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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郡王要见朕,现在就在宫门口候着?”龙渊停下手中的朱笔,抬头侧眼看向侍立在一侧的男人询问道。“他在这个时候来求见,难道有什么紧要之事?”心里如此想着。

“回禀陛下,是的。”执着拂尘侍立一边的男人语调阴柔道,“南宫门的校尉王虎遣手底下之人传消息给老奴,让老奴请示一下陛下如何回复英郡王。”

“嗯。”龙渊闻言微微颔首,“虽然说他降爵的风波刚刚才过去不久,这段时间不适宜见他是为了避嫌。但是英郡王明日便要启程赴任啦。儿行千里,此去经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回到汐京来。还是见一见他吧!”指示说完,拾起朱笔继续埋首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诺。”男人把拂尘往后甩了一把,轻轻应了一声,扭头转身走了。

待到两耳边已经闻听不到丝毫的脚步声,龙渊便缓缓地抬起头颅,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不远处高而宽的两扇金蓝色房门。

望着,望着,两眼的视距渐渐迷幻开去,渐渐幽邃起来。让外人难以琢磨的思绪犹如一只挣脱了缰线的风筝,一下子飞出了御书房,径直地飞到了南宫门的上空,一下子定格在了那里,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一个羽翼未丰满,尚且不能够展翅翱翔苍穹的雏鹰,目露慈爱,饱含温情。

“哎!”

一声悠扬又无奈的喟叹将那份脱缰的思绪一把拉将了回来,由至高无上的皇权建立起来的大门不仅仅封锁了他的心灵大门,同时也隔绝了他这个父亲与孩子们的寻常交流。

谁言山河重,万家灯火明!

时辰不知道消逝了多久,两扇金蓝色宫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两道身影缓缓拾步走了进来。两扇金蓝色宫门下一刻又被人从里面缓缓合上了。

执着拂尘的男人在书桌前站定,俯身微微鞠了一躬。

“回禀陛下,英郡王殿下已带到。”男人阴柔道。

“嗯。”龙渊没有抬起头,一丝不苟地继续着手中的工作。男人闻言,知礼地侍立在一旁,双目微闭犹如老僧入定。

龙英的双脚犹如粘上了强力胶水在书桌前直直地站定着,两只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看了看龙渊,又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老男人,一时半刻一言不发。直直垂立在腰腹两侧的拳头一时松开一时紧握,双唇紧抿,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红,一时半刻竞变幻不定。此时若有第四人在场,他的心里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坚定不移的看法:“喏,不用去问阿贵。这个少年一定在心里纠结着一件什么事情呢。”

下一刻,龙英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决绝起来,心里一下子释然啦。

他的双腿缓缓曲跪了下去,“砰……”膝盖不轻不重地砸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扬起了一团微小的气浪;他的上半身缓缓地低伏了下去,“砰……”前额不轻不重地砸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扬起了一团微小的气浪。

第一个砰响出现之时,龙渊的眉头顿时皱了皱,一言不发,而一旁老男人的眼皮顿时往上跳了跳;第二个砰响出现之时,龙渊手中的朱笔动作顿时定住了,而一旁老男人则稍稍抬起了昏昏欲睡的眼皮,他的心里顿时生发出了一个不好的预兆。

“英儿,你明日便要启程北沙郡赴任了吧。”龙渊头也不抬,语气不咸不淡地讲述着。

“回禀父皇,儿臣对国事丝毫不敢有忘。”五体投地伏在地上的人儿沉声道。

“此时的夜已经很深啦。既然对国事丝毫不敢有忘,你此时不在郡王府中好好休憩一晚修养精神,明日又怎么会拥有足够的精力支撑你按时到任呢?”龙渊反问道。

“父皇教诲得是,儿臣铭记于心。”人儿沉声道。

“既然已经明白事理,你便且叩安吧。”龙渊在桌后摆了摆手。

无论声音还是什么动作,人儿都没有做出丝毫的回应。

“‘本来想着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意外结果还是不出意外地出现了。’古人言诚不欺今人也。”老男人在心底里叹息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一副置身事外之色。

“不叩安,你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龙渊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了起来,一丝不悦之色微不可察地爬上了他的脸庞。

“儿臣在此有一个不情之请,祈求父皇能够恩准。”人儿小心翼翼地道。

“什么不情之请,且道来听听。朕虽为汐国之君,亦不能肆意妄为妄乱国法。”龙渊沉声道。

“儿臣要把武王殿下一起带去北沙郡赴任。”人儿语气沉重道。

“此事,朕不是已经因为你母妃之情允准你了?”龙渊从奏折堆之中缓缓抬起头,一脸疑惑道。

“武王殿下此去随儿臣赴任,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官衔。儿臣此番进宫便想给武王殿下向父皇求一个一官半职。”人儿义正辞严道。

“嗯?!”龙渊一脸不可置信、疑惑之色,“你深夜要求官,求来的官还是给一个敌国的质子!?”

“嗯。”人儿不置可否道。

“为什么要给他求官?”龙渊语气平静地道。

“此去赴任,儿臣想将武王殿下用为儿臣的副手展开工作。他的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将不利于展开工作。”人儿平静道。

“汐国人才济济,作为你的副手展开工作的人选有很多,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一个敌国的质子呢?”龙渊沉声道。

“武王殿下曾经救过儿臣一命,儿臣心念他的恩情。古人曾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正逢此时,此恩正可报答啦。”人儿拾起头与龙渊征询的目光相视,一脸严肃道。

“武王殿下只是锐国的武王殿下,在汐国这里,他只是一个质子。连聂锐都不在乎他这个儿子的生死,你作为敌国的郡王殿下,朕的儿子,为什么偏偏感情用事、低三下四地要去为一个敌国的质子做到这个地步呢?”龙渊苦口婆心疑惑道。

“我在乎。”龙英喃喃自语细声道。

“嗯?!”龙渊的脸上浮现一抹愠怒之色,握住朱笔的手指紧了紧。

“我在乎啊!”龙英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我在乎啊!我在乎啊!我在乎啊……”如此忤逆之言一遍一遍地在龙渊的心头回响,紧绷的怒气之弦倏忽断裂了。

“放肆……”龙渊扔掉朱笔掷到一边,一把抓住旁边的茶盏便朝着前方猛地掷去。

茶盏险险地擦着龙英的左耳倏忽而过,一下子砸落在坚硬光滑的地板之上,“噼啪……”一声四分五裂,不可计数的碎片顿时四处飞溅。一些碎片微不可察地划过龙英的左手,一丝丝猩红的液体顿时汨汨地渗了出来。

龙英对此毫不惧怕反而一个激灵,一把伏下上半身,再次五体投地。

“万望父皇恩准!”龙英斩钉截铁道。

忤逆比较自己地位更高的人本来便是一件风险巨大的事情。此时若果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态,所求之事将功亏一篑。

“你,你……”龙渊的胸膛顿时剧烈起伏不定,面红耳赤,一把伸出右手食指直直地指向地上的人儿。口中纵有千言万语怒其不争,一时亦无语凝噎不知道从何责起啊!

突如其来的的变故让御书房顿时陷入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率先回过神来的老男人眼神锐利,一下子便看见了龙渊那一只变得红彤彤的右手。他快步移动至龙渊的身旁,一把拾起那只红手,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洁白的绣帛敷在龙渊的右手之上。一边包扎,口齿一边紧张道:“陛下的右手被热茶炙烫伤啦,老奴现在便去太医院采取些专治铁打烫伤的药膏来。”

“嗯。”龙渊闻言,轻轻颔首。

老男人将绣帛的扎口打了一个结,转身快步向大门走去。

“出去之后把门带上。在太医院采取药膏回来之后,在门口候着。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进来。”龙渊的声音从身后不出意外地传来了。

“诺。”老男人立马回转身来微微鞠了一躬,之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回转身来一把合上了房门,下一刻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英儿……”龙渊沉声道,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儿,人儿的脊背正高一下低一下地起伏不定着。

“儿在。”人儿颤声道。

“儿在”两字入耳,龙渊胸中郁结的一口浊气缓缓平复了下去,抬着的右手也缓缓耷拉了下去。

“你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有没有想到你的父皇、母后啊?”

龙渊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蹲下身,一把坐上了身后的龙椅,左手轻轻地摩挲着右手的绣帛,目光迷离,一时间不知道想及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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