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操纵着雨水,在幕布上表演着皮影戏的一幕幕,无声的幕布上是无声的夜空,打在身上的雨,还是那般急促。
好像是闭眼那一瞬间的短暂一黑,幕布之上便变换了下一幕,曾千秋站在气派高楼楼顶,俯视着楼下的芸芸众生,从那个画面里还可以看见,云梦圃的远处有着肥沃的厚土,绿草和庄稼同时沐浴着阳光雨露,而楼下不远处还有着热闹的街道,车水马龙。
突然间幕布晃了晃,视线一转,曾千秋扭过了头,有三个身穿白日楼衣服的弟子,手上把玩着石块儿,眼神戏谑,曾千秋好像没说话,那三个弟子也没说话,只是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然后把石块儿高高抛弃,扔向曾千秋。
石块儿扫过,幕布的视线又是晃了几晃,只是这时那几个弟子脸上却突然出现了恐慌的表情,把石块儿一扔,落荒而逃,或许此时曾千秋的面孔,是如同荒野中捕食的豺狼那般,将这些涉世未深的弟子吓到了。
其实也不难猜测,青州第一宗弟子,十之八九的身世都非同常人,白日楼这样盘龙聚凤的地方,突然间混进来一只流浪的野狗,这一幕好像顺理成章。
只是如果说最后一缕残魂承载的是生前死者最深刻的记忆,被长者收养还好说,被同门欺压这样的小事也能出现,是不是不太符合那些大宗掌门包容的形象?这白日楼第八任掌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青君饶有兴趣地看着,或许下一幕,也如同这一幕般是个平常的小事,又或者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曾千秋记忆的幕布,场景变换的十分之快,幕布一暗一明,便又是下一幕了,这一幕,有点儿模糊不清,而且出奇的安静,好像是这一场没有雨的夜空,沈青君推测那应该是弟子都已入眠的一个夜,从视线上下晃动来看,应该是曾千秋轻手轻脚地走着,随着一扇房门被推开,那是沈青君见过的场景,正是上一层楼弟子的卧房。
曾千秋没惊醒任何一名弟子,一点点走到一张床的旁边,尽管很暗,可沈青君还是辨认出来,那张床上躺着的,正是上一幕中那三个弟子带头之人。
漆黑中有银光一闪,血花飞溅,曾千秋竟是藏了一把利刃,这一刀,直接绞烂了那名弟子的心窝,随着血花飞溅,那名弟子突然瞪大了双眼,好像要把眼睛都瞪裂一般,只是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瞪大的眼中,光泽逐渐涣散。
另外的两名弟子,同样好不到哪去,都被捅穿了丹田气府,最开始那个还挨了两刀,第一刀曾千秋没有找到气府的位置,一刀拔出来立刻换了个位置捅了下去,没有一点儿犹豫,这两名弟子刚痛的睁开了眼,便被吓晕了过去。
像打闹一般小的起因,竟演变成曾千秋这样报复的结局,收了一条人命,断送了两条前途,日后的白日楼上,应该看不见这三个身影了吧,不曾想到白日楼掌门,竟是如此睚眦必报。
按理说,宗门弟子,手足相残,这样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为何曾千秋没受到宗法的制裁,反而还能成为白日楼的第八任掌门呢?
幕布之上,不像是演绎着记忆的碎片,反倒好似承载的,是曾千秋一生的缩影。
随着画面再度转换,又是一个沈青君熟悉的场景,那是白日楼的一楼,柳梦的画像之前,视线周围尽是穿着红色刑法长老衣服之人,或手中执刀,或手中拿剑,柳梦画像前正中央的太师椅上,还坐着一个穿掌门衣服的中年人。
看来曾千秋杀害同门之事,影响的确挺大,乃至惊动了第七任掌门人,这一幕,应该是白日楼对曾千秋的所作所为的处置,不过低着的视线,突然间正视这掌门人,好像是曾千秋对第七任掌门说了些什么,掌门人的脸色瞬间大变,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不信,又或是恐惧,总之这一件事,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
雨水的幕布,是夜那样悄无声息,或许永远都不知道,那日曾千秋,到底给掌门说了什么。
好像是走马灯,画面一幕又一幕,不像太上长老那样简洁又深刻,曾千秋幕布的时间线,十分的长,如同河流流水,从源头留到了尽头,事情也有大有小,加起来就是生前所活的一团乱麻。
有许多在沈青君看来是没必要的事情,幕布的画面却是尤其清楚。
不过一幕幕地变换,终于变换到稍微不一样的画面了。
那是一张绣着花朵的粉红色的床,看着画面好像便能闻见床上残留的女儿香,这张不大的床上,视线正和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你侬我侬。
白花花的身体上还盖了一半的薄纱,薄纱之下曼妙的曲线横侧陵峰,那一半的薄纱随着薄纱下身体的颤动也终于全部落下,视线好像挪动了一个位置,正好停在女子脸颊之上,可以看见,那女子脸色羞得通红,眼半闭半睁,尽是说不尽的娇羞。
视线又是往下一猛地一坠,那女子,忍不住张开了樱桃小口,明明是无声的幕布,此时看着竟好像有了声,如果不是雨幕厚重,或许也能看见,沈青君的脸,亦是微微发红。
女子身上似乎压着重物,刚张开樱桃小口,又紧紧咬住嘴唇,向上仰起了头,如同天鹅一般优美洁白的脖颈一览无余,有汗水顺着她的脖子往后流,床和枕头全塌湿了一片,美丽的秀发胡乱披散了下来。
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喘息,半睁开的眼里充满了沉迷,飘飘欲仙,酒池肉林。
突然间,幽闭小房间的门,被一脚踢开,女子吓得赶忙把身上的人挣脱到一边,立刻盖上那层什么也遮不住的薄纱,毕竟聊胜于无,甚至更添了几分诱惑。
门口处,一个中年人满脸怒容,很明显,那女子,便是第七任掌门的女儿,他不相信自己女儿的千金之躯,就这样给了那野狗一样的贱种。
其实也容易理解,哪方男儿不喜羞花之色?哪家姑娘不爱俊俏风流郎?不管怎么说,曾千秋年少时的长相,在白日楼里没得说,掌门人的女儿高居闺阁,不谙世事,只要曾千秋花点心思,那便是手到擒来,单从相貌上来说,这两人还是挺般配的。
这样或许就说通了,曾千秋勾搭了掌门的女儿,而这第七任掌门又是个平庸之人,才让日后曾千秋当上掌门,成为可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中年男人,看着那野狗一般的孤儿贱种,眼里全是忌惮和惶恐。
野兔去河边饮水,看见了河对岸潜伏已久的豺狼,当初收养曾千秋的老者早已经仙去,或许他不明白他收养这个孤儿到底能做出什么,又或者,是老者明白这个孤儿会做出什么,才收养的他。
能让掌门人忌惮,曾千秋在白日楼中自然随意横行,只是幕布中再也没出现过关于那个女子的画面了。
这一幕,是在放有掌门手记的房间里,那时的房间,还有阳光洒落在泛黄的书页上,单单这样看着,便能感受到安静的温暖,不像他们去时,安静的死寂。
或许曾千秋资质也就那样,可不得不说,他倒是这几任掌门里,眼睛最管用的,幕布的视线凝聚在了第四任掌门的手记之上,曾千秋的手上,冒着幽绿色的光芒,他在翻阅第四任掌门手记之时,竟然发现第四任掌门的手记,每一页都以独特的神通分成了两页,曾千秋将那些隐藏的手记一一翻阅后,没把手记复原,反而将那些隐藏的书页,全部撕了下来。隔着幕布,又隔着曾千秋的眼,那隐藏的书页上记载着什么,根本看不清。
沈青君托着下巴,难怪看第四任掌门的手记藏头去尾的,原来是被曾千秋带走了一半,只是有什么是不能记载在明面上,而要藏起来呢?
前几任掌门,只有第四任真正提及到了找到了黑棺,隐藏的书页之上,是不是和最重要的黑棺有联系呢?
这样的话,几任掌门历经一生都没有找到的东西,被资质平平的曾千秋,借着第四任掌门的手记而找到,也并非不可以。
这让沈青君很苦恼,很多时候马上就要走出迷雾了,偏偏脚下的路,却断掉了,这个曾千秋也的确会找麻烦,自己都把白日楼葬送了,可是还要把最重要的手记藏起来,他清楚,如果能知道手记记载了什么,很大一部分谜团都会迎刃而解,或许至少可以知道,云梦圃为什么平白无故升起了花灯。
至此,幕布的画面,开始变得诡异起来,下一幕的画面,是一张中年人的脸,第七任掌门只剩下惶恐的脸上呈现在幕布正中央,他张着嘴,似乎不可置信一样,只是不管他信不信,该发生的确实发生了,虽然看不见曾千秋说或者做了什么,可是再往后看,曾千秋已经穿上了那左胸口绣了一个曾字的掌门服。
毒蛇在水草中潜藏了许久,终于露出了致命的毒牙,织了一张比天还大的网的蜘蛛,巨大的毒螯藏在八颗眼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