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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胭脂,可剥人皮。”

对于那副妖异的手套,红豆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瞥,不经心地吐出八个字,简单明了。

沈青君趁着众人吃过饭,讨论此次出行的种种规划的时间,抱着手套溜了出来,不是陈塘不知道,而是人多眼杂,多少会有点儿麻烦。

沈青君千番猜测,就是没有猜测出这个答案。本来还想着这个手套能搓个火球或是水球什么的,原来这副手套真的就如同手套一般简单,只是是用来剥人皮的。直到推门离去,沈青君还是有点儿飘忽不定。

“这副手套怎么在这里?怪不得我早些年时寻它没有一丝踪迹。”红豆侧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原来让那位佳人念念不忘的就是杜青虬这老不休的。”

高天上,白云不知何时隐去了踪迹,天空阴沉,好像马上要狂风阵阵,雷鸣滚滚,如同真有什么东西即将出世。

酒馆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了青山方向,只是那万古青山,还是如万古前一般,高高屹立着。海枯石烂,只有这巍巍青山,不曾挪去半分。

“有......”太微山那一尘不染的美丽女子,紧紧闭着眼,伸出一只玉手,香汗淋漓“有、剑、气。”

一字一顿,总共三个字,却如同废了女子九牛二虎之力一般。

女子名为苏雪,太微山主人亲传弟子,下一任太微山主人,自幼便是道运胚子,亲近大道。更有七彩仙兔从天而来,认苏雪为主。

苏雪玉手轻轻收回,有意无意缩进白袖之中,仔细看去,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在雪袖里面若隐若现。

“不能再等了,下次剑气出世不知要哪年哪月,得进山了。”

另一个方向,隔了一张桌子,有一个身穿蓝袍,手握长剑的年轻男子,仰望青山,眼神坚毅。男子名为岑渊,冰河剑门大师兄,先天剑道胚子,修行之路上,虽比不上那苏雪,但也是得天独厚。

刚回到酒馆的掌柜的也是看着那座青山。

“万古长天,万古青山,那是说上就可以上的吗?”

天色阴沉,宁静压抑,沈青君突然对这群外来客没了兴致,这等天,不用来睡觉,岂不是可惜来哉?也不理会外面的人,径直往屋里走去,与陈塘打了个照面,指了指青山,摇了摇头。

陈塘看着自家少爷那一段动作,咧了咧嘴。我懂,我肯定不去打青山那缕剑气的主意,换成别的还不好说,主要是那缕剑气啊!陈塘看了看沈青君消瘦的背影,主要那缕剑气对少爷是真没什么用。

修道之人,最忌讳优柔寡断,进不进山,也就是一念之间。比起青山所谓的万古刑徒,无疑是那一抹先天剑气更容易让人丧失理性。

当然,并非人人都愿意做这进山的出头鸟,到最后,只有这岑渊、苏雪,还有村庄里的一小批人选择进山,还有很大一批人选择先在青山周围远远观望。

牧雨,一个带了一双桃花眼的书生,穿一袭白衣,发插碧玉簪,手里正握着泛黄的书卷,他似乎对青山剑气无动于衷,小小的酒馆只剩下了这一位孤零零的客人,若离的近点,还能听见什么之乎者也之类的声音,只是那一双花眼闪个不停,好像又有一番隐情。

“为什么要去呢?真的会死人的。”书生小酌了一口酒,多少有点失落。隔着一扇窗,竹椅上的沈青君不自觉的将自己的身子又蜷紧了几分。

雪,说下就下,没有一点预兆。这场雪似乎比以往的要凉了几分。天地昏沉,雪花飘飘,新雪压着旧雪,新事旧事,新年旧年。

“今我来兮,雨雪霏霏,雨雪霏霏啊!”牧雨喝着酒,一壶又一壶,手上那泛黄的书卷,落满了白雪。

“天冷,不要光顾着喝酒,就着盘羊肉吧!”陈塘从门口站起身,端一盘羊肉坐在书生旁边“屋里面就别进了,你们这些修道的人其实也不在乎这点儿雪。”

“确实不在乎这点儿雪啊!”牧雨没有推辞,从身上摸出了一块玉“外出匆忙,也没装什么金银,这块玉就做我的酒钱了。”

陈塘抽了口烟,没接那块玉“江湖路远,不差这一顿酒钱,这主,我还是可以帮少爷做的。”

“酒馆不错,你家少爷也不错。”牧雨没有把玉收起“我能看出来,不管是那个仙子,或是那个剑客,你家少爷都是不喜欢的,可他就算不喜欢,对他们也很好啊!他怕他们上山冷,偷偷地给他们的包裹里塞了棉衣,怕他们饿,给他们赛了些腊肉干粮。其实,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是觉得你们像小蚂蚁一样,所以就不去阻止,这善意,他们记不住丁点,或许再停几天还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其实苏雪说的对,带着你家少爷走吧,远离青山,不是因为青山刑徒,而是因为我们这群外来客。”牧雨踉跄站起身,把玉放在了桌子上,背对着酒馆,身上金光一闪,酒气瞬间消散。“离开青山吧,这块玉够你们衣食无忧了。”牧雨看着村庄的方向,一步踏出,人已经消失不见。

陈塘默默抽着烟,天地无声,烟雾袅袅。

少爷的好,他们可以不记,可也不要让少爷太失望了,要不谁也走不了的。

陈塘拿起那块玉看了看,玉倒是块好玉。晶莹温润的玉臂表面如同血丝一般生了道道红线,远远望去,触目惊心。

玉是好玉,所以,那个书生,千万不要做些太让少爷失望的事,要不然这桩善缘也就白结了。

陈塘继续抽着烟,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沈青君已经不知多长时间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以至于睁开了眼,看着这有点儿昏暗的酒馆,仿佛隔了沧海桑田。

“下来了啊!”沈青君揉了揉眼,稍远点儿有几张本该在屋外的桌子出现在了眼帘,桌上那盏蜡灯花绽了又绽,原来,已经入了夜。

“好像少了两三个人。”

昏暗的烛光下,桌子周围坐满了人。有太微山的仙子苏雪,也有冰河剑门下任门主岑渊。但不管是谁,都是脸色铁青,嘴唇有点儿发紫,坐在那里一边运功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颤动。

其中,本该在苏雪旁边、早上还与沈青君打过交道的带刀汉子却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两三个面孔。

陈塘刚好端着酒过来,看着少爷有点疑惑的眼神摇了摇头。

人没了啊,真的没了,那几位没下来的人再也下不来了。

“留在那儿了吗?”沈青君想着那带刀的汉子,望了眼窗外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人露水相逢,往后可能再也不见,可谁也不知道一些人与人的露水相逢,那便是生与死的诀别。彩云易散琉璃碎,这世间的无常,谁又能说得清呢?

停了不知有几盏茶的功夫,回来的众人脸色才逐渐变得红润起来。只是苏雪眼中有点儿灰暗,而更多的人眼中都埋藏着一份恐惧。

连着天的青山,没有刑徒,只有漫漫登天路。刚开始众人觉得青山只是有点儿高,谁也没有放在眼里,刚走进山里只觉得有一丝丝可有可无的压力,谁也没有放在心上。而在云端那边,似乎有一把青色的没有实体的小剑时隐时现。在人丧失理智的时候,再不对的事情都是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一行人踩了不知多高,走了不知多远,忽然觉得青山的雪下得太大了,大的有点儿不寻常。

下一刻,连天的白雪突然凝结成一把银白巨剑,对着那大道胚子苏雪就挥了下去,苏雪终究没有与人厮杀过,横生的变故,充满杀意的巨剑让苏雪措手不及。

青山上的白雪有点儿刺眼,苏雪觉得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从自己脸上划过,不知何时,那带刀的汉子站在自己面前,带着刀整个身子被一起劈成了两半,殷红鲜血溅了苏雪一脸。在这种时刻,身为死士,汉子的职责就是替主子去死,如同天道循环,好像本该如此。

总有点儿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沈青君下了竹椅,往酒馆一角的火炉里添了两块儿新炭,天挺冷的,但愿回不来的人不会太冷,大道无情,这些人里没人会在纪念死去的人上浪费时间,可那原本天冷添衣的小事,总该有人记着的,好歹留下个念想。

沈青君伸手离火炉近了点儿。

大道无情,可人间不该也这么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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