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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来越大了,或许再大点,就会淹没那栋不高的小楼,也可能要再大一点才行。

那栋小楼,大红朱漆早已被不知多少年的风风雨雨、霜霜雪雪侵刷得只剩些许痕迹,孤零零的小楼是岁月留下满是斑驳的印记。若顺着光阴的轨迹逆着去追寻,上好的紫檀木门窗上似乎还散发着氤氲的香气。只是不知哪场雪,又或许是场场雪,覆盖了檀木的香气,也覆盖了曾经岁月静好的光影。

风夹杂着雪又紧了些,小楼的牌匾也只剩一个红字依稀可辨,在风雪中遥遥欲坠。青州青山千百年只来过两次生人,第二次是稍近点的,青山下多了个酒馆,第一个则是不知多少多少年前,青山下多了一栋赌楼。

“红姐,你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赌楼的门被轻轻推开,年轻的掌柜裹挟着风雪缓缓而来。

狭小的空间里杂乱摆放着比酒馆门外多不了几张的桌子,桌子上积了不知道多少层也不知道有多厚的灰尘。若不是那一角有个模糊的人影,或许这栋楼就如同这栋楼本身一般,早已被岁月埋没在了红尘的海里。

“你的酒馆也强不了多少,虽然我的赌楼没人来,自然也没有亏损之说,倒是你的酒馆,我第一次见到明目张胆做赔本生意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了一个人,身材高挑,要比那个年轻掌柜的高点,裹一席朱红大衣,精致的脸蛋上雕刻着杏眼柳眉,皮肤白皙,一脸倦意,看着就是二十多岁的少妇。柔嫩的手上把玩着两颗骰子,星星点点的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唉,没人来也不怪你。”沈青君熟练地抽了条凳子,想了想又默默把凳子放了回去。环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特别好下脚的地方,就轻手轻脚的踱步到少妇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真不怪你,哪家能有个闲钱来赌楼呢?”

少妇轻轻点了点头沈青君就接着说“可是主要还是赌楼掌柜的太漂亮了,谁家妻子也不敢让男人来这儿啊?我那酒楼还好说,偷偷来喝个酒回去最多被吵几天,但哪位好汉敢来这里,甭管别的,回去至少要被腿打折,还有啊......”

还没说完,少妇就轻飘飘的拍了沈青君一掌,也就一瞬间,沈青君就陷进了身后的墙里

“红姐这几年你就我一个邻居,你忍心对我痛下杀手吗?”墙后面传来沈青君嘟嘟囔囔的声音

少妇皱了皱眉“怎么修为还是这么差?”随手一拉,沈青君就站在了原处“虽然你的体质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一两年寸步不进吧?”

沈青君拍了拍身上的灰,这个红姐还是这么爱说笑,什么修为?不就是个普通人嘛?这世间哪来的神仙道法,不就是人们没事干了,研究的什么长生之术吗?可这世间又哪来的长生?

见沈青君好像没在意的样子,少妇刚想再说几句,沈青君就赶紧给抓起少妇的手“红姐,快过年了,生意大吉大利啊!”然后就是一溜烟地跑了。

“小鬼头!”少妇伸开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两颗红豆。十七了吧,也不是小鬼头了,他当年是这么高?还是这么高来着?现在已经这么高了。长的也比两年前顺眼点,出去了这双丹凤眼也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小姑娘的魂?要是体格再好点就行了。

少妇轻轻摩擦着两颗骰子,静静望着。那一瞬间杏眼深处仿佛万里秋波。那我呢?又来这里多长时间了?你呢?又走多长时间了?我还得再等你多少光景,岁岁年年?玲珑骰子安红豆,这入骨的相思啊!你到底知与不知?

窗外北风飘摇,屋内的美人儿,泪悄悄地挂在了眼角。

“红豆又给了你一掌?”酒馆里,陈塘一刀把本该冬眠的黑熊的熊掌剁了下来。

“黑熊冬不贪觉,花蛇逆雪前行,这个冬天到底是怎么了?”沈青君抖了抖身上的雪,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衣服的腰间还配了一块白玉。远远看去那掌柜的宛如一位瘦弱读书人、俊俏公子哥。

酒馆和赌楼隔的并不远,远没有村庄里的邻居隔得远,所以沈青君经常去赌楼走动。毕竟偌大个青山,偌大个人间,总要有点烟火气,总要有人陪伴才行啊。

“这个冬天确实不寻常,多少年了也没下过这么大的雪,走兽冬不贪觉,或许是有什么东西要出世了吧!”陈塘又一刀把黑熊的另一个熊掌剁了下来。

“事出反常为妖,不过我们寻常老百姓也不用担心什么妖妖鬼鬼的,事态反常,我们寻常,总没有什么大碍的。”沈青君负手走到门前,门外,还是那飘落不停的大雪一片一片。

陈塘继续炮制着黑熊“少爷,这黑熊的毛皮不错,改天让绣娘给你做个皮袄吧?”

沈青君摸了摸黑熊的毛发“是挺不错的,做一件适合红姐穿的裘衣吧!几年了也没给人家送过什么,山下的乡亲们又不与她打交道,自己一个人待久了真的挺难受的啊!”沈青君似乎想些什么,眼神有点迷离,突然猛地咳嗽了一阵,白皙的脸上出现了病态的潮红。

陈塘一惊,一步向前,一手搭在了沈青君的脉搏处。沈青君挥了挥手“莫得大事,这也算老毛病了吧!哈哈。”又自顾自地走到窗前。或许是错觉,窗外的雪好像要小了一点。人呐!总要在一些时候心存善意,虽然谁都可以不去接受,但也最好不要随便辜负。

“那套心法,少爷还是多多修炼的好啊!你打小体质就不好,虽然现在比那时强很多了,但身体终究还是弱的。”

“知道了,会看的,来年去山外弄两颗梅花树吧,挺讨喜的。”

陈塘捂住额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每次都这样说,但稍上点心也不会被红豆一掌......嗯,也不会被一掌拍的那么靠墙里。陈塘越想越无奈,手起刀落,只见天边银光一闪,一张完美的熊皮便被剥在了陈塘的手上,紧接着又是刀刃带风,空中只剩道道残影,一架完整的熊骨更是在不波及熊肉的前提下呈现在眼前。

“这个骨架好,有机会磨成骨哨骨刀什么的给虎子他们带过去。”沈青君看着骨架乐呵起来。那边陈塘身形一个踉跄,手一抖,利刃差点掉到了脚背上。

“陈大哥,真是委屈你了。”沈青君轻轻说着

“没什么委屈,就是......”陈塘没说下去,或是再说不下去,停了一会儿,岔开了这句话“少爷多练练功法,平平安安就好。”

沈青君叹了口气,平平安安的好啊,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村庄的雪下得不算太大,或许是离青山稍远点吧。家家户户门口的腊肉已经挂了一串又一串,几个垂髫孩童正在一处雪地上玩得正欢。雪可不是天天有的,大雪就更少见了。有雪人已经渐渐有了雏形,一个雪球不知飞了多远越来越轻,杂乱的脚印正把大雪踩净。或许,孩子本就该属于冬天,如雪一般无暇惹人爱怜。

“张问鼎!虎子又说你在小沈那里白吃白喝了,我问你是不是打算上天呢!”清溪边上一处院子里,传来了阵阵喧哗,那是虎子的家。

“臭小子和我说好了不说沈青君的坏话的,这小子学坏了啊,偷奸耍滑,肯定是沈青君教的!”屋门前,一个有几分容貌的妇人死死拧住汉子的腰“嘀咕什么呢?对我不满意?”

汉子赶忙闭嘴,家里的钱不都你管着的嘛,我哪有钱给那小子,而且我也不是白吃白喝吧。就白喝,好吧,偶尔白吃......可再怎么说也不关我上不上天的事吧?还不满意,咱家你是老大我敢不满意吗?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还是心虚了!”妇人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又加重了几分“放在平常我还会给你揉揉,想不到现在你都开始白吃白喝了!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的,晚上欺负我的时候吗!”

张问鼎现在觉得冬天不该下雪的,应该留在六月的。怎么的就变坏了,不就喝个酒嘛!什么都能和我变坏挂钩,不过老子是男人,也不和自己的女人顶嘴,倒是虎子是真变坏了,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

其实也不能全怪孩子,当初说好不提沈青君是坏人这一茬,可也没不让说自己老爹白吃白喝啊?用脚都能想明白的事,老爹肯定没得钱啊!

“给你点酒钱,别老去小沈那儿蹭。”妇人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贴身小包放在张问鼎手心里。得!还是自己媳妇心疼自己。

村庄的雪已经停了,趁着难得的阳光,妇人们赶紧把家中的衣服搭在了院子里,男人们也去那几块耕地估计一下明年大致的收成光景,估计不错,会丰收的。也有的想着要不要弄头耕牛多翻两边自家田地。总之,是不错的。

村庄以外,破落的酒馆,孤零零的赌楼,隔着风雪,遥遥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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