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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鸟兽绝迹;漫天飞絮,满眼银装。此夜,星月黯淡,山巅断崖前站着一个怪客。他一身素衣,长发及腰,相貌堂堂,仪表不俗;身材修长,约五尺七寸(依现代尺寸为190厘米)。依外貌观之,年约三十。由傍晚到如今,他孑然一身地守候于此,约三个时辰,期间没有挪过半步,眼神总是眺望着夜空,似乎想要在那无穷无尽的穹苍里掏出点什么。要不是那飘动在寒风中的长发,常人很难发现他,或许会以为他不过是块石头而已。他,几乎与这个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融为一体。

此人为何如此?

费解!

无奈,唯有给他一个理由:等快递。

可笑?

或许,是。然而,有趣的是:连怪客自己也忘了,上一回笑是何时。他很久没笑了,自从他归隐山林以后,世上仿佛再没什么可以让他开怀。漫长的三个时辰,他并不觉寒冷,心里似有一团烈焰燃烧着,往事一幕幕地涌现,然后又随着寒风飞走。那挥之不去的不是忧思,却是他身上的青烟:瞧!那一朵朵的雪花,尚未飘落在身,便被一股无形热力所化,怪客身上始终是干净,诡异的干净。忽然,一丝悔意随风而至,悄然地卷入心扉:他后悔。后悔自己隐退得太早。这让他独自生活了十年,孤独的十年。十年来他只有一个念想,这也是他活着的理由。

怪客心中暗叹。与此同时夜空中现出一点亮光,往断崖飞来,光点越来越大,不多时,一头巨鸟从天而降,落在怪客身旁。降落激荡气流卷起地上积雪,怪客眉头一皱,气浪便从身上散出,一下子又将雪花压了下去。那巨鸟是头白雕,个头甚大,比怪客还高一截。除了眼睛、喙和爪是黄色,全身皎洁无暇,白得可爱。然而,怪客对它却是无动于衷,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他取下雕儿项上的竹筒,摇了摇,眼中仅余的光彩便消失。他收好竹筒,望山下走去。雕儿抖落身上的雪花,望着怪客离去的背影,眼中似要去安慰。怪客没等到“快递”,心中确实不快。对呀!世上还哪有俗物值得他去等,他等的绝不是物,而是人。一个值得与他一较高下的人。此人他等了十多年,幸好两三年前得到消息,不然他就没了活着的盼头。

雕儿随怪客下山,尚未走到山腰,便听到雪崩之声传来。怪客停住脚步等待。不多时,两个瘦弱的身影蹒跚走来。那是一对少年,一高一矮,看上去高的有十五、六,矮的也有十二、三岁。两个都非常瘦,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衣衫破旧,脏兮兮的。来得此地,他俩显然是吃了不少的苦。怪客冷眼瞅着,脸上没有表情,冰冷得让人心寒。雕儿则不然,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怜悯,像一位慈爱的长者,柔和、温暖。

高个少年走上前来,颤颤巍巍地欲开口说话。怪客似乎早已知道两人的来意,他掏出一份老旧的羊皮卷,递了过去,少年木然接过,他便扬长而去。两少年目送怪客离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一滴、一滴……矮个少年看了看羊皮卷,又看了看伙伴,心中酸楚一拥而上,所有的不甘于心底燃烧。他攥紧双手,厉声大喝:“你站着!”怪客不理,慢步下山。矮个少年拔出腰间木剑,大声呐喊:“给老子站着!听到没!”不管他如何叫骂,怪客只是不理。雕儿展翅轻拍,寒风卷雪扑面而来。矮个少年一怔,浑身一颤,一屁股便坐到地上。两个相拥而泣。雕儿拍动双翼仰天哀鸣,回声伴着热泪于山峦徘徊激荡,良久不绝。

许久,山脚下。

雕儿一步一步地跟在怪客身后,倏然,它身形一矮,变作个男童模样。由外表看来年约六岁,身长三尺,脸圆眼大,唇红齿白,一面稚气;头戴金冠,身穿白衣,斯文可爱的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怪客佯装吃惊的大叫:“哇!妖怪吖!”孩童脸带愧疚微微低头:“他……不是不肯来的,只是……”怪客淡淡的说:“我不等也等了,还差那点时间么?说实话,您刚才那下确实吓到我了。”孩童抬头望了怪客一眼,满脸嫌弃地说:“我怎能吓到你?”见怪客不答,孩童又补充道:“这世上恐怕没啥能吓着你!幼稚鬼!”怪客又是不答,只是偷偷地加快脚步。孩童紧跟不舍,嗔道:“你见死不救!算啥练武之人,哼!”怪客道:“这个天气能在此地寻到我,那哥俩能算普通人么?再说了,是您告诉我他俩的来意,我不是满足了么?我还能如何?”

孩童道:“冷血!”

“我喜欢,你管得着么?你爱救自己救去!”

孩童道:“你五十岁的人,长着一张三十岁的脸,心里却幼稚如顽童。活该你一个独居于此!”怪客停住了脚,咬牙切齿地说:“我才四十九!”孩童故意气他,说:“如今像六十!”

“四十九!”

“像古稀。”

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了许久,怪客好不容易想到一句:“老妖怪!”见孩童努努嘴,无言以对,怪客假笑一声,转身离去。孩童正色道:“我辈学武所为何事?”

“不关我事。”

次年,春。

一辆马车由南而来,于林荫小道上慢行。车上坐了四人,两大两小。车夫年约四十,中等身材,着装普通;眼神锐利,双臂有力,下盘稳健,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坐他身旁的是两个少年,雪夜上山的那两个。此时哥俩换了新衣,比那会儿在山上好多了。车夫轻声地说:“你俩啥追踪术!老爷派人找了许久都没找着,你俩却说见过他,你俩是不是骗子?”矮个少年应道:“咱们是真见过他!”高个少年“嗯”了声,没有回答。车夫说:“你俩可别再出岔子咯,不然有你们好看。”他怕被车内人听到,便越说越小声。矮个少年见状,故意大声说:“贵叔!追踪术是爹娘给的,百试百灵的。您放心!”车夫一手挽着马缰,一手作禁声状,说:“轻声点!”矮个少年偏要气他,大声说:“知道!”车夫两眼一瞪,正想举手去打:“你……”可话没出口,就听到车内传来一把老人的声音:“阿贵。”

“老爷有啥吩咐?”

“不要动粗,他俩还小,有话好好说就是。”

“我是怕这小鬼打扰您休息。”

“没事,我精神挺好。只是着急见故友。”

“路上颠簸故而行进慢了些。”

“我没怪你。”老人年约六十,满头白发,衣着朴素;身材魁梧,肩宽臂长,亦是个练家子。这段旅途虽长,却没有给他造成负担,看来他身子是挺硬朗的。

“老爷,咱们跑了好几个时辰,要不要停下来稍做休息?”

“不用。”

马车行至中午,阿贵找了处树荫停下休息,准备吃些东西再行赶路。车一停,矮个少年便问:“怎么忽然停车?”阿贵说:“你不吃饭么?”矮个少年说:“快到了!赶过去再吃不行嗄?”阿贵怀疑地望了下高个的,那少年点点头没有说话。老人下了车,问:“在哪?”矮个少年比划几下。老人说:“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阿贵说:“老爷,不如先用膳再去。”

“不必!”

“咱要不等您回来一起吃。”

“吃吧,别让孩子饿着。”

待老人走后,矮个少年才问:“贵叔,老爷找那厮作甚?请他看家护院么?”

“甭打听。”

老人慢步于林荫小道上,见路旁花草错落有致,心头不禁有些激动,他深知此番并无差错。于是,他施展轻功往前疾走,不到一盏茶功夫,眼前就阔然开朗,数家竹搭精舍映入眼帘。老人停下脚步,放眼望去,一片小菜地上蝴蝶飞舞,鱼儿悠哉悠哉的在水池嬉戏,假山盆景摆放得别出心裁,使人感觉置身桃花源中。

“师弟。”

“失迎、失迎。”

精舍门前站着那个长发素衣的怪客。老人心头颤抖,眼眶湿润,边走边打量着眼前人。两个进了屋,老人顿觉诧异。但见室内窗明几净,布置极简,一张桌子,一套茶具,两把椅子,一个博古架。在老人的记忆中,师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如今眼前简陋的布置,不免让他感觉陌生。两人入坐,主人沏茶,嘘寒问暖,闲话一番。

“吾闻贤弟取了个‘别致’的雅号,可有此事?”

怪客答:“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老人见师弟沉默便不多问,心头那陌生之感却更甚,眼前此人,跟当年玩世不恭、心高气傲的小师弟,仿佛判若两人,心中难免唏嘘。良久,屋内静得慌,只有主人沏茶之声。老人不知师弟退隐的原由,遂淡淡地试探,道:“难道,贤弟要将一生所学埋没于此?”怪客假笑一声,抱拳道:“承蒙不弃,原为犬马,替师兄看家护院……”老人手指师弟,道:“啧、啧、啧!休得过谦!”

“即便武功盖世,万人仰望,那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千百年后顶多是史书上的一个符号。成败得失,是非功过,随后人说吧。”怪客淡淡地道出此话,几乎不带感情,一字一句仿佛都在刺激着老人。此刻,不禁让人想起,那个在风雪之夜、悬崖之前的身影。

“师兄,此行可有别的目的?”

“家中那些俗务,我自己也烦心,怎敢劳烦贤弟。”老人从怀中掏出羊皮卷,问:“你呀!怎可糟蹋恩师一生的心血!要知道,他从前最疼的是你……”怪客不敢造次,喝了口茶,慢慢地说:“小船不堪重负,还望师兄笑纳。”此话又一次拨动了老人的心弦,那羊皮卷是一位武学宗师所写,记载着他对武学的见解与经验,相当于一份武林秘籍。另外,于老人与怪客而言,此物尚有一层含义:三十多年前,那时老人不过而立之年,比怪客虚长十岁。在师傅离世前的一个晚上,两个被叫到床前。师傅问他俩,谁愿保管羊皮卷,他的意思很简单,那保管者就得担当掌门之责,身负保护与督促众师兄弟的重任。由于种种原因,怪客成了幸运儿,直到师傅走了,师兄弟各奔前程,羊皮卷一直在他这儿。几月前,雪山上,他才把东西交予少年。后来,俩少年怎么与老人相遇,于此不必多叙。

却说老人欲交还卷子,但见师弟青春依旧,修为定必精进不少,倘若恩师尚在,定然很是欣慰。这些年来,自己为家里奔波劳碌,耽误进修,实在惭愧至极,愧对恩师生前的热切期望。想到此处,不免感伤。怪客看穿师兄的心思,他说:“忧能伤人,师兄何苦呢?”老人知他脾气,知道多说无益,轻叹一声,收回卷子:“你呀!”怪客见师兄神情,不禁想起往事,他浅笑着说:“还盼师兄那一句,狗改不了吃……”

老人苦笑一下,轻轻摇头。两人继续喝茶闲聊,直到日落西山。老人见时候不早,便心生去意,遂轻抚茶杯,欲试探师弟的修炼成果。他眉角轻扬,以眼神示意,说:“以茶代酒。”怪客会意,微笑不语,慢悠悠的举杯相迎。两只茶杯轻轻碰触,老人见怪客杯中波澜不惊,自个的杯子却微微泛起涟漪,心中顿时阔然开朗,微笑道:“没想到贤弟的修为,已达如此之境:阴阳兼修,刚柔并济,难得、难得!”

不多时,送别了客人,怪客蹲在门前小菜地上除草,一个小男孩走来,说:“那位就是上马管兵,下马管民的靠山王?江湖传闻他是个好生厉害的角色,如今看他不过是个寻常老头罢了,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威武!”老人虽身份尊贵,却打扮朴素,谈吐举止亦无丝毫架子,故此无法从外表判断他的身份。

“小白,你也不像六岁的孩童。”

“别乱叫!我又不姓白。”

“老妖怪!”怪客说完就溜进屋里带上门,将小男孩关在门外。

“幼稚鬼!”

另一边。

老人得见故友,心神舒畅,微笑着回到马车那边。矮个少年问:“老爷,那厮没有为难你吧?”老人说:“阿贵!今夜找个地方陪我喝酒,不醉不休的!”阿贵感觉为难,说:“不是小的不愿作陪,只是怕耽误了回去的时间,赶不上小姐的生辰……”老人故作嗔态说:“别宠坏我闺女!”阿贵当然不敢多言。老人又说:“阿愉、阿悦,以后要管那厮叫师叔咯。”说罢上了马车,高个少年激动地问:“老爷是不是要收咱们为徒?”

“咱们回去再说。”

晨曦将至,荒山处薄雾笼罩,亦真亦幻的颇有神秘之感。

山坳处,虎崽嚷嚷着出去玩耍,弄得虎妈不得不早起。初为母,它很是谨慎,于家门多次顾盼,看了个一清二楚才肯让孩子出门。小淘气挨个走来,虎妈脑袋一探,轻轻地拱了一下那胆小的,又舔了下那调皮的,眼里满是母亲的慈爱。忽然,它心头一紧、全身一颤,像是遇上什么危险,慌忙将孩子赶回窝里。那调皮的赖着不走,它一口过去,叼着孩子便往窝里赶。

这“春游”刚开始便要结束,可惜了……

啥事?

凶猛如虎,竟退避三舍,这……别的动物亦是如此,鸟儿、松鼠、野猪、小鱼、狐狸……无一例外,纷纷逃亡,如天塌般慌张。

山脚下。

一个身披粗布麻衣的夯汉走来。依外表看来,年约二十;生得短发宽额,浓眉大眼,体壮臂长,甚是健硕,身长有五尺四,老实憨厚的着实不像粗人。让人诧异的是:他负着个硕大无比的东西,用白布裹得严实,无法看清是啥。只见他脚步轻盈,轻松自在的往山上走去。

这是何许人也?

费解!

夯汉所到之处,不说动物退避,连花草亦会低头枯萎,那青翠茂密的树木亦是落叶纷纷……

天地似乎有意为此人展开一幅另类的布景。

魔?仙?妖?

不管如何,且按下慢表。

离夯汉约十五里地,有个庄园,孤零零的一个所在。那儿住着一群避世之人:女管家、厨子、书生、赌徒、小偷、骗子,算上夯汉,共七人。

“当家上哪去了?”

“我刚才看他扛了个大家伙出了门。”

“你见到他怎么不早说,浪费老娘一番心血,这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

“咱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没准等下便回来,他没这口福,我包了,你……”

“费什么话呀!赶紧来帮忙。”

“来了、来了!”

那当先说话的是个年约五十的肥胖妇人。姓姜,名若柔,有些厨艺,是这儿的管家。别看她身材臃肿,声音却很是甜美,像个十八岁的小美人。后来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生得个高体胖,肩宽腰圆;复姓百里,名飘香,是个厨子。他刀法很是了得,经手菜肴必有精美摆盘,别人夸他厨艺精湛,他总说:“不尝百味,不敢入厨。”当下,胖妇人与厨子备好了早饭,正往饭厅送去。

两个刚到厅中,便听得有人说道:“小两口如此恩爱,一大早便耍起花枪,实在羡煞旁人。”这厮名叫薄勇,年龄和厨子相仿,是个惹人嫌弃的家伙:生得个矮貌丑,话多口臭,最爱吹牛。自称是个骗子,为躲仇家追杀才隐居于此。两个未及开口,又听得一女声呐喊:“谁欺负我姐!”只见一个身穿素衣的姑娘随声走来,厉声吆喝:“那个王八蛋找死?”她姓萧,名青青,字飞练。年约二十,比胖妇人个高,身材婀娜,皮肤紧致。可惜,脸上有条从眼角直到下颚的疤痕,故此她带着面纱,就算吃饭也不褪去。

“谁?”吆喝中,她已来到桌前抬脚踏在椅子上,那条白嫩光滑的腿显露无遗。

“大姐……”

“谁你姐?”

“娘!”

“你皮痒?”

“女侠饶命呀,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你行行好!饶了我。”阿勇胆怯,几乎要跪地求饶。认错是好事,就算不给姑娘面子,也要给“白嫩光滑”的面子,对不?

胖妇人放下早饭劝道:“妹子,玩笑话而已,何必当真。”百里胖附和着说:“同屋共处,相互迁就一下就好了。”萧青青挠着头想了一会儿,着实想不到好话,她清清嗓子,说:“本姑娘最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有种咱俩出去打一场,看谁先趴下。”她挽起衣袖,瞪大双眼,作势要打。唬得阿勇连呼:“不敢。”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

来者穿着斯文,风流倜傥,魅力万丈……这不过是萧青青心中形象罢了。她听声认人,脸上泛红,怒气当即消退了三分。那走来的是个落第秀才,姓路,名晓果,号岸蛟居士。生得中等身材,容貌端正;年约三十,却两鬓见白,有些未老先衰的迹象。

青青羞涩地施礼:“路公子,早。”

“姑娘,早。”

未等两个说话,又一个粗犷声音喝道:“穷酸你说个啥呀!那是我的马子。”青青本想发作,瞄了书生一眼,便不愿开口,伸手去给书生盛粥。那尾随书生而来的是个高瘦汉子,年约四十,生得尖嘴猴腮,留了一点胡子,一副惹人讨厌的模样。他叫裴钊,赌徒。你说他姓啥不好偏偏要姓裴,爱好啥不好,偏偏爱上赌。只要往赌坊一去,众人便以此嘲笑。这没准是他父子两前生有仇,故而今生给他取了此名。

“路公子,慢用。”

“姑娘太客气了。”

赌徒见青青给书生端上一碗稀饭,拿着碗嚷嚷道:“老婆,我的呢?”胖妇人见青青面如锅底,她说:“裴老大!你就别戏弄我家妹子。”

“吃,别废话。”百里胖拿了个馒头塞到赌徒碗里,随后徒手捂嘴扭头打了个喷嚏,貌似同一个手……

众人用膳之际,一头大白雕飞到庭院内。

薄勇、裴钊闻声赶去。

裴钊猥琐地说:“你爹来了。”

阿勇说:“那是个母的。不!你说谁爹呢?”裴钊并不答话,指着阿勇就是坏笑。阿勇生气地说:“我去你大爷……”裴钊手指白雕说:“问你爹。”

两个好事的打闹片刻,引得饭厅众人出来围观。

裴钊见雕儿脖上系着竹筒,知道又带了信来,想取信来看,才刚迈一步,雕儿稍展双翅,用喙挠身子几下,吓得这厮慌忙后退,直退到薄勇身后推了下。阿勇问:“怕啥呀?”

“你叫勇,你去!赶紧的,别磨磨蹭蹭。”

阿勇望着雕儿有些心虚,轻声呢喃道:“那是我名字而已,我又没有胆子,怎敢……”

裴钊脸色一沉举手欲打。

阿勇杵在原地不敢上前。

耗了一会儿,两个见白雕乖乖的站着不动,终于取了竹筒。裴钊高举竹筒冲回饭厅,大喊:“兄弟们,这白雕三年来一直往这带信,咱又没看当家的回过一次,今个不如……”言下之意就是要拆开偷看。

青青小声说:“吠啥呢!”

裴钊说:“妹子,要不赌一把,看是谁家姑娘觊觎咱当家。”

书生摇头晃脑地说:“非礼勿视,非礼勿……”

裴钊用竹筒抵住书生脖颈,说:“今晚再非礼你。”

“滚!滚!滚!哪里凉快那里去。”青青推开裴钊,转头对书生说:“路公子别慌,有我!”裴钊拿竹筒挑了青青下巴一下,满脸猥琐地说:“我戏他而已,我的心,你懂的!”青青嫌弃地瞪着裴钊。阿勇抢着说:“别废话,不就看一下嘛,又不会掉块肉。”若柔正经地说:“那是当家的信,你们爱看就看。我丑话说在前,别到时候被人赶走了,又要跑回来死皮赖脸的求这个、求那个,这种事我可帮不上忙。”她态度坚定、语气决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百里胖与青青自然同意若柔的看法。可是,书生就被裴钊硬拉着入伙,裴钊说:“三比三,一半对一半,我就赌这一把,看看是那个多情的娘子看上咱当家!”他拆开竹筒嘴里喊道:“大伙买定离手。”那三个说不看的人,嘴上说不看,等到裴钊从竹筒抽出布条时,都不约而同地凑了过来,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呼延先生

久慕威名,随时候教,静待佳音。

裴钊看罢吐了口唾沫,他说:“晦气,原来是个找茬的,我还以为是个美女,呸!幸亏没下注,不然输死老子。”饭厅里静了片刻,萧青青佯装惊讶地说了几句。吓得裴钊双手发抖,竹筒不自觉地掉落。众人议论纷纷,只有裴钊不知如何自处。若柔说:“傻了吧,叫你别多事,你不信!”随后朗声说:“你们都听着!往后不许随意看当家的信。”众人点头称是。书生说:“在府上住了多时,殊不知主人竟是如此人物。”裴钊缓过神来,颤声说:“这……这呼延宇到底是何方神圣?”

呼延宇就是那个夯汉,亦是这庄上的主人。

晨光洒满大地。

有个女孩在山路上跳着轻快的舞步。依容貌观之,她年约十二,身披红衣,梳双丫髻,稚气满脸的十分活泼可爱。

此时,怪事发生了……

那些早已枯萎的花草树木,在女孩的翩翩起舞中居然活了过来,而且比之前还要健康茁壮。

难道?

又是妖魔鬼怪?

巧了,此时夯汉迎面走来,他所负之物却不知所踪。红衣女孩说:“三年了!你去与不去好歹回个信,你如此不闻不问的像缩头乌龟一般,没礼貌!”此话当然是故意气他的。夯汉本想说:“我不想伤害无辜。”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他甚至将眼神微微挪开。

“你看你的怂样,我实在不知我姐看上你什么,哼!”

夯汉是女孩的姐夫?

这……

男人停了下来,轻声地说:“今天是她的忌日。”

女孩这会儿才停下舞步,问:“怎么啦?”

“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为啥每年给她造一尊石雕?怕她无聊么?哼,她在生时你没好好珍惜,如今作甚都无有意义!”

男人微微低下头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我姐没有嫁给你。”

男人心中暗叹,一言不发地往庄园走去。

红衣女孩见状没说什么继续跳舞。

未几,夯汉回到庄园上。

大白雕兴奋地拍动双翼像似给他打招呼。

夯汉来到饭厅,两女的正在收拾碗筷,若柔说:“当家,早饭在厨房里我给您端来。”夯汉点点头,随后跟书生说:“路先生请帮我回个信。”

“好,马上。”书生一怔,忙问:“请问写什么?”

“我应战,十天后,混沌山巅。”

书生回房奋笔疾书,把应战时间、地点写好,随后拿给夯汉过目,见到他点头才放心。

夯汉亲自将信放回竹筒系到白雕身上。雕儿似乎很喜欢他,一见面眼中的喜悦便难以掩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数天后的一个夜晚,有个短发女子无助地仰望着星空,满怀心事,倏然,身后一扇门打开,郎中摇头叹气走来。短发女子着急地问:“婆婆她怎么啦?”郎中说:“老夫不才,恐怕难以帮忙,除非……”他姓俞,名能全,是当地有名的大夫。

“除非啥?”短发女子激动地问:“俞叔叔,小妹求你了,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郎中唉声叹气,摇了摇头便走了。那女子回到房中,姐妹们早已哭成泪人。她瞅着奄奄一息的养母,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可她握紧拳头忍着。

“芧儿!”床榻上的老妪呼唤短发女子过来。

“怎么啦?”

“老太婆想在临死前看到你嫁出去。”老妪语速很慢,每字每句像要用尽全力才能说出。短发女子哽咽着说:“婆婆要好起来,您要是一辈子躺着,我一辈子都不嫁。”

“调皮!”

老妪慢慢地闭上眼睛,家人们吓了一跳,短发女子慌忙探了探她的鼻息。

“怎么啦?”

“没事,我去求他。”说罢,短发女子便往郎中家跑去。不多时,奔至郎中家,短发女子便二话不说地给郎中磕头,俞老快快将他扶住,女子说:“俞叔叔,小妹给你磕头,求你了!我知道你有法子救婆婆。”说着又要下跪。俞老满脸无奈地说:“芧儿,不是我不肯救她。只是,那药在灵霄观里,那边……”女子紧握俞老的手,双眼诚恳地望着他。俞老轻叹一声,说:“那边守卫森严,你一个小姑娘过去,我怎么放心。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担当不起的!”女子正色道:“只要有一线生机,小妹拼了这命也得将婆婆救起。”俞老见她如此坚定又叹了口气,说:“请稍等。”未几,他从内堂出来,将一本尘封已久的书置于桌上,拍打干净后翻开了一页,指着上面的一颗丹药示意那女子。她看后就问:“灵霄观在哪?”俞老又劝了几句,终究无果,一时心软就将灵霄观所在相告。

话说那灵霄观乃道教门派,坐落于藏龙山上。自祖师创派以来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露、岁月的洗礼,于江湖中虽无名气,却不知使多少修仙之人心驰神往。道观分男女两院,两地相距约半个时辰脚程,且格局相似,皆是依山而建,殿宇院落规模宏大,亭台楼阁气象恢弘,可容纳弟子约四五千人,实力之大,江湖少见。观内,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弟子巡逻,别说强攻不行,就算偷偷溜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像短发女子那样身材娇小的,即使给她一双翅膀,飞得进去,也飞不出来。

是夜,灵霄观炼丹室内发生了一起怪事。

当时,有两个道童:一个称作吉祥,一个唤做如意。他俩趁着值班师兄去解手之便,偷偷溜进炼丹室内,找另一位师兄岳海。

炼丹室夜里需八个道士值班,负责看管火候,掌控温度,观察丹药变化,加水添药之类。还有两条特别的规定,一:未满十六周岁的道士,在深夜不得乱跑,出恭也须由师兄师姐陪同,以免造成混乱。二:观中有规定饮食时间,其他时间不得随意进食,也不得私藏任何食物。如有违反,视情节而定,轻则抄写经书,打打手板;重则赶出道观,永远不得回来。

食物是违禁品?

饿能饿成神仙?

真个不是一家人,不知一家事。

话说两个道童三更半夜溜出来找岳海,只有一个目的:饿了。这个岳海虽然年轻,可他最疼小辈,身上随时有吃的,只要有机会,那些鬼灵精就会找他,这个来句恭维,那个说句奉承,尽挑好听的说,如此一来好吃的便会到手,比做贼还干净利落。山上修炼本属清苦,私下藏些吃的无可厚非,男院这边的年长道士大多是睁一眼闭一眼,哪怕偷偷吃点东西也不计较。这要比女院宽大了些。

那两个鬼灵精找到岳师兄后,一个摇醒正在偷懒睡觉的岳海,另一个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岳师兄睡眼惺忪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轻声问:“怎么啦?”俩道童摸着小肚子示意:他此时是否该做些“正事”。

“你俩好大胆!”岳海被师弟吓到,忙将食指置于嘴前轻轻地“嘘”,两个道童浅浅一笑,师兄拍拍身上示意没吃的,俩小淘气不信,一人抓着他一边裤脚,在那里摇啊!摇!岳海提着裤腰慌忙张望,生怕发生啥尴尬的事。

“别,别拉我裤子……”见众师兄弟均已入梦乡,他说:“我回去拿给你们,别乱跑!否则……”说罢举手要打,俩孩子装模作样地捂着屁股,像真怕师兄打一般,又见小师兄提着裤子“落荒而逃”,两孩子相视一笑,甚是天真可爱。

等待时,吉祥就走到丹炉旁,见炉内丹药金灿灿的好生耀眼,心中好奇,遂上前查看,见丹药慢慢飘起悬于炉中,不禁“哇!”了一声,随即快快捂着嘴,生怕吵醒别人。待他缓过神来,立马朝如意招手,让他过来一起看。

“你乱叫什么?”

“师兄快来看,药飞……飞起来了!”

丹药悬浮片刻变作蝴蝶于炉内展翅翱翔。当如意走来往炉内望去,那丹药又回到原位。如意啥都没看着,有些怄气地说“你蒙我。”

“哪有?”

“你看!”

吉祥踮脚去看,见炉内金丹如常,一时无法辩解。如意双手抱胸,眉头紧皱的摆出副生气的样子。那金丹似有感观,总趁如意没看到便又再作妖,三番几次的变化,似乎有心要调戏吉祥。如意连续几次未见异常,小脸蛋急得通红。此时,金丹飘于炉中,变出个圆圆的笑脸。两道童俱被吓到,差些便要哭。

这道观所在是由祖师精心挑选,灵气分外容易聚集,特别是几个炼丹室的位置,说是风水宝地亦不为过。当下,那金丹见道童惊惶,遂化作金鱼,于炉内畅游,似要安抚他们。如意、吉祥见状亦不再害怕,不约而同地捂住小嘴笑了起来。这正是俞老给短发女子看的灵霄至宝——紫灵续命丹。

灵霄观的宝贝又岂止一颗丹药,妖界中觊觎于此的更是不知凡几,如此这般,且按下慢表。

话说白虎岭黄卷山有个妖寨,唤作机灵寨。当家的是个坎精,姓苏,名瑜,自称潜心大王。此妖年约三十,生得高大而偏瘦,外貌端正,留八字胡。他有两房妻妾,外人称作文武夫人:正室,姓闵,名嫣,乃是花鼠精。生得柳眉杏眼,唇若涂脂,甚是娇美;且出身名门,熟读诗书,善用计谋。二房亦是坎精,出嫁前无有名字,嫁后随夫姓,取名凝。她武艺高强,可领兵出战,与夫君一样以长枪为武器。外貌尚可,秉性温和乖巧,与姐姐感情挺好。她俩对苏大王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在义女求医、丹药变异的这夜,机灵寨内却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一派喜庆的模样。

何事?

原来,潜心大王夜宴结义大哥鹤素心。素心是雀精,种类为鹤,年约两三百岁,看上去却是五十左右;生得普普通通,身长比义弟矮些。他个性温和,用情专一,于妖界是个出名的善类。育有数十个子女,被外界戏称为多子妖。话说他刚进寨门,那守门妖便去通报,传话妖高声唱曰:“欢迎白虎岭纷扰山欢跃寨飞霓大王鹤素心光临。”这连带地址的名号,不知寄信能否寄到。小妖话音刚落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鹤大王受宠若惊,忙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大王吩咐,不敢有违,望鹤寨主恕罪!”

“客气、客气。”素心没走两步,巡逻妖殷勤地说:“欢迎光临!”随后又是鞠躬。一路到忠义堂,沿途诸妖无不施礼,素心应接不暇,心里好不踏实,见门前咨客妖面熟,他说:“大如,许久不见,身子可好?”那咨客妖叫如梦如幻,有两个胞弟,是三胞胎。三个相貌一样,但性格、身材、着装各异,外人很难分辨。大如与弟弟不同,他有很浓重的乡音。当下大如应道:“鹤大王果真好记性!当家已久候多时,请!”素心步入堂内,苏大王热情迎上抱拳:“小弟有失远迎,请大哥恕罪。”素心尴尬地笑道:“贤弟,不必多礼。”

“礼多人不怪呀。”

“苏瑜吖,苏瑜!你啥时学会了这套,弄得我好不自在。”

苏大王赔着笑请客入座:“哥,我这不是学着好好‘做人’么!”素心轻皱眉头道:“啧,啧,啧,你这……哎……”言毕轻叹一声。

“小弟愚昧,请大哥明言。”

“吾弟呀,你我相识多久?”

“大约十个寒暑。”

“一十三载有余。”

“哦……有这么久呐,大哥不说,我竟忘了。”苏大王以笑遮羞。

“你真个是快活不知时日过。”

苏瑜斟着酒笑说:“兴许是。”

鹤素心问:“可知我名字的意思?”

苏瑜说:“着实不知,愿闻其详。”

鹤素心说:“生作人身,实属万幸。生活中一切随简,不必客套,如此更为舒适。”素心此名意为: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他本想提点义弟,却又不愿为难于他,故此没有直说。苏瑜笑饮一盏:“大哥是潇洒明白人,小弟望尘莫及。先饮一杯,给大哥赔罪。”说罢一饮而尽,接着又是两杯,他说:“今晚兄弟俩好好叙叙旧,吃好喝好后,我有一要紧事和大哥说。”鹤素心望着一大桌佳肴美馔,及义弟盛情,他毫不吝啬地说:“你如何待外人我管不着,可对我却不必如此,客气了就显得见外。”苏大王无语,只得继续假笑。酒过三巡。苏瑜见素心不下一箸,遂问:“大哥怎的还不起筷,可是菜肴不合胃口?”

“斋期所致,贤弟莫怪。”

苏瑜狠拍额头一下,连忙吩咐工人:“来,来,来!叫厨子给我大哥炒几个素菜来吃。”工人应诺而去。素心浅浅一笑,苏瑜说:“我为家事忙得慌,与大哥聚少离多因而忘却,我再自罚三杯,万望大哥恕罪。”

“贤弟,你又来了。”

“惯了。”

“喝得如此着急,莫不是怕我喝光你家的酒?”

“哥哥言重。”

“一起来。”

兄弟俩把酒言欢不作叙述。

饭后,鹤素心抢先说:“此番我乃有备而来。”苏瑜微带醉意点头。素心说:“我有一宝,是前段时间于赌局里赢来,那东西邪乎得很,我降它不住,闹得家无宁日。如今看贤弟愿不愿将它接手,好让我逃出生天。”苏大王疑惑不解,说:“大哥从来不赌,为何又在赌局中有所收获,搞得我好生糊涂。”素心摇头叹气道:“都怪白虎山上那厮,他多次邀约,被我好言拒绝,后来他闲极无聊,硬要逼我上山耍乐,我寨里兵微将寡怎敢违拗,没想到那厮运气不好被我赢了,他就把这祸害送了给我。”白虎山,苏瑜的内伤,简单三字便刺痛心神。他怒从心上起,脏话嘴里吐,啰啰嗦嗦的骂了一会儿,他喘着粗气说:“白虎山原是我的地盘,那厮恃强凌弱,逼得我到这黄卷山来住……”他灵光一闪,又想起那宝物:“祸害?是什么宝贝值得被大哥这般数落。”鹤素心取出一木盒并将其打开,一道黑气直冲屋顶,打穿瓦片,直达云霄,良久方绝,恶狠狠似猛虎下山,好生渗人。待黑气散尽,见盒内一只银手镯明晃晃的,上面刻有一串不知名的符号,散发诡异的红光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邪气。

“好家伙,好家伙嗄……”

“贤弟当心。”

苏瑜端起盒,贪婪地打量着手镯,满心欢喜地说:“大哥,这个……何必客气。”他嘴上说“何必客气”,宝物在手却舍不得放下。素心见状遂叮嘱他说:“不要小看此物,如有差错,可能会掉了性命。”苏大王正看得痴迷,义兄忠言并未入耳。

“若要留它可要一万个小心,至于有甚意外,贤弟可别怪罪于我……若不要时,随便遣人送还于我就是。”

苏大王回过神来:“要!大哥好意我怎敢不要!不会有意外的,不会,绝不会!再说了,我怎会怪罪于大哥呢?我……不客气呐。”于是,素心将镯子的使用方法告诉义弟,还生怕他记不住,特意白纸黑字写了一份。这厮有意留义兄多住几日,素心推辞。他这才实话实说:“不瞒大哥,三天后将有一大事发生,机会难逢,大哥莫要错过。”素心不解,苏瑜说:“我家婆娘打探回来的消息,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决斗,不论结果何如,定然惹得江湖血雨腥风。我留大哥于此,实为此事。倘若……”他话到此处便已打住,单以眼神示意,素心哪有不知,这厮不过是想浑水摸鱼罢了,可他深知苏瑜为人,又怎敢轻信:“惊天动地?贤弟,未免言过其实了。”

“我绝无虚言,大哥依了就是。”苏大王如此如此说了一遍。鹤素心将信将疑,遂于机灵寨暂住,以待佳音。

荒无人烟之地,妖怪聚集之处。

“这不废话么?”一悦耳女声嗔道。

“师兄说你两句都不行么?”

“我不要你管!”说话的是位年方十八的姑娘。她复姓上官,名思玲。个子虽不高,却生得甜美秀气,双眸水灵灵的像能勾魂夺魄一般,女人看了也会被迷住。当下,一杆六尺长的大家伙悬浮着——青龙偃月刀。只见她双手成拳,左食指、中指并拢伸出,指尖透着金光,格外耀眼;右手皮肤变作石头般粗糙,像块磨刀石。她说:“此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说话的男子姓花,名千树,蛤蟆精。身长五尺有七,擅使法术,听力极佳;生于妖界的没落贵族,是她的师兄。他说:“师妹,将来若有危险,我必然舍命护你。此时,你就别操这种心思。”上官思玲冷淡地说:“谁稀罕!”

“师妹!”

一声哀鸣所扰,两个随声望去,夜空中一只乌鸦降落在篝火旁,几道黑气一拥而上,随后纠缠难分,慢慢变作个人形,不多时露出个道士模样。此妖姓金,真名不详,有人称他作金乌鸦,妖魔鬼怪尊称他为金翅道长。自魔鹰谷而来,于妖界颇有威望。他生得骨瘦如柴,长脸留须,两鬓卷起如羊角,双眼有神像烈火。身穿一套深蓝道袍,已然有些褪色,却掩盖不住渗人的邪气,浓重的阴风差些将几处篝火吹灭。

“别闹,客人来了。”此话是思玲的大师兄所说,他姓屠,名万韧,野猪精。此妖长相成熟,依模样看年约四十,较师弟矮些,极是强壮,这身子与他那刚毅沉稳的性格甚是匹配。他抱拳说:“万韧见过道长,承蒙赏脸,这边请。”妖道点头说:“别客气。”小花略感惊讶,说:“师兄好大的面子,竟请到金道长前来,了得、了得。”思玲闭上眼睛,发光的手转了几圈,那大刀抖动几下,然后变作鱼儿,随她手腕动作、节奏,围着主人转起圈来。未几,她打了个响指,鱼儿一跃而起,登时变作飞鸟展开双翅,轻轻的挽着主人手腕,变成一条手链。思玲欢喜地上前,俏皮地说:“思玲见过道长,有失远迎,切莫见怪,愿道长万福。”妖道打量片刻:“这位是……”随即眉开眼笑:“哦!是上官大小姐,我以为是谁呢?多年不见,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道长见笑。”

小花说:“在我心中,师妹何时何地都是这般娇美可人。”思玲心中暗想:你净是放狗屁。突然,深林里传来一声像狼非狼、似鬼非鬼的吼叫,在这夜半三更之时,荒郊野岭之地,似乎有些吓人。思玲说:“贵客来啦。”小花说:“师妹莫慌,我在!”思玲不愿理会,专心迎接客人。未几,一团铺天盖地的浓烟从林中疾冲而来,到大伙面前才停住。烟尘过,现出个高大威武的身影,唬得花千树心头一颤,几乎要动手。来者一高一矮,那高个的生得面口方正,体壮力大,身高如塔,小花那大高个不过到其腹。他朗声说:“臭道士比老子来得还早。”那妖道没理会。野猪屠却欣然迎上,客气地问:“失迎,失迎!请贵客恕罪。敢问高姓大名?”壮汉说:“老子免贵姓熊,贱名无惧的就是。姓屠的!咱家是粗人,甭来这套!”那矮子走到老熊面前说:“放你娘的狗屁!他问我。”他生得金发紫面,双瞳橙黄,却是五官端正,打扮大方。且身怀上乘轻功。惯使一口夜光刀,此刀很是轻巧锋利,锻造材料不明。妖道急急上前施礼,随后给大伙介绍说:“诸位,此乃鼎鼎大名的‘紫面金眼狮’西门龙。”上官思玲问:“莫不是智取乌龟山,勇斗恶鬼岭的那一位?”

西门龙笑说:“正是。”

熊无惧低声说:“一个跳蚤精显摆个屁。”

“晚辈屠万韧给前辈请安。”

“思玲见过前辈。”

“花千树给前辈问安。”

西门龙有意气熊无惧,他笑说:“瞧!啥叫江湖地位。”

“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不死的净会沽名钓誉,老子不屑如此。”

“小屁孩如此大言不惭!是谁刚与我比试脚力,彩头一百两,然后又似乎稍逊于我。”西门龙脸色一变,伸手朝熊无惧说:“欠我银子啥时还我?”老熊不服,说:“银子个屁,老子啥时输于你了,方才明明是我先到的,不信问问大伙。”

“不服再来比划、比划!”

两个斗嘴不提。陆陆续续有客人往此地聚集,他们有的从天而降,有的从森林走来,有的甚至破土而出,这些全是妖怪,包括那师兄妹三个。野猪屠“咨客”似的逐一见礼问好。不久,他见人员几乎到齐,准备往高处走去,小花说:“师兄,看他们一群乌合之众,不知能否成事?”屠万韧说“师弟多虑了。”小花说:“那老太婆的话能信吗?”屠万韧说:“占卜仙子自成名后从未出错。”小花望着师兄坚定的眼神,无可奈何,没啥好说。野猪精于高处望了全场一眼,满怀自信地抱拳说:“承蒙诸位赏脸……”一大串场面话与鼓舞士气的话,懒表。众妖听后情绪激动,齐声喝彩。

三天后,清晨,机灵寨。

苏瑜早已将鹤燕氏接来,于忠义堂上摆开筵席,美酒佳肴铺满桌子,除贴身丫鬟,屋内只有苏瑜夫妇三位,素心夫妇两位,共六位。众兵将不得入内,违者严惩。

荒山处。

有七八妖怪围坐在一起。老熊刚接过小花递来的酒碗说:“姓屠的,大清早唤我等作甚,倒夜香?”坐在一起的几个女妖纷纷偷笑,老熊大咧咧地嚷嚷:“有事快快说来,别妨碍老子梦会情人。”野猪屠给他斟酒,说:“贵客稍安,好戏正要开场。”

“这有酒无肴,啥戏都不好看!”

金乌鸦略略皱眉,西门龙只是微笑,没人愿理那老粗。屠万韧挨个斟酒,完事后与师弟走到诸位面前,小花低声说:“师兄!此法我未曾用过,只怕不好驾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小花无奈,只得暗叹,遂与师兄共同施法。

那机灵寨内,闵嫣见吉时至,遂拿出个精致小巧的木盒放在茶几,令丫头打开正对着墙,但见盒内空空如也,她嘴里念咒,手中作法。

两地几乎同时出现混沌山上的画面。不过,一个是放于青石上,一个是映在墙上。

这些妖怪干嘛?

集体偷窥?

此时画面所示,山巅正站着一个长发素衣的怪客。

“剑圣柳天慎!”

熊无惧傻笑问曰:“认识的?”仍没人愿去理他,他自顾自的说:“他虽有我的三分帅气,不过,这剑圣嘛……我看不像,倒像个娘娘腔。”上官思玲故意抬杠,说:“我看他斯斯文文的,哪里像娘娘腔?”屠万韧怕得罪客人,高声责曰:“贵客面前不得无礼!”老熊色眯眯地望着思玲,说:“不碍事、不碍事。”思玲敷衍地抱拳致歉,随即又问:“独孤姐姐!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多年前,我与妹妹路过万啸山庄,碰巧与他见上一面,当时是恩师告诉我的。”此女复姓独孤,名淡,雅号金刀。与妹妹银刀独孤霜并称灵感双煞,于妖界颇有名气。

思玲问:“师姐呢?她啥时过来?”

“恩师她……”

“瞧!来人了。”小花有些大惊小怪地说。众妖应声望去,但见山巅处有个粗布麻衣的夯汉慢步走来,此时山路两旁花草依然,不似当初那般低头枯萎。怪客与他初见,是又惊又喜,仔细地打量着对手,当即察觉他身上有股说不清的气息,灵光一闪之际,不禁兴奋起来,没想到来者竟有如此杀气,看来小白所言非虚,三年苦等算是值了,想到此处不觉嘴角微扬。金妖道见状便问:“屠老大,这场比试是否与大事有关?”野猪屠笑答:“不瞒道长,正是。”那妖道轻抚胡子笑而不语。老熊一个激灵,两耳竖起,端着酒碗嚷嚷:“啥?打架?屠老弟好样的!”未等屠万韧开口,老熊大叫:“那还瞧个鸟呀!动手,打嗄,哎呀!他俩看来看去干哈,看媳妇呀!”思玲一脸嫌弃地说:“两地相距不知有几千里,你……”

“思玲!”

“莽汉。”

“晚辈督管无方……”

“没事。”

妖道说:“西门大哥可看出端倪?”

西门龙淡淡地说:“灵力。”

熊无惧不会武功,更不懂法术,冲锋陷阵全靠一身蛮力,哪里晓得什么灵力。他傻傻地问:“什么灵力呀?说说!”众女妖见他如此天真又笑了起来。妖道与西门没去理他,只是举碗轻碰,静候好戏开场。花千树不想冷落客人,遂与他解释:“请熊大哥瞧瞧,那位长发男子并无灵力,是个普通人。”老熊屁颠屁颠地跑到大青石前,大屁股一下挡住了众妖视线,他问:“你咋看出来的?”小花未及开口,妖道却着急地说:“你再不让开!是否要试试贫道的阴阳错乱指。”老熊回头看了妖道一眼,伸长嘴巴满脸委屈地走到小花身旁,轻声问:“老弟呀,悄悄地跟我说,啥是灵力咧?”

“看,动了。”

映像里夯汉右手成掌往前一推,劲风于掌中狂涌而出,地上花草尘埃登时卷起,未几,掌风渐柔,面前模模糊糊地现出刀的轮廓。

熊无惧讶然曰:“哇!娘娘腔甭看,跑!”

“请安静。”

思玲满脸不屑,心想:一惊一乍的哪里像厮杀汉!

众妖见那刀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细致,不禁由衷赞叹。妖道说:“妙,极妙。”西门附和说:“没想到普天之下,竟有人可以驱动内力固化空气作兵刃,不虚此行呀。”妖道说:“西门大哥可有高见?”

西门龙谦虚地笑答:“在下不敢妄言。”

花千树高声说道:“天下之大,除家师以外,恐怕没人能使出这一手。”

西门龙笑说:“只怕连你们师傅也未必可以。”

屠万韧与师傅感情至深,虽然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此时难免不悦,却不好表露。花千树与思玲见他没有怒容,自是不敢发作。那妖道闯荡江湖很会察言观色,他说:“诸位请听贫道一言。”野猪屠故作宽容地说:“道长但说无妨。”妖道说:“我等体质与人不同,少有炼内力得大成者,若要炼得此等境界恐怕不多,西门大哥直话直说而已,望诸位多多包容。”野猪屠面上堆笑,说:“没事、没事!道长多虑了。”

另一处,鹤素心欢喜地举杯:“贤弟所言非虚,此前乃愚兄多虑,如今给你赔个不是。”

“甭客气。”

来看混沌山上,夯汉收掌握刀摆出架势,怪客长袖起处,亦凭空变出一把剑来。两个尚未交锋,场外众妖已感到浓浓的杀气。忽然,夯汉疾步上前举刀猛劈,怪客把剑一横,铮的一声,火花四溅,单单听这金属碰撞之声,足见双方功力深厚,常人难及。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刀来剑往已斗了数十招。小花和老熊激动得站了起来,连声叫好。妖寨内鹤素心已看出些端倪,遂问苏瑜曰:“贤弟可知剑有剑意?”

“不知。”苏大王借观看比武趁机饮酒,这点小心思苏闵氏怎会不知,当下便提醒他:“你已喝了不少呐。”苏瑜心想大哥在场,夫人定要给些面子,满饮一杯朗声道:“男人说话妇道人家参合甚!大哥请……请讲。”鹤素心见义弟已有醉意,瞄了一下弟妹,见无异状才敢说:“他俩虽打得又快又狠,可那使剑的每招每式均留有余地,似乎……”苏大王抢着说:“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比武竞技,生死相博,性命攸关,岂能儿戏……”他左顾右盼见忠义堂上一片寂静,除了义兄以外,完全没人搭理自个。

“以武会友嘛,贤弟请细看。”

苏大王醉眼朦胧地嚷嚷:“苏凝,你对拳脚颇有研究,说说!那使剑的有没有留情。”

“妾身不敢胡言。”

“让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打得太快了,妾身看不清。”

苏大王欲要发作,被闵嫣狠狠瞪了一眼,他便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嘤嘤地低头吃菜。

荒山处。

“痛快!”

熊无惧看得激动,一掌将身旁巨石拍碎,粉尘四散,全场骂声一片。他看得入迷,哪里会顾及别个:“好!打得好!看得老子热血沸腾,恨不得跟他俩斗上一回!”金乌鸦取出腰上葫芦将粉尘吸走,阴冷地说:“你?”

“臭道士你说啥?”

“人话。”

“狗屁!”

“由你嘴里放出实属常态。”

“好嗄,正手痒痒了,来!”

“两位稍安勿躁,请静心观看。”屠万韧开口两个便不再多言。

混沌山上,剑光闪动,刀影乱舞,让人眼花缭乱。

思玲说:“这么快谁看得清嘛。”

西门龙笑曰:“哈哈哈,小妹子你有所不知。他俩可能已发现有人偷看。”

妖道附和着说:“西门大哥所言甚是。”

小花惊讶地说:“不会吧。”

西门说:“咱们都能看到他们,他们怎就感觉不到咱们?”

“这……”花千树语塞,手心不自觉的冒出冷汗。

妖道说:“大哥可有察觉剑意。”

思玲问:“剑意?”

西门龙说:“使剑的未尽力,似有心相让。正如刚才那招,出手时他只要多使一分力……”老熊抢着说:“糟老头我不信你,这事能让的么?”

众妖亦不敢相信。

西门龙微笑不语。

影像中刀刃逼来,迅捷狠辣,怪客转身躲开,见对方已露破绽却不进反退,实是有心相让。只因他疑惑:那夯汉并无刻意隐藏武功路数,天下各门各派自己早已了然于胸,若师出名门怎会看不出来;若自学成才无名师指点,那股极大的气力、内力着实不可思议;再看那刀法粗犷狂野却极有条理,粗糙笨拙竟可保攻势,有趣,有趣极了!说实在话,若说武艺怪客可赢半招,若论到力气、内功,他就稍逊一筹,故以守为攻、稳健应对致众妖误解。熊无惧见状急得直跺脚:“娘娘腔的空长这么大的个,怎么一直退让,奶奶的!换我早结果了那厮。”屠万韧再次礼貌地提醒,说:“熊先生。”老熊无奈闭嘴。双方斗至百招,怪客攻势不觉渐猛,逼得夯汉难以还击。他眉头一皱,挥刀挡开剑招,顺势退后几步,稍稍运气调息身上便散发黑气。怪客会心一笑知道对方欲使杀招,把剑一挺准备迎击。

夯汉纵身飞跃,身姿于空中如一弯残月,厉声一喝狂刀应声而下,似要将对手活剥生吞。怪客先退一步,再使个连消带打,取的是对方的咽喉。夯汉不敢硬接,以刀护身顺势落地,刚站稳,剑光又至面前,他肩膀一转,眼看剑刃于鼻尖飞过,顺势虚晃一掌扰乱对手。怪客一眼看穿,猛力推出一掌来个以实击虚,要逼退夯汉。那汉子不愿退却,手法一转化虚为实,以硬碰硬,随着一声闷响,两个各退数步,内力余波轻轻散开似微风轻拂。

妖寨内。

苏大王看得兴起,那只爱喝黄汤的手又不老实了,偷偷地往酒碗伸了过去,岂料这些小动作全在苏闵氏眼内,只是她默不作声而已。

素心说:“那壮汉力气、内功实属了得,可惜刀法略嫌生疏,不然早已分出雄雌。”

苏凝问:“小妹不解,请大哥指点一二。”

“你懂个屁!这叫……”此时,苏闵氏掐着夫君大腿,不让他喝酒,弄得他有痛难言。

素心连忙补充:“返璞归真。”

苏大王强装欢颜,桌下揉着大腿痛处,说:“武功是什么?杀人的法子,若不能大杀八方,再怎么精妙都是一坨……”话到一半听得夫人假意干咳,他慌忙招呼丫头上茶:“娘子以茶代酒与我合卺交杯可好?”夫人茶到嘴边却停住了:“还敢喝。”素心见弟妹脸色难看,再扫了一眼那几个空酒坛子,刻意扯开话题说:“这……贤弟,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事?”苏大王会意,装模作样地说:“记得、记得,亲上加亲嘛。”

“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说。”

“大哥想让小弟投身于同一位老师门下,到时咱不单是哥俩还是同门。”

“好记性。”

“只是,我惯了这大快活的酒肉日子不愿吃斋,委实要大哥失望,小弟给您赔罪。”

素心尴尬一笑:“贤弟多虑。恩师那处实则无门无派,非僧非道,我等众师兄弟是仰慕他的名声,非要他指点迷津罢了。事实上可算是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至于斋戒不过是愚兄的丁点私心,不愿多作杀孽,着实与他老人家无关。”

“不用吃斋,万事好说、好说。”

“贤弟若有心,早应与我一小师妹同时拜入他老人家门,如今他深居简出,咱想见一面亦甚是艰难。”

苏大王想趁着义兄说话时偷喝一口,可酒没喝上,二夫人苏凝便轻轻推了一下,他顺着目光望去,见闵嫣默不作声却面如锅底,遂往桌上一趴假装酒醉。闵嫣冷哼一声,不予理会,专心地观看比武。

只见夯汉快刀朝中路劈来,怪客施展轻功跳到刀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两个四目相对,夯汉浅浅一笑,随即一掌打出,凌厉的掌风卷着高温而至。怪客一个鲤鱼翻身以灵活飘逸的身法躲开,并在落地前一剑刺出,夯汉举刀相迎,又是铮的一声,刀尖恰巧撞到剑尖,两个一上一下犹如铁塔般杵着。未几,剑尖转动,一股强大的真气扑面而来,压得夯汉喘不过气。好一招“泰山压顶”,引得围观众妖各个叫好。片刻,怪客收回真气,顺势跳到十步开外,夯汉劲透双臂,挥刀狂追不舍。怪客沉着应对,一招一式挥洒自如,一进一退潇洒飘逸,丝毫没有落下风。

众妖无不惊叹。

鹤素心赞道:“此前乃我眼拙,这刀法实则狂而不乱,霸道无匹,实属罕见。”他泪眼盈盈,面上羡慕与震惊难以掩饰。

又斗了百招,夯汉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似乎能听到千里外的议论,眉宇中已露出不耐烦。于是,他出招时顺势卷起巨风,霎时弄得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西门说:“终于出手了!”

“什么?打了大半天了才出手!”

“我耳朵有点痛……”

“你们瞧!”

“他……这怎么回事?”

夯汉的瞳孔与刀刃变作血红,浑身上下散出多道黑气,他仰天怒吼,一刀挥出,劲力于内力、灵力的驱动下暴增,刀气如海潮般汹涌澎湃地扑来,速度之快,势头之猛,实在渗人。怪客面不改容,看准机会,提剑一刺。两股能量相撞,混沌山立马剧震,气浪快速扩散,千里外的两个观众席顿时被切断了“信号”,两处的影像同时消失,杯盘碗碟顷刻被震碎。众妖目瞪口呆、不寒而栗。先前喊耳朵疼的姑娘更是捂着双耳说不出话。许久,金妖道赞曰:“一刀之威竟可如此,眼界大开!”西门龙汗毛直竖,脸上却笑曰:“有幸观战,此生足矣。”

在一处无名山上。

“那儿有人打架。”孩童兴高采烈地指着峭壁:在云雾缭绕的山峦中,有两个汉子在比武,正是混沌山上的情景。那挽着孩童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爷爷那是什么?”

老者脸露忧色,沉默不语,并无告知孙儿那是海市蜃楼。他并不愿观战,却偏偏遇上,或许冥冥中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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