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来了登山绳、滑板等,自己制作工具:拆除滑板的平板钻了眼儿,用绳子把这样的六七块板片连成一片浮桥板片,将救生衣与氢气筒用一条细长软管连起,另外又将几捆登山绳系成一张足以网住一个人的绳网,……他就在一旁打下手,帮她完成这些复杂的改装,不说什么也不积极。
终于做好了她认为万无一失的准备,她虽然疲惫却很开心,含笑抹额,他已经拿上了毛巾拭上她的额角,她下意识抬头,看到的却是这张陌生的脸,不仅敛了笑容,尴尬地接过毛巾并低头不看他:“我自己来吧。”
他顺从了她,看着她自己擦汗,说:“好多日子没见你笑了!”
她当没听见。
他说:“明天我去吧,你待在家。”
她抬头看着他,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去!不管是生是死,我要看着他回家!”
他看着远方:“我不想让你去送死,你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她不服气的拿起自己改装的“工具”给他解释:“这些板子可以扩大受力面积,使上面的人不会陷进去;这只网可以网住靳升;利用氢气筒往救生衣里充气就可以把他捞出来!”见他面无表情,她生气地说:“我会找几个工人一起去,你只要告诉我位置就可以了。”说完,她赌气地收起她的工具。
他皱着眉头:“那里面的东西会把你们都吞噬掉!香,我不会害你的!”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但,它很强大!”
“那我就更要早点把靳升找回来!”她不想多说,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能不能接受,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身体里确实住着靳升的灵魂,在靳升的面前谈论如何把他找回来,这种感觉太怪异了,让她浑身不舒服!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见她一个人收拾这些东西有些吃力,他忙上前去帮忙,但她躲开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说是提到沼泽地人人色变,据说那片沼泽地是“十进九不出”的“邪地”,但当定金拍到两万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招募到两个壮年男人,加上丁香和靳升,四个人开车出了城,向靳升说的那片沼泽地进发。
途中,又路过靳升出事的那家疗养院,丁香忍不住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那天空无一人的疗养院居然人来人往一派正常工作的景象。
“这……?”丁香不明白,一手扶按着车窗,转头带着惊异和询问看靳升。
靳升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居然并不意外:“没事,他们在工作!"
两个民工也往外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自言自语:“那什么地方?这麽大,连个人影都没有,这要开发了得值多少钱!”另一个迟疑一下,说:“好像是荒了很久了!”
丁香听在耳里,忙转身去望。果然,疗养院还是那天荒废无人的样子。“腾”地,脊梁一阵恶寒,转过身来呆坐着。
靳升似乎很紧张,握方向盘的手因用力过猛而指节泛白,目视前方,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
“停车!”丁香终于下了决心。
靳升将车刹稳。他似乎一直在等丁香叫停,几乎在丁香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刹稳了车。
丁香回头对后座的两个男人说:“谢谢你们,不过,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和我爱人两个人去,你们下车吧,定金不用还了,对不起。”
两人相视一下,其中一个说:“我说你们咋回事儿啊?民工也是有价值的,不是你们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撵的!”另一个附和说:“就是!要不再加点钱!”
丁香无奈,拿出钱包掏钱,却听车门响,一抬头,那两个人已经逃之夭夭,连车门都没关,连喊“有鬼啊!”
丁香茫然自语:“怎么了?”
靳升说:“我说过,有我在,不准任何人欺负你!”
她问:“你怎么他们了?”
他不回答,只问:“我们往哪里走?”
她不依不饶:“我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猛一甩头,出现了两个脑袋——一个是肉身的头,另出现一个铁灰色的头,面目狰狞,满脸怒气!
“啊!”丁香受惊,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把手里的包向他扔去。
包落在两座中间,仿佛他身边有一道无影屏障挡下了一击。他恢复了正常,神色不以为然。
她定了定神,才觉得那个铁灰的头依稀是靳升,不禁心跳的砰砰难抑,拧身看向前方。
“我受够了!”靳升平静但蕴含着怨气地说,“固执、独断、莽撞!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她听了,倍感委屈:“我固执?我独断?我莽撞?我是为了谁啊!我只想找回我心爱的男人,我错了吗?是,都说爱一个人要爱他的灵魂,但灵魂怎么去看?如果我可以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去爱你,那和随便找个男人替代你有什么差别?你说!”
他被她小老虎似的气势镇了一下,对她的句句诛心之问深感心疼,不知不觉语气柔和了许多:“我……我只是想,我们没有必要去冒险,其实我可以等,等你重新接受我!”
“接受这个别的男人的身体?”她显然不能接受,“他是丁晓菊的丈夫!如果丁小菊来找你怎么办?你怎么证明你是靳升?”
他无语。
她忍不住落泪:“别骗自己了!这个世界从来只认肉体,谁认得出灵魂?无论你在他身体里住多久,都改变不了他不是你的事实!”
“可是,”他苦恼地说,“我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你明白吗?如果你这样固执下去,我只能……只能离开你!”
她闻言更止不住泪水,捂着脸,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找回我的爱人!哪怕见他最后一面!……至少让我能安心!”
看着哽咽失声的她,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他将心一软:“别哭了,喏!”他递纸抽给她:“别哭了,我带你去!”
“真的?”她抬起泪眼等他回答。
他宠溺地为她拭泪,她本能地避开,自己擦眼泪。
他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启车掉头:“我都死过一回了,有什么好怕的!但是你这样去不行,我们回去好好计划一下!”
她看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决定。
又路过疗养院,又见到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她脱口说:“为什么我总能见到疗养院有人?”
他说:“他们和我一样,被它吞噬后魂魄无依,又回到生前的地方。你沾了阴气,自然可以平视我们,转过头就看不见了。”
“为什么?”她转头往后看,果然,疗养院荒着。她惊奇地问他:“真的诶!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回头时,脖子上的肌肉被抻拧,痛神经元会提醒你集中精神,你阳寿未尽,意志力集中可以提升你的阳气。”
她点着头记在了心里。
他看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俊不禁:“这是要成为神婆的节奏吗?”
她听了,却入了心:如果我自己有能力穿梭阴阳,就不会上了丁小菊的当了!
他见她不说话,差异并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不会是真的吧?”
她听出他的不以为然,有些不悦:“不行吗?”
他失笑:“亲爱的小花儿啊,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医学工作者啊!”言外之意,你怎么会相信那种东西!
她提醒他:“你住在别人的身体里,怎么解释?”
他似乎忘了这件事,被她一提醒,不禁尴尬,默不作声。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后悔拿他的状态打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说:“没事,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等到她睡着了,靳升长出一口气。漫漫长夜,对于一个永远不睡觉的人来说,真是寂寞难熬!不过,今天夜里,他可有件大事要干!
他悄悄出了房间,穿过客厅、玄关,悄悄开门离开了家,驾着丁香名下的车往丁小菊的家去。
途中遇到交警例查,他顺手将生前的驾照递了去。不料,交警看了之后再对照他的脸,就勒令他下车并扣了他的驾照,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张脸了。
为时已晚。交警问他姓名,索要身份证,他什么也答不上来,只好凭记忆报出肉身的姓名——鲁铁柱。——然后,他解释自己出门急,身份证落在家里了。不过,交警不吃这一套,根本不放行,又是搜车又是验酒精浓度又抄车牌,……几乎干了交警职权内所能干的所有事情,直到拿走他驾照的交警回来附耳对队长说:“驾驶证的主人已失踪多日。刑警在路上了,要求我们再扣他十五分钟。”
队长点了一下头,问靳升:“这车主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这个你们也管?”靳升沉着地说,“交警同志,你们是怀疑我偷的车吗?”
队长头也没抬,一边纪录一边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有人权,怎么会无缘无故怀疑你呢!例行公事,毕竟车不是你的,而且你还没有身份证明,没有驾照。对了,驾照上那男的是你朋友?”
“算是吧。”靳升没好气地回应。
“哦。怎么认识的啊?”
“同志!”靳升火了。
“急什么,随便聊聊呗,反正车你是开不走了——小刘,给他开罚单!”队长命令手下警员,又对他笑笑:“车和驾照我们暂时保管了,你看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