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不知身处何处却看见血浓于水的亲人出现在眼前,聂空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这样的称呼,他在离开锐国,踏上生死未卜的质子之旅的前一刻都没有说出口。可想而知,此时的心情多么激动!
“弟弟!”聂乾将聂空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轻唤一声,语调无比温和。“我这个哥哥没有把你保护好,亏你受苦啦!”
“父皇之命难违,你又是太子得顾全大局,身不由己,言亦不能随心所欲的!”聂空伤感道,“出生天家是幸,也是不幸!”低着头,下颔抵着胸膛。沉默在两人之间一时弥漫开来,鸦雀无声。“这是哪里啊?哥哥怎么会在这里的?”聂空抬起头,开口征询方才一直徘徊在心头的疑惑。
“这是…”聂乾环视四周回过头来,抬起右手,细细端详掌心的纹络,“人死后都会来的地方啊!”下一刻,温和的表情倏地变的阴冷如水,右掌猛地握成拳状,一拳倏地汇出,直直印在聂空的右胸膛上。“那个右胸骨头既然那么脆弱,那就砸烂好啦”
“砰”一声,聂空促不及防受此击打,脚下踉踉跄跄止不住倒退,不意踩上一个圆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可是你的弟弟啊,你是不是疯啦”聂空坐在地上怒视聂乾,扯开口叱骂。下一刻,他仿佛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双目环睁,一脸不可置信之色,“你,你说什么,这…,这是…我…我死了?”
“贺喜你,你的脑袋总算没有摔坏,做不成一个傻子!”聂乾冷笑一声,“可是因为你的死,很多无辜的百姓却丧命啦!”
“发生了什么事?”聂空疑惑。
聂乾扬起左手在空气中一划,一副有声画面出现在虚空上: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皇宫前方的开阔广场上,群情汹涌,喧声滔天。人群的前面一字站开着五个老儒生,一张白色的横幅抓在他们的手中,上书八个血色大字:报仇,报仇;血债血偿!
画面一转:一位身穿紫金色铠甲的将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横刀在战阵的最前面,正是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石将军。聂空记得他的名字似乎叫石武穆,一位颇得士卒爱戴的将军。锐国战阵的前方一里开外是身穿金蓝色袍甲的汐国战阵,领兵的统帅正是龙赢。
“冲!”石武穆拔出腰间佩剑,遥指对面大喊一声,紫金战阵挟排山倒海之势隆隆进击;“杀”龙赢抽出马脖旁的佩刀,在马上晃荡一圈,刀尖遥指对面,金蓝兵团报必胜之心滚滚冲锋。
一紫一蓝两个恶魔在战场的上空无形降临,两魔驱使麾下双目染血的士卒在一个辽阔的山谷里掀起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画面再次变换:山谷的惨烈厮杀落幕啦,不可胜计的尸体横七竖八瘫在战场上,猩红的液体将大地染了一个通透,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尸山上咴咴悲鸣,落寞而孤独!
“咴”的一道尖响,虚空漆黑一片。聂空缓缓转回头,模糊的视线定定的注视着聂乾,两行热泪挂在他的俊脸上,“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啊!”双肩抖动,嗓音轻颤,我见犹怜。
“信乃立身存世之本!这些都是你轻生、背信弃义的恶果!”聂乾的身影缓缓往来时的方向倒退而去,他伸出右手食指叱骂聂空:“对我的承诺,对朋友的承诺,你全都抛却脑后,你是锐国的罪人,天下的罪人。”余声渐渐减弱,身影渐退渐远,一会儿匿入白光中消失不见。
“我不是罪人!”双目一片白芒,口齿嗫嚅,“我不是罪人!”口齿猛地朝虚空咆哮一声,声嘶力竭,几乎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嗯!”公孙易感觉手掌被人拉扯一下,神经一个激灵。他睁大双目往锦榻上的少年看去,只见光洁的前额冒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子,苍白的双唇裂开一些,左手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不是错觉,真的不是错觉,昏睡了一个月的小主子真的复活啦,”公孙易在心底如此呐喊着,脸上的表情悲喜交加,难掩心底的激荡。很快的,他冷静下来,口齿唠叨:“小主子睡了一个月,身体一定虚弱的紧,应该进食一些滋补的东西!我现在先去准备好,小主子醒来便能吃啦!”说干便干,站起身,离了卧室。
小道上,一阵香氛从前面悠悠飘来,似曾相熟的感觉往脑海投上一颗小石子,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少年茫然的抬起头,目光探视前方。
“儿!”一声相熟的呼唤在耳边敲响,聂空的心底掀起一个激灵。只见一位身穿白衣、双目环睁的妇人从前面轻轻飘来,双脚并不占地。
“娘!”惊呼一声,聂空从地上挣扎的站起身来,快步跑上去,一溜烟便来到妇人的跟前。“娘,真的是娘?娘不是在锐国?娘怎么会在这里呢?”聂空连珠炮似的一阵征询,因为激动,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心头萦绕的悲伤被驱散不少。
妇人上下细细的打量儿子,眸含柔情。下一刻,她抡起右手,接着猛地挥下来,“啪!”一个红沉的掌印沉重的打在聂空的左脸上,袅袅余音在四周萦绕片刻便散去啦。
“娘!”左手按在肿胀的左脸上,聂空双眸浮泪,不解,千般不解;委屈,万分委屈!
“为何打你,你真的不知?”妇人言语冷淡,不含一丝感情。
“儿不知,恳娘教诲!”声音弱弱的,暗隐一丝惶惑。
“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子该所为之事?”妇人质问道。
“孩儿不孝,对不起娘!”聂空缓缓跪下,头颅伏在妇人的双膝间痛哭。
妇人白皙的双手轻轻的摩挲着儿子的秀发,动作无比温柔。
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在聂空的鼻梁上,不觉诧异。他伸出手摩挲一把,入目一抹猩红,他抬起头察看,只见丝丝鲜血汨汨的从妇人的双目中涌现,心中升起一股惊骇。聂空连忙站起身,神色惊慌,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不明就里。他双手慌乱,欲附上去按住鲜血,却害怕加重伤情。
“娘,你怎么啦,你别吓儿啊!”聂空嗓音哽咽。
下一刻,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可置信的出现啦。妇人的双目闪现一缕幽光,一闪而逝。两只空洞洞、黑呼呼的眼眶映入聂空的眼帘。聂空一脸震惊之色。
妇人的身体漂浮虚空缓缓往后倒退,聂空连忙上前抓去,却落了一个空。妇人口齿嗫嚅道:“你被海盗杀死的噩耗传回锐国,娘痛不欲生,终日以泪洗面,却丝毫无法抚平心中失去爱子的伤痛。娘一时想不开,便亲手剜去了自己的双目,欲用皮囊的疼痛代替心中的悲痛!我今生欠你的,还啦!来生,你不要再做我的儿子!”
妇人的身躯笼上一团白光,缓缓消失在白芒中。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聂空拼命的往前奔,俊脸已经染成了一个大花脸。脚下不意绊着一个石块,聂空一个踉跄摔扑在地上,口齿粘上一口尘埃,他直直伸长右手抓着虚空,却一无所有。“娘!”聂空扯开嗓门呐喊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掀翻小道,撕裂可怖的梦魇,身躯沉入时空旋涡,回归现实。
“娘”聂空猛地张开双目,射出两道精光,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朝虚空惊叫一声。卧室里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楞在当场,半息才回过神来。
“小主子,你终于复活过来啦!”一道相熟的声音在耳边敲响,聂空迷惑的转过头来,一张记忆深刻的泪脸映入眼帘,正是公孙易。
“先…先生…,”聂空若有所思道,他环视一圈卧室,油漆铮亮的家具,匠心独具的雕梁画栋,宽敞明亮的容积都与记忆中的“相念”阁格格不入!“这,这是哪里啊,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英王府,小主子不记得了?”公孙易看着聂空的迷茫,心底有些慌乱。“你与英王殿下在港口遭逢海盗,身受重伤,是英王殿下把你救回来的呀!这些,你不记得了?”
“海盗!受伤!”聂空口齿嗫嚅,他晃晃头,脑袋顿时升起一阵肿胀、沉重之感,仿佛灌满铅水一般。抬起右手拍打头颅,“头有点痛,”单手撑着床榻,骨骼活动的信息转达至右胸上,一股剧疼从胸上炸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直直的往后倒去。公孙易眼尖手快,一把扶住,后背缓缓靠上床榻。
“小主子,你刚刚醒转过来,应该好好休养生息,不要多想那些不开心的糟事啦!”公孙易宽慰动,“老奴吩咐厨房煲了鸡汤,老奴现在就去端来,请小主子稍等片刻,老奴去去就来。”转身离开了卧室。
看着公孙易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拐角处,聂空收回视线,躺在榻上,环睁双目定定的凝视着床缦深处,悠悠吐出一口胸中压抑的浊气:“方才之境原来是一场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