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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归于平静。

丁小菊迅速收拾起所有的法器和符纸,丁香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愣了一下,爬起来就要找丁小菊拼命,但丁小菊已经跪在那儿满脸泪水,一副任打任骂的可怜模样:“丁护士长,我对不起你!你打吧,打死我都行,是我对不起你!”

看着苍老哀戚的丁小菊,丁香怎么下的了手?最终,她也只能颓然坐下,哽咽着瞪着她:“你把他怎么了?”

丁小菊抹干泪水,积极解释说:“时辰快到了,一会儿,鬼差就来锁魂了!你想想,你男人是横死的,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不得安宁,让他顶了我男人去,就有个名分有个归宿,而我男人也能继续活下去,这对他们两个都好不是吗?”

丁香不甘心:“那靳升的尸体还没找到呢?”

丁小菊劝她:“你也看到了,他一身的泥草,铁定是掉进沼泽里去了,谁敢捞去?现在有这麽一个机会给他安享香火,过了这个村儿,他就是个孤魂野鬼,一辈子不得超生!这有啥不好?”

丁香正要反驳,那男人坐了起来,她忙唤他:“升?升啊?”

丁小菊不耐烦:“他走了!一念通灵,我用你的执念把他封在里面,两个男人争一个身子,不走一个肯定起不来!……这样吧,以后,我领你去认他的门儿,你先回吧!先回吧!”

男人的眼珠开始转,神情迷惑。当他看到丁香,连忙跳下炕,惊喜的伸手向她:“香!我……?香!”

瞬间懵掉的是两个女人!

男人见丁香不动,失落地垂下手,满脸哀伤:“你不要我了是吗?即使我回来了,你也不要了!”

丁香猛醒,泪如泉涌,爬起来直接扑到男人身上,男人熟稔地双手接抱,却因体力不支,两人相拥贴在了墙上。

丁小菊凄厉地叫起来:“不!不可能的!”她疯了一样跳下炕,一把扯下丁香推在一旁,揪着男人的领子,瞪红了双眼:“你是谁?你是谁?”

男人见丁香狼狈地撞在了炕上,有点生气,对丁小菊说:“丁阿姨,我是靳升。你冷静点!”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丁小菊难以置信,“我早就把他的魂封在后脑了,你进了他的魂舍,怎么被带走的却是他?这不可能!”

“骗人的把戏最不堪一击的,就是骗不了自己!鬼差叫他的名字,他应了。”靳升说的很是平静,还略带着一丝同情。

丁小菊听了,颓然放手:“咋会这样!"失神中一个踉跄,跌坐在炕沿上。

丁香走上来,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你,我找不到他!只是,希望你以后少用这样的邪术,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算,不如天算!”

丁小菊似乎傻了,毫无反应。

二人相视无奈,丁香挽起他的手轻声说:“走吧,我们得把你的肉身找回来!”靳升应声点了一下头。……

虽说里面是爱人的灵魂,但这具陌生的身体还是令她从心底排斥,甚至一想到这个人的真正灵魂已经归入地府,她就毛骨悚然,后悔没让丁小菊把靳升的灵魂弄出来。看着玄关边上堆得那一小堆换下来的衣服,她感到恶心,忙翻出一只小箱子将它们都装了进去送到垃圾站点,然后逃一般跑回家,关紧了门。

刚洗过澡的靳升(暂且以灵为名这样称呼吧)穿着从前靳升的睡衣出来,仿佛一只彩色麻袋吊在一根枯杆上,分外的不相称。靳升自己也不习惯,特地去镜子前面照一照,吓到似地猛然转过身,一脸不安地看着远远观望的她,似乎很是歉疚。

“没事。”她口是心非地安慰他,“养胖点就好了,我给你炖排骨去!”话没说完,便匆匆去了厨房。

借着做饭的独处时间,她不断给自己催眠,告诉自己无论那个男人长的什么模样,他都是靳升,是那个她深爱着、也深爱着她的爱人。可是四目相对,她还是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于是,一餐无语。然后,她收拾好了客房。

转眼间的一个星期过去了,丁香只能每天借口去找工作躲开他。除了一日三餐,她几乎不愿与他相对,就连他的注视,也让她浑身不自在。但是他的灵魂是靳升啊!每天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中煎熬,她只有避开,才能忘记他的存在。

“香!”他抓住她的手臂。

“放手!”她条件反射般地甩开他,满脸恼怒,但接下来就感到尴尬,因为变成现在这个别人的样子毕竟不是他的错!她强迫自己和颜悦色:“升,我……”她不看他,“我找工作不顺利,所以……”

“你根本没有去找工作!”他心痛地打断她的话,沮丧地说:“我知道,你只是,……不能接受我现在的样子!”

她欲言又止。沉默,有时候并不是隐忍,而是忍无可忍,期待解决。

“我知道!”他沮丧地退了一步,“现在的我,人到中年,又黑又丑,手粗得像老树皮,连我自己都讨厌我现在的样子!可是,就算我还是我,难道我不会老吗?不会变丑吗?难道这么多年,你喜欢的只是我的外表?香!我了解的你,不是这么肤浅的女人啊!”

“如果你还是你,”她流下了眼泪,“不管你是老了、丑了,哪怕你缺胳膊少腿、变成了傻子,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没有办法把这个陌生的人当做你看!升,不是你变老变丑了,而是这个陌生男人进入了我们的家,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

“那你要我怎样!?”他满目哀怨,却没有眼泪可流,“我这是借尸还魂,只能用这个身体,这还是你给我的,现在你说接受不了,你说陌生,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捂着耳朵尖叫,“我不知道!……”她啜泣者坐在椅子里,摇头落泪,“别问我,我不知道!”

他无助地站了一分钟,泄气地叹了一声,默默回房。…………

第二天刚起床,一开房门就看见了他,丁香怔了一下。

“你没睡好?”他关切地问。

“还好。”她矢口否认,有一种被陌生人过分关心的小尴尬,随口岔开话题:“你呢?这麽早,有什么事吗?”

“我不睡觉的。”他也随口说了句,又说,“我煮了奶,给你煎了只蛋饼,你洗洗过来吃吧。”说完,先走了。

她又怔了一下,将信将疑地跟到饭厅,见饭桌上牛奶、面包、煎蛋,都已准备好,一如从前靳升在的时候。她心潮激荡,那是旧事重温的激动。一瞬间,眼潮鼻酸,她忙转身跑去卫生间,关上门独自平复心情。

吃过早饭,他说:“香,你回去上班吧,我不会乱走的。”

她轻轻摇摇头:“不想回去了,怕触景!”稍沉默,她说:“升,我们去沼泽,把你找回来好不好?”

他轻叹:“怎么找?就算找得到,也已经腐烂,有什么用?你找它干什么?”

“什么‘它’啊!”她感到不理解,“不管变成什么样,那也是真正的你呀!我眼前这个才是‘它’——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却在我家里自称是我的爱人!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去定义它!”

“人的灵魂才是真我,躯体只是一个载体!”

“这麽说,身份证上应该印上灵魂?”

“这怎么能一样?”

“不是吗?灵魂才是真我,身体可以随便换的,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不可理喻!”他收拾了碗筷走开了。

她叹了口闷气,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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