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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汝问道:“十六路诸侯里,可有红衣侯的牡丹军?”答:“红衣侯以‘身有疾’为藉口,并没有发一兵一卒勤王。”后汝道:“天下各诸侯军,只牡丹军神勇可用,其余皆一盘散沙,不是狼族蛮人的敌手。”

赶至涂霞荒野时已是天半,西风烈,荒草伏地,光狼族人的毡庐就占了半片旷野,如堆满了云彩。偶听到传来一两声狼叫,就吓得黑马乱颠蹄。汝炆俩人将马放走,伏身蒿莱里,翼翼着摸近狼族大营。

凑巧有个狼族蛮人自大营里出来,将身来到荒草丛溺尿,溺得正当兴头,后汝悄没声地伏过去,见隙将他击晕了。

后炆过来,则剥下他的兽衣,拿起弯刀就割了他首级。后汝见他这样残杀晕死之人,蹙了眉,心里有所不忍。

后炆穿上狼族兽衣,又披散了头发,与狼族野人近似,便先混进大营里察看。路上碰到别的狼族野人,不免两腿颤栗起来,幸而没有人搭理他。

身挨近一座毡庐挑开了看,毡内满地上尽躺了一片狼族野人,皆呼呼大睡。又找了几座毡庐,仍无所获。合该是天数使然,忽而风掀起了不远处的一角毡布,叫后炆看得明细,见到毡庐里头有一男子被缚了手脚,身穿猩红大氅,头发凌乱,目神委顿,确是世子后炀无讹。

在此时,又看见有个影子轻身子趋来,恰好往那座毡庐边一躲,长身硕影,风吹旧袍,不是后汝是谁。

后汝揭开毡布缝里瞧,还没等瞧见世子后炀,却被紧忙赶至的后炆给阻住了。后炆摆了摆手,意指毡内并没有花国俘虏。

又去别处找半天,时时要躲着巡营的蛮人,没摸到半点头绪。忽闻从西北角传来一阵少女惨呼声,俩人寻声寻到一座灰毡庐外,见有个狼族蛮人扒少女衣,意欲强污,少女挣扎不止。后炆顿时认出那少女来,正是久未见面的隋公主。气的他浑身乱战,却手捉不稳刀,且那蛮人人高马大的,不敢就此进去。

后汝气他怯懦,从他手里夺过弯刀来,掀布就进了毡。那蛮人闻声回转头,见后汝孤身进帐,一张白脸儿,竟比隋公主还秀气动人,哪里将他放眼内,站起身来,龌龊淫笑道:“小娃娃也要来陪大爷吗?”

后汝一言不发,静着气,走过去一刀就抹了他脖子。血呲了一脸,使后汝看起来显得诡怖非常。蛮人哑哑地说不出话,倒地便死了。少女还在惊里没缓出神来,见后汝走近,反而更向一边躲。

后炆抢过来说道:“词容别怕,是我啊。”少女听着声音耳熟,抬起头来看了好久,才认出这狼族打扮的少年正是家兄,扑到后炆怀里大哭起来。

后炆温声抚慰,又对后汝说道:“待会儿我去纵火烧了单于的白毡庐,野人必大乱,汝兄见隙带吾妹先走。”

后汝点头应了。后炆掀毡帘,瞅了瞅周遭,见无人发觉,便出了毡庐。剩隋公主与后汝四目相对,隋公主依然觉得怕,不敢稍抬头,后汝满脸人血,颇颇的吓人。后汝便知趣地走远,静候火起。

没料到后炆事事不遂,放火倒是毫不含糊,少顷,最中一座白毡庐烧着火,乃是狼族酋长所居。火趁着西风一哄,向东又烧了一片。

一时里,狼族大营乱糟糟的,人喊马嘶。十成蛮人里倒有八成奔去救火,附近毡庐几乎空无人。后汝拉起隋公主就往毡外走,并不是无头绪地乱奔。他已从马嘶声里,辨出了马厩的所在。

原来蛮人将一大批马儿圈禁在临时搭建的栅栏内,正离灰毡庐不远,后汝找过去,将栅栏门扉打开,任由马儿胡乱跑,见有一匹极骏的绿蹄马,如一阵活泼泼的风,首先撒欢儿跨出了栅栏。

后汝乍然就生了爱意,起身攀住马背跃将上去,探手抓住隋公主,拉她上鞍,驭马向大营外飞骋。后汝尚不知这匹绿蹄马,名为“龙崽”,乃是狼族酋长最心爱的坐骑。

龙崽欢腾腾奔走,早惊动了蛮人,其中三个百户长血性最烈,各拦了匹跑马,纵马挥弯刀奔来,拦腰截龙崽。两马一相逢,就扬起弯刀砍后汝,还没砍落,忽有一匹狼横着跃身袭来,将百夫长从马背上横扑在地,双爪摁他双肩,呲起狼牙朝他脸怒吼了一声。

另两个百夫长也曲起了弯刀,一个被狼嘴撕咬住大腿,扯拽下马来;一个被狼爪抓死了坐骑,随着马倒而跌坠。

后汝就此骋出大营,十几匹狼给后汝殿后,蛮人们弯起劲弓,搭上雕翎箭,齐向后汝背脊噌噌射去。狼族人素以射猎自许,箭术奇佳,十余枝雕翎箭一旦发出,独瞄准了后汝,而不会伤及龙崽与狼群。

第一批雕翎箭射至,群狼纷纷飞跃起,替后汝挡箭。眼见狼是一匹连一匹地飞跃起,又坠地,箭尖或刺透骨缝,或直扎咽喉,皆是难活了。

第二批雕翎箭又搭上了弓。

狼族酋长摆了摆手,道:“箭收了。此人受群狼如此忠卫,与我狼族必大有渊源。”

蛮人们闻言皆收弓不发。

龙崽骋于涂霞荒野,如风驰电掣。后汝见群狼在须臾间尽数丧命,心内悲恸,冷不防有一枝雕翎箭孤楞楞地又射来。紧觉背上一痛,知是中了箭,幸而射偏了几寸,没中及要害。

后汝咬牙没吱声,又奔了半日,早离荒野有百余里。箭插背脊上又受马背颠簸,疼了一路,尚能忍得住。但不知是何故,头却越来越晕,打眼内望出去,时黑时明。

转过一片山谷,见丛树遮天,静溪跳鱼,是一处极幽僻的地方。后汝勒偃了龙崽,则下鞍,没料到脚一沾地,只觉得飘浮,险就立不稳。隋公主一路随他同乘一骑,气息可闻,早羞得耳根子透红,此时见他下马,并无做出越礼之行,方才放了心。

却是不敢朝他瞥上一眼。直到听见他说:“帮我将箭拔了去。”才一惊,茫然张着两眼看他,见他坐到了溪边一块大石上,一枝长长的箭杆赫然插在背脊上,他自己够不着,须借旁人之手。隋公主慌忙爬下马,跑过去,替他拔箭,手还没触到箭杆,却先怕上了,说道:“我从没拔过箭,万一拔错了,害了你,可如何是好?”

后汝道:“无妨,你只管拔就是。一回生,两回熟,下次中箭还找你。”

隋公主忍不住一笑,说:“你还盼着下次中箭呢?”

因见后汝在这等关头上仍谈笑自如,受薰染果然不再怕,两手一上一下皆握住箭杆,以平常画眉抹黛所使的娇力向外拔去,由于劲力过于小,箭纹风不动。

箭尖却在筋肉里抖了一下,后汝咬住牙装作不疼。又连拔三次,箭就如铁铸在背上似的。公主蕴力气作第四次拔,哆嗦着手,箭杆也随着哆嗦,使得箭尖在筋肉里一个劲儿颤了又颤。后汝汗如雨下,几欲痛晕过去。

等箭拔出来时,后汝已快将牙齿全咬碎。隋公主递箭给他。后汝咧嘴一笑,笑的好无力,说:“做的不错,一点都不疼。”

隋公主信以为真,连眼睛都笑了,说道:“那我下次还替你拔。”

后汝没吱声,却没敢应声。自己动手用布条从后背缠到胸口,系紧了,裹住了箭伤。将才一阵子涌血,头晕目黑的症状竟轻缓不少。

只听得从旁传来一两声肚子叫,除了隋公主,那还有第三人?后汝知道她脸面薄,羞于说出口,便不说她饿,却说是:自己饿了,要去溪里弄几条鱼吃。

嘱托她去捡柴,隋公主惑然道:“什么是柴?”

后汝才省得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被奴婢服侍,自是不识柴米油盐。道:“捡些树枝就好。”

隋公主自然认得什么是树枝,高高兴兴地去了。后汝则赤了脚涉到溪里寻找鱼。

本来那杆箭可做鱼叉使,但沾了血气,不净,不得用。幸而溪水浅,徒手逮鱼也甚轻省,少时便抓获三条鲥鱼。

隋公主捡来了一堆橡树枝,后汝用火折子点起火,鱼熟了第一条便给了她,道:“鲥鱼多刺,小心点。”

隋公主说道:“我父侯食鱼侯也说过:鲥鱼多刺,是人生一大恨事。”连吃两条,才饱了。

见后汝还在烤鱼,虽然是满脸血污,显得颇丑,却知道他实是个大大的好人,打心内便与他熟络了,话也多起来:“我就知道我去不了狼族草原,会有人来救我的。”

后汝一听这话里有因,道:“为什么呢?”

隋公主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还没见到我的心上人啊……你不知道吧,我可不是凡人。”

后汝听着云里雾里的,隋公主忙解释道:“我一生下来,就让满侯宅的海棠树在冬日里全开了花,卜骨待诏说我是‘情根情骨’,还说我是天上的什么女官,惹了凡思,因逢心上人贬落人间,也随后下了凡。”

最后隋公主理直气壮的一语定论:“所以我来在人间,就是为了与心上人见一面的,还没见面,就被逮到狼族草原去,不成样子呀。”

后汝一笑不语,心想:“大多卜骨待诏皆善用好言夸人,以便多谋卜资,他们的话,如何能深信不疑?”

听隋公主又问:“你觉得红衣侯如何?”

后汝尚不知红衣侯与隋公主有婚契在身,故不明其所指,道:“久闻红衣侯坐守泪落城,麾下牡丹军号称‘过江屠’,的是风云煊赫。红衣侯乃世袭侯位,有拥兵卫疆之责,却没有节治陈州之权,但他几度废黜陈州牧,夺权陈州,世人皆‘只识红衣侯,不闻陈州牧。’,可见其野心不小。”

隋公主“哦”了一声,眼颦秋水,默默出神,嘴里且喃喃着:“会是他吗?”

鱼烤熟了。后汝便自顾自吃鱼,还没吃尽,头又起始晕,一只鹭鸶飞落过来,细长腿趟在溪水里猎鱼,后汝观着那一团雪般的鹭鸶,啄了鱼飞起。

鹭鸶乍一展翅,后汝眼就阴了一瞬,待明了后,鹭鸶已飞远,少顷又阴了下来。忽阴忽明,如黑夜里看雷光闪动。

又听得隋公主吓然说道:“嗳呀,你的脸怎么青色了?”

后汝低了头溪水里一照,影出一张青面血脸来,直像恶魅厉鬼。因怕隋公主慌张,就不动声色,说道:“是箭上淬了毒。”

恰遂心意,非是后汝自赏,

长戟六钧弓,染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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