他望见张飞亲自在前,便横矛纵马,悄悄引军前进。

不到三四里,背后车仗人马、陆续进发。

严颜看得分晓,一齐擂鼓,四下伏兵尽起。

这时,背后一声锣响,一彪军掩到,大喝道:“严颜老贼休走,我等的你恰好!”

严颜猛然回头看时,为首一员大将,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使丈八矛,骑深乌马,乃是张飞。

只听锣声大震,众军杀来。

严颜见了张飞,举手无措。

交马战不十合,张飞卖个破绽,严颜一刀砍来,自己直接闪过,撞将入去,扯住严颜勒甲绦,生擒过来,掷于地下,让士兵们用索绑缚住了。

原来先过去的是假张飞,因为张飞料道严颜击鼓为号,就让人鸣金为号:金响诸军齐到。

只见川兵大半弃甲,倒戈而降。

张飞杀到巴郡城下,后军已经入城了。

张飞命人休杀百姓,出榜安民。

群刀手把严颜推到张飞面前。

只见张飞坐于厅上,严颜不肯下跪。

张飞怒目咬牙,大叱道:“大将到此,何为不降,而敢拒敌?”

严颜全无惧色,回叱张飞道:“汝等无义,侵我州郡!西川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

张飞大怒,喝左右之人将严颜斩来。

严颜喝道:“贼匹夫,砍头便砍,何怒也?”

张飞见严颜声音雄壮,面不改色,便回嗔作喜,下阶喝退左右之人,亲自解开其缚,取衣衣之,扶在正中高坐,低头便拜道:“适才言语冒渎,幸勿见责。我素知老将军乃豪杰之士也。”

严颜感其恩义,便投降张飞了。

张飞请问入川之计。

严颜对张飞说道:“败军之将,荷蒙厚恩,无可以报,愿施犬马之劳,不须张弓只箭,径取成都。从此取雒城,凡守御关隘,都是老夫所管,官军皆出于掌握之中。如今感将军之恩,无可以报,老夫当为前部,所到之处,尽皆唤出拜降。”

张飞听了严颜的话,称谢不已。

于是,严颜为前部,张飞领军随后。

他们凡到之处,尽是严颜所管,都唤出投降。

有迟疑未决者,严颜说道:“我尚且投降,何况你呢?”

自此,各个城池望风归顺,并不曾厮杀一场。

诸葛亮已将起程日期申报刘备,叫他们都会聚雒城。

刘备与众官商议道:“如今军师、翼德分两路取川,会于雒城,同入成都。水陆舟车,已于七月二十日起程,此时将及待到,如今我等便可进兵。”

黄忠对刘备说道:“主公,张任每日来搦战,见城中不出,敌军懈怠,不做准备,今日夜间分兵劫寨,胜如白昼厮杀。”

刘备从之,便让黄忠引兵取左,魏延引兵取右,自己取中路。

晚上二更,三路军马齐发,张任果然不做准备。

汉军拥入大寨,放起火来,烈焰腾空,蜀兵奔走,连夜直赶到雒城,城中兵接应入去。

第二天一大早,刘备引兵直到雒城,围住攻打,张任按兵不出。

攻到第四天的时候,刘备自提一军攻打西门,令黄忠、魏延在东门攻打,留南门北门放军行走。

原来南门一带都是山路,北门有涪水,因此不围。

张任望见刘备在西门,骑马往来,指挥打城,从辰至未,人马渐渐力乏。

张任让吴兰、雷铜二将引兵出北门,转东门,去敌黄忠、魏延,而自己却引军出南门,转西门,单迎刘备。

只见城内尽拨民兵上城,擂鼓助喊。

刘备见红日平西,就后军先退。

军士们方回身,城上一片声喊起,南门内军马突出。

张任径来军中捉刘备,刘备军中大乱,而黄忠、魏延又被吴兰、雷铜给敌住了。

现在,两边都不能相顾。

刘备敌不住张任,就拨马往山僻小路而走,而张任从背后追来,就要赶上。

刘备正望前尽力加鞭而行,就看见山路一军冲来了。

刘备在马上叫苦道:“前有伏兵,后有追兵,真乃天亡我也!”

只见来军当头一员大将,乃是张飞。

原来张飞与严颜正从那条路上来,望见尘埃起,知与川兵交战。

张飞当先而来,正撞着张任,便就交马。

战到十余合,背后严颜引兵大进,张任就火速回身。

张飞赶到了城下,而张任早已经退入城,拽起吊桥。

张飞回见刘备,对刘备说道:“大哥,军师溯江而来,尚且未到,反被我夺了头功。”

刘备问张飞:“山路险阻,如何无军阻挡,长驱大进,先到于此?”

张飞对刘备说道:“于路关隘四十五处,皆出老将严颜之功,因此于路并不曾费分毫之力。”

说着,他就把自己义释严颜之事,从头说了一遍,引严颜见刘备。

刘备谢道:“若非老将军,翼德安能获此大功?”

说着,他就脱掉身上的黄金锁子甲以赐之,严颜拜谢。

正待刘备安排宴饮,哨马回报道:“主公,不好了,黄忠、魏延和川将吴兰、雷铜交锋,城中吴懿、刘璝又引兵助战,两下夹攻,我军抵敌不住,魏延、黄忠二将败阵,投东去了。”

张飞听得,便请刘备分兵两路,杀去救援,刘备就同意了。

于是,张飞在左,刘备在右,杀奔前来。

吴懿、刘璝见后面喊声起,慌忙退入城中,而吴兰、雷铜只顾引兵追赶黄忠、魏延,却被刘备、张飞截住归路。

黄忠、魏延又回马转攻,吴兰、雷铜料敌不住,只得将本部军马前来投降,刘备准其降,收兵近城下寨。

张任失了吴兰、雷铜二将,心中忧虑。

吴懿、刘璝对张任说道:“将军,兵势甚危,不决一死战,如何得兵退?一面差人去成都见主公告急,一面用计敌之。”

张任对吴懿、刘璝说道:“我来日领一军去搦战,然后诈败,引转城北,城内再以一军冲出,截断其中:可获胜也。”

吴懿对张任说道:“刘将军相辅公子守城,我引兵冲出助战。”

约会已定。

第二天一大早,张任带着数千人马,摇旗呐喊,出城搦战。

张飞上马出迎,更不打话,与张任交锋。

战不十余合,张任诈败,绕城而走,张飞尽力追之。

这时,吴懿一军截住了张飞的去路,而张任引军复回,把张飞围在垓心,进退不得。

张飞正没奈何之间,有两队军从江边杀出。

当先两员大将,挺枪跃马,与吴懿交锋,只一合,生擒了吴懿,战退敌军,救出张飞。

张飞视之,乃赵云和罗技。

张飞问道:“军师何在?”

赵云说道:“军师已至,想此时已与主公相见了。”

于是,他们就擒吴懿回寨,而张任自退入东门去了。

张飞、罗技和赵云回到寨中,见诸葛亮、简雍、蒋琬已在帐中。

张飞下马来参拜诸葛亮。

诸葛亮看见张飞率先到了,惊问道:“翼德如何得先到?”

刘备向诸葛亮具述张飞义释严颜之事。

诸葛亮向张飞贺道:“翼德能用谋,皆主公之洪福也。”

赵云和罗瑜解吴懿见刘备。

刘备问吴懿:“你肯降否?”

吴懿对刘备说道:“我既被捉,如何不降?”

刘备大喜,亲自解其缚。

诸葛亮问吴懿:“城中有几人守城?”

吴懿对诸葛亮和其他人说道:“有刘季玉之子刘循,辅将刘璝、张任。刘璝不打紧,张任乃蜀郡人,极有胆略,不可轻敌。”

诸葛亮说道:“先捉张任,然后取雒城。城东这座桥名为何桥?”

吴懿对诸葛亮说道:“金雁桥。”

诸葛亮就乘马至桥边,绕河看了一遍,回到了寨中。

诸葛亮对黄忠、魏延听令道:“离金雁桥南五六里,两岸都是芦苇蒹葭,可以埋伏。文长,你引一千枪手伏于左,单戳马上将。汉升,你引一千刀手伏于右,单砍坐下马。杀散敌军,张任必投山东小路而来。翼德,你引一千军伏在那里,张任可擒之。”

黄忠、魏延和张飞领命而去了。

诸葛亮又唤赵云和罗技伏于金雁桥北:“待我引张任过桥,你二人便将桥拆断,却勒兵于桥北,遥为之势,使张任不敢望北走,退投南去,却好中计。”

赵云和罗技领命而去了。

调遣已定,诸葛亮自去诱敌了。

刘璋差卓鹰、张翼二将前往雒城助战。

张任让张翼与刘璝守城,自己与卓膺为前后二队,出城退敌。

诸葛亮带着一队不整不齐的军马,过金雁桥来,与张任对阵。

他乘坐四轮车,纶巾羽扇而出,两边百余骑簇捧。

诸葛亮遥指张任,问道:“曹操以百万之众,闻我之名,望风而走。如今你为何不投降?”

张任看见这诸葛亮军伍不齐,在马上冷笑道:“人说诸葛亮用兵如神,原来有名无实!”

说着,他把枪一招,大小军校齐杀过来。

诸葛亮看见了,就弃了四轮车,上马退走过桥,而张任从背后赶来。

过了金雁桥,见刘备军在左,严颜军在右,冲杀将来。

张任知道是计,就急忙回军。

这时,桥已经被拆断了。

张任欲投北去,就看见赵云和罗技两军隔岸摆开,就不敢投北,便径往南绕河而走。

走不到五七里,他早到芦苇丛杂处。

这时,魏延一军从芦中出现了,都用长枪乱戳张任的士兵,而黄忠一军伏在芦苇里,用长刀只剁马蹄。

敌方马军尽倒,皆被执缚,步军还哪里敢来。

张任带着数十骑望山路而走,正撞见张飞。

张任方欲退走,张飞大喝一声,众军齐上,就将他活捉了。

原来卓膺见张任中计,已向赵云和罗技军前投降了,一发都到大寨,刘备赏了卓膺。

张飞解张任到,诸葛亮也坐于帐中。

刘备问张任:“蜀中诸将,望风而降,你何不早投降?”

张任睁目怒叫道:“忠臣岂肯事二主乎?”

刘备对张任说道:“你不识天时,降即免死。”

张任对刘备说道:“今日便降,久后也不降,可速杀我!”

刘备不忍杀之。

张任厉声高骂。诸葛亮命人斩之,以全其名。

刘备感叹不已,令人收其尸首,葬于金雁桥侧,以表其忠。

第二天一大早,刘备令严颜、吴懿等一班蜀中降将为前部。

刘备直至雒城,大叫道:“早开门受降,免一城生灵受苦!”

刘璝在城上大骂。

严颜方待取箭射之,城上一将,拔剑砍翻刘璝,开门投降。

刘备的军马入雒城,而刘循开西门走脱,投成都去了。

刘备立刻出榜安民。

杀刘璝者,乃武阳人张翼也。

刘备得了雒城,重赏诸将。

诸葛亮对刘备说道:“主公,雒城已破,成都只在目前,唯恐外州郡不宁,可令张翼、吴懿引赵云抚外水江阳、犍为等处所属州郡,令严颜、卓膺引张飞抚巴西德阳所属州郡,就委官按治平靖,即勒兵回成都取齐。”

张飞、赵云领命,各自引兵去了。

诸葛亮问道:“前去有何处关隘?”

蜀中降将说道:“只有绵竹有重兵守御。若得绵竹,成都唾手可得。”

诸葛亮便商议进兵。

法正对刘备说道:“雒城既破,蜀中危矣。主公欲以仁义服众,且勿进兵。我作一书给刘璋,陈说利害,刘璋自然降矣。”

诸葛亮对法正说道:“孝直之言最善。”

于是,法正便令写了封书,遣人径往成都。

刘循逃回见刘璋,说雒城已陷。

刘璋慌忙聚众官商议。

从事郑度向刘璋献策道:“主公,如今刘备虽攻城夺地,然兵不甚多,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不如尽驱巴西、梓潼之民,过涪水以西。其仓鹰野谷,尽皆烧除,深沟高垒,静以待之。刘备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敌兵自走。我乘虚击之,刘备可擒也。”

刘璋对郑度说道:“不然。我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备敌也。此言非保全之计。”

正议间,有人来报,法正有书信至。

刘璋得知后,便唤入。

那人呈上书信,刘璋拆开视之。

上面写道:昨蒙遣差,结好荆州,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以致如此。今荆州眷念旧情,不忘族谊。主公若得幡然归顺,量不薄待。望三思裁示。

刘璋大怒,扯毁其书,大骂道:“法正卖主求荣,忘恩背义之贼!”

说着,他就将使者逐出城,并且遣妻弟费观提兵前去守把绵竹。

费观保举南阳人,姓李,名严,字正方,一同领兵。

当下,费观、李严点三万军马,来守绵竹。

益州太守董和,字幼宰,上书与刘璋,请往汉中借兵。

刘璋问道:“张鲁与我世仇,安肯相救?”

董和对刘璋说道:“虽然与主公有仇,刘备军在雒城,势在危急,唇亡则齿寒,若以利害说之,必然肯从。”

刘璋便修书一封,遣使前赴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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