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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遥远的东方天际,红日缓缓冒出山峦,第一缕阳光正好洒到大旗上。

其实,几日前商议天运大计时,还有一番争论。

先是覃世辉说道:“大师兄,小弟以为,名不正则言不顺,不扯大旗何以号令天下群雄?我等当以天运为国号,师兄称王,天下义军闻讯,必然万众归心。”

覃佳耀却摇头道:“不可,不可。”

林之华笑道:“师弟言之有理。放眼当今天下义军,论胆识论武功论实力,有几人能望师兄之项背?即便是襄阳堂王聪儿,虽然麾下人数多于夷水堂,但终究是一介女流,绝不能承华夏大统,师兄若是早明称号,便断了他人非分之想。”

“此事万万不可。”覃佳耀仍是断然回绝。

紫白金青四位护法也一齐力劝。

覃佳耀推脱不过,情急之下喝道:“你等是要害我么?”

“师兄息怒。”林之华覃世辉急问道:“不知为何不可?”

覃佳耀突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于是笑道:“各位可记得,前朝军师刘伯温给洪武皇帝所献九字方略?乃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岂不闻枪打出头鸟,一旦称王,便会成为清廷第一个剿灭对象。再说,也不是一个自封称号便能号令天下义军的,相反会让各路英雄心存芥蒂,敬而远之,那时,覃某倒成众矢之的了。与其如此,不如不露锋芒,空隙中发展,待日后实力所至各路英雄自然归附。”

“惭愧,惭愧!还是师兄考虑周全,我俩出的这主意,差点帮了倒忙。”林之华覃世辉忙不迭道歉,四大护法亦觉十分有理,最终议定,暂以天运为义军旗号,覃佳耀为天运军大元帅。

说到祭旗方式,覃声柱在一旁插嘴道:“前日里捉得长阳县衙细作一人,属下连夜审讯,已将其所知官府讯息全部问出,此人尚关押在卫队库房,再无其他用处,不如就用这官府爪牙之血祭旗?”

“那细作也是妈生爹养的,受官府差遣亦是身不由己,无端杀来祭旗,只怕我佛弥勒也要怪罪。”覃佳耀说道:“圣教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有所杀戮也是以暴制暴,不得已而为之,万不可滥杀无辜,否则,我等与寻常草寇有何区别,即便大业有成又与桀纣何异?还是用鸡血祭旗吧。”

林之华闻言,对覃声柱笑道:“你只知大元帅人称太岁,却忘了前面还有佛心二字,佛心太岁岂肯无端杀人?”

四大护法齐颂“无量天尊”,说道:“大元帅具有大胸怀,乃是苍生之福。天运大军定会成为仁德正义之师,天下归心。”

覃佳耀啸聚黄柏山的消息,逐级上报直达朝廷,嘉庆帝大为震怒,急令湖北巡抚惠龄组织清剿,无奈湘鄂川陕烽烟四起,仅湖北境内便有大小教乱数十处,官军顾此失彼、焦头烂额。

其间也组织过几次围剿,天运军则依恃广袤百余里、冈峦丛阻的黄柏山天险,与进山清剿官军周旋,先于秀峰桥歼敌数千,后在夜月山、马孤营、彭家墩、剪刀山和帽子山等地与官军激战,均有斩获。天运军日益壮大,势力所及拥有教民数十万,黄柏山中聚集大军三万余人,大有攻城掠府,逐鹿中原之势。

直到嘉庆元年岁末,威勇候额勒登保剿灭苗疆之乱,朝中传下圣旨,令其率得胜之师坐镇湖北,总揽清剿教乱事务,局面才逐渐发生变化。在此按下,暂且不表。

再说覃声鸾,受覃佳耀之命,在黄瑞炮击凤鹤山前,带着向腊生、郑大友与二十名精选护卫,赶赴宣恩瓦岗寨。

昼夜兼程一路无话,数百里的山路,不过第三天午后便已进入七姊妹山地界。

数月来,白莲教已将鄂西南闹得天翻地覆。

正月初七丹水堂张正模举事,消息传到山里,除了酉水、利川等堂口有组织的行动以外,还有一些小道场也纷纷响应,扯起大旗劫富济贫。巴东县金镶坪、宣恩县李登敖、恩施县朱德洪、长乐县兰光先等先后起事,少者数百多者上千,李登敖一支甚至多达四千余人。只是,各处义军单打独斗力量弱小,除李登敖等规模较大者外,少的十天半月多的不出月余,便已被当地官府打散。

倒是瓦岗寨,虽未正式扯起大旗,但从年前得知四龙出水之约开始,武魁便按照覃声鸾的安排,四处粘贴榜文,宣扬弥勒广收信徒,搭棚施粥救济难民。一时间,前来商贾贸易的、开荒种地的、投奔山寨当教勇的,络绎不绝,短短数月时间,瓦岗寨前竟形成了一条几里长的街市,米行、布行、染行、盐行门类齐全,瓦岗寨俨然已成一片乐土。

眼见别的道场轰轰烈烈,武魁一众早已按捺不住,只盼坛主速回。

前日得到夷水堂传书,覃坛主将回寨中主持大局。武魁喜不自胜,计算日期,今日应可到达,便通知坛下各位香主,早早到寨中迎候。邬阳关张罗汉路途稍远,则于昨晚提前赶到。

覃声鸾此前已知瓦岗寨大致情况,可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远远看着前面繁华的街市,突然心中一动,将坐骑交给郑大友,说道:“你且先带卫队和‘银狐’自行进寨,寨中头领问起,只说本坛主有事耽搁,夜饭前必定上山。”

待郑大友等人走远,自己与向腊生从另一方向慢慢逛进街市。

街市之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偶尔有几名教友装扮的人穿行其间,行商坐商恭敬有加,吆喝声议价声不绝于耳,整个街市秩序井然。

“公子,今日尽顾着赶路,路上只啃了几口饼子,要不先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向腊生正是吃长饭的年龄,疾行一上午,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唤了。

前面正好有家店铺,门侧摆着个硕大的瓦缸,上面贴着个“酒”字。覃声鸾心情大好,打趣道:“你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也罢,那里有家熟食铺,进去随便吃点便是。”

两人进店,僻静角落找张桌子坐下。

伙计提来一壶茶水,边倒水边问道:“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肉食饭菜,纯正的包谷老烧,价钱公道,保你满意。”

“在下初来乍到,先小人后君子,须得打听明白才敢吃喝。”覃声鸾喝了口茶水,问道:“现在外面米价飞涨,你这店里的肉食和白酒,只怕贵得吓死八个人吧?”

“客官有所不知,小的也是从外面慕名而来讨生活的。娃娃寨上弥勒堂发下榜文,吸纳各地士农工商前来安居乐业,弥勒堂定期放粮平抑市价,搭棚施粥救济温饱,又严惩奸商坐地起价。如此一来,市上价钱虽比平常年景高了些,但与外面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了。”那伙计笑道:“客官放心,在弥勒堂治下做生意,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开黑店。”

覃声鸾正要再问,却隐隐听见有人说话。

一个声音压得低低有如蚊蝇,似在哀求:“实在没有办法,头领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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