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长陵,难得热闹了起来,一热闹,就热闹到了现在。
当初那一条最先从长陵河里跃起的龙鱼,它美丽的尾巴夹着清幽的河水,好似是拉开了长陵人来人往的序幕。
不论自愿与否,长陵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人潮跃动。
沈青君和那一老一小在糕点铺子前这一闹,留舌铺子的名声更大了,来的人也就更多了,掌柜的不喜欢那二两金银,沈青君不稀罕那块黄金,但把那当成宝贝的人的确不少,来者多少抱着一份侥幸,今日的糕点又卖完了,那个老人还会随意扔出来一块黄金,来买他们手上的糕点。
只是糕点的确卖完了,可那个老人也没有再来,这般小事又何须亲自动身?能随便拿出来黄金,又何尝不可以抓个小厮去给自己跑这趟腿儿,所以刚刚开门,留舌铺子的糕点便被人买走了一大半,小主想吃,就多买上一点带回去吃。
老人买走了一大半,妇人还给沈青君留了一小半,倒是今日这些游人,根本没买上多少。
四合房传出的剑气,越来越凌厉透骨,沈青君的进展,肉眼可见。
不过神速的进展在奉仙的境界前,不过是越过了一个浅滩,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奉仙抬了抬手,小树枝轻轻一挥,只是树枝携带的疾风,便打散了沈青君的剑气,直接拍在了沈青君身上。
风轻时,春风人面,自然惬意,可风疾时,便是摧枯拉朽,巨浪排空,单单是奉仙随意挥过去的一阵风,打在了沈青君身上,沈青君都觉得有好几双有力的大手,要把自己的身子强行撕碎。
原来只是一阵风吹过,都可以这么痛苦,沈青君连剑都拿不稳了,唰的一下,饕餮直挺挺的插在了青石板上。
“还是这么不经打。”奉仙随意把树枝扔了出去,那根树枝,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同样直挺挺的插进了石板之中,有时候,即使枯木也能切开巨石硬物。
差不多每天练剑都是以奉仙随便给沈青君一下收尾,而这一下,往往要沈青君躺床上半天才能修养过来,旧的伤口还没痊愈,新的伤口已经裂开,不过沈青君也习惯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的身子,要比以前结实多了。
今天奉仙下手比较轻,沈青君还能说出来话。
没管沈青君的腰酸背痛,奉仙朝着他问道“知道那个老家伙是谁不?”奉仙这么多年没出过狐丘了,那些老家伙,对他而言也就是新面孔罢了。
“好像知道,以前在书上看见过。”沈青君想了想,老人和小孩儿都挺眼熟的。
曾经神唐王朝对修行人士压的最死,各大宗门的人口长相什么全都要记录在册,当初专门有一个叫远山亭的宫殿,就是放这些修行人士的册子用的,不敢说一条一条滴水不漏,但只看武学招式,或者随便挥两下武器,也能分辨出来你是谁了。
后来神唐王朝覆灭,远山亭也被一把火烧去,记录了岁月的册子不少都在火焰中泛黄,最后化作灰烬,但还有更多的小册子,被马蹄踢散,风一吹,散落在了民间,那几张残破的画卷,有不少喜好收藏的人,会花上大价钱专门收藏这一两张昔日的碎片。
只是没等沈青君再说,奉仙就已经开口了,“老东西画的符那么不中用,就那点儿道行就能横行现在的江湖了?”
本来沈青君只是看着面熟,现在就确定了,有不少古老的宗门随着光阴销声匿迹,但也有流传下来的,好比那三家道门一样,小宗小派的大宋王朝给你赐个宗字,府字,但那些天字的大宗门,往往都是存在了好几个朝代。
大道三千,那个以符之一道著称的符宗,据说能画出最具杀伐的符,名声半点不小于龙虎山天师符,只是符道过于庞杂,不少术法都断了代,导致符宗逐渐有了没落的迹象,可虽然在渐渐没落,到底还是仅存的几个天字大宗门之一。
这个老人,就是如今符宗的右护法,苍汝,当初他炸开了长陵河水,只是往里面扔了一张符。而老人身边的小孩儿,沈青君猜测应该是如今符宗的少主,和符宗的老宗主一样,都有着一双蓝眼睛。
也的确和沈青君想的一样,男孩儿正是符宗的少宗主,也是老宗主唯一的儿子,名为双城,身为老宗主唯一的儿子,双城自幼便得到了万千宠爱,宗门上下,根本没人违背他的话语,前些日子听他最喜欢的师姐说了长陵又到了鱼跃龙门的时节,便吵着要去,老宗主直接便把身边的苍汝喊了过去,和双城同去,避免路上有什么是非。
尽管将来他担着符宗的将来,可到底如今还小,老宗主也不忍心太早和他说那么多。
怪不得前日沈青君看到了水花满天,河岸那边喧闹不止,原来是这个老人往河里面扔了一张符。
“那张符名为地陷。”尽管当日奉仙在四合房里坐着,但是远远河岸边,老人掌心里那张符的纹路他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就好像留舌铺子的掌柜的虽然把糕点放在桌子后面,但苍汝还是可以看见一样。
“看来符宗从它那个时代以后真的断代了,本大爷记得那时候地陷这张符的纹路,符宗随便一个扫地的小童都能画出来,现在这么老的家伙画这张符还这么麻烦。”奉仙只顾着说别人老,完全不管自己多大岁数了,反正本大爷就是和沈青君一样,正值十八九的大好年华。
“很久以前的符宗强吗?”对于天字宗门的实力,沈青君有点儿好奇,毕竟自己要去的,就是一个天字宗门。
奉仙仰头想了想说道:“就那样吧,反正肯定比现在强,主要有几个老祖在那撑着,当初符宗的几个老祖,被世人称作天纵之才,他们随手一画,便是暗含着天上大道的符文,好几道最负盛名的符,便是出自他们的手,那时候符宗弟子随便练习的一张符,可能都是现在符宗的至宝了。”难得愿意和沈青君说这么多话,估计前些日子看沈青君被砍了,心情不错吧。
曾经有一个时代,江湖之上符宗一家独大,只是后来去的去,走的走,散的散,不少符的画法都被岁月遗忘,不知道沉寂在了哪个角落里,包括那几道符宗老祖独创的符,画着画着,便失传了,或许再无弟子的天资,能继承下他们的那一手神笔吧。到了如今,曾经的符宗老祖,也只能流传成江湖传说罢了。
沈青君还想再问点儿什么,只是啪的一下奉仙便把树枝抽到沈青君身上了“问那么多干嘛?是不是该去给饺子买糕点了?这还得让本大爷提醒你?”
沈青君疼的不由自主地就一下跳了起来,不问就不问,我还懒得问了,揉了揉刚刚被打的地方,沈青君晃晃悠悠地走向留舌铺子。
奉皎皎在一边看着自家老祖磨炼沈青君,小声念叨着,其实不吃糕点也行的。
不吃糕点也行,当然有糕点吃最好。
走在长陵的街,不知不觉,街上又多了好多新的面孔,不知道是哪里的游人,来到了这里。长陵的游人,好像总是不缺。
不自主的,沈青君又想起了那个在街边画画的女子,好久没见了,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长陵了呢?沈青君知道,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长陵肯定不会是她最后一个来的地方。留舌的豌豆黄,也留不下她的画。
好久没遇见那个像白莲的女子了,倒是刚出了门,就又看见熟人了,街道边,那一个像瓷娃娃一般精致的男孩儿,正拉着一位游人的马缰,不让他离开。
那人骑着的大马,精壮异常,每一丝多余的赘肉,棕红色的毛发十分短,薄薄一层皮肤,好像隔着皮肤便能看见血肉筋骨,光看着就十分好看威风,是一匹罕见的宝马。
看见这匹马,沈青君就想起了自己那匹小毛驴,来了长陵这驴子可是舒服了,每天都是在马厩里一卧,掌柜的亲自用上好的草料来招待他,连王大员外都被弄走了,他不敢去伺候驴子的主人,但总得把驴子喂的好好的。生怕那几位客人走了,一看自己的驴子瘦了,再把仅剩的这两间四合房也给拆了。
民不与官斗,山下不和山上争,他这做生意的,好多亏遇上了也只能把牙咬碎往肚子里咽,一点办法都没。
在大街上不经意间看见这马,双城一眼就喜欢上了,拉着缰绳就不让人家走,那匹马满嘴络腮胡的主人看着这孩子,有点儿莫名其妙。
苍汝亦是纳闷,虽然这匹马的确神威罕见,可到底也只是个凡品,咱们宗门里有那么多山间灵兽,哪个不都比这匹马罕见?他不明白为什么小主就是看上了这匹马。
只是看上了咱们就要,苍汝也清楚这匹马肯定不能和糕点什么相提并论,苍汝手一翻,手心中有一枚发着温润绿光的玉璧,对于沈青君也是熟悉之物,那正是一枚小君山。
能骑着这样的马,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寻常黄金白银也就不用再拿出来了。
“老朽愿以一枚君山币来换取朋友的马匹,不知这位兄弟可否愿意。”
看着苍汝手里的小君山,那满嘴络腮胡子的汉子眼睛一瞪,突然大叫了起来,听他口中所言,竟然是西域那边的方言。
这段时日长陵最不缺的便是大人物,而这位,来头更是非同一般。每年西域便会派遣特使来和大宋商谈疆域之事,今年的特使,便是这满是络腮胡的大汉。
大汉不说汉语,双城一心要牵马匹,这些人来头都挺大的,也不知道今年的长陵街边,比往年要热闹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