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菊火速赶到,先收起招魂铃,解了靳升的痛苦,却有意无意地看了丁香一眼。后者的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地收拾好包袱,金昊帮他放进后车厢。丁小菊也没说话,上了车。靳升看着丁小菊,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只有我不能碰?”
没人回答他。
一路无语,到了丁香的住处,靳升像个透明人一样旁观他们三个人安置丁小菊的那些法器,把一间客房变成了一间法堂,丁小菊就住在里面。至此,这套三居室终于都住上了人,家里一下子显得很充实。但是,法堂开门时,靳升觉得身上阵阵发寒,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是他的灵与肉向两个不同方向撕拉,令他想逃。
“香,我不喜欢她!”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避开丁小菊拉住了丁香,靳升皱着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悦。
丁香低头轻咬下唇,沉默两秒钟,半是安慰半是解释:“丁阿姨一会儿会布一个结界在她门口,你,……你先躲躲,不然,你身上的阴气会让她那些法器不安生,你也会被法器散发的法力侵伤到!”说完,匆匆走开。
“哎?”靳升看着她的背影,明知道她并不是听不见,只是不想理,他只好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扔在床上,他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请丁小菊到底是对是错?她依靠那些法器,岂不是把我刨除在行动之外?我若是去不了,谁保护我的小花呢?她会有危险的!她一定抵受不住那东西的迷惑!不管怎样,我一定得去!必须去!
另一间房间里,丁小菊一本正经地对丁香说:“该说的我也跟你说了,他什么状况你心里也有数,我不再废话了。我这一搬过来,带这么多法器,那太岁肯定会有所觉察,靳升随时会变,你千万小心!”
“丁阿姨啊!”丁香抱着她哭了,压低声音哭诉:“我看到了,他怕您那些法器,一定不是人了!可是,我狠不下心啊!”
“你记住啊:万一,他……想伤害你,你就进法堂!”丁小菊怜爱地叮嘱她。
她用力点点头。…………
收拾妥当,丁小菊用三十六道符贴满门框,跺着脚竖着两根指头在印堂前,口中念念有词。没几秒,三十六道符同时无火自燃,发出轻微的“扑”的一声,但只一眨眼,所有符与符火全部消失,连点灰都没留下。虽然门还开着,但法堂却像是远在一里之外,连灯光也显得遥远昏暗,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纱幕隔开。丁小菊沉下气,说:“可以让他出来了,但是,必须离我门口三尺以外,否则出了啥事可怨不得我!”
“好,我知道了。”丁香心存余悸,自觉地走离门口一米外,又说:“丁阿姨,咱出去吃顿饭吧,也算是给您接风洗尘,好吗?”
“出去吃啥出去吃?你们城里人咋就不知道过日子!在家吃吧,正好我也跟你们说说用得着的常识,省得到时候你们又给我添麻烦!”
“这,……”丁香有些为难,“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那这样吧,昊子,你陪阿姨,我去买点菜回来!”
“哎。”金昊答应着,从法堂出来,显然在里面玩儿得不亦说乎,脸上的兴奋还没退呢。
丁香前脚出门,后脚,靳升从房里出来,不容置喙地说:“丁阿姨,我一定要去!”
丁小菊不拿正眼看他,冷冷地说:“你倒是想不去,我还不答应呢!”
靳升喜出望外,忙上前扶丁小菊:“阿姨,咱那边坐!”
丁小菊没让他碰着边:“哎,离我远点儿,晦气!”说完自己去沙发坐下,如自家一般随便。见两个男人都愣在原地,他招呼金昊:“金大律师,你这大劫将至,自保都来不及,就别挨近阴人了,嫌劫难来得晚啊!过来过来!”
金昊看了看靳升,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顺从地几步到丁小菊旁边坐下:“阿姨啊,什么叫阴人啊?”
“这说法可多了!相书上是一种,俗人口中是一种,打占抓鬼的说的是又一种,……各有各的解释!这么说吧,在我这儿,被不干净的东西沾过的,都算!这眼前这个,瞅着是个人儿,其实,算不上人,……可也算不上是鬼,……还叫阴人吧!阴人身上全是阴气儿,占着个还有点儿精血的人身,能活一阵子!”
靳升听了很紧张,问:“一阵儿是多久?一个月?几天?”
“这……可得看造化了!这阴气儿吧,它就像是粪坑里的臭气,不管谁愿不愿意,就一味往外散,粘上就压运,好事都变坏事,坏事变难事!”
靳升听了,惭愧地说:“那我就是个‘灾星’了呗!”
丁小菊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事儿也不怪你,我一心想救我家那口子的命,没想到阴差阳错,干了件这么损天德的事儿!”稍顿,她又好言相劝,:“你现在还能好来好去,给活人留个念想,等过了三七,你与这身子通了灵,就该害人了!”
“不会的,我不会去害人的!给我一年,不,给我一个月,我做完我该做的事!”
“人呐,总不愿离开阳世、离开亲戚朋友,这念想不灭,这口气就咽不下去!可这身子不是你的,念想也不该是你的了,你留着这个念想,也倒不会那口阳气儿了知道不?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害人你就吃不饱,吃不饱你就没法不让身子烂,身子烂了你就留不住念想留不住魂儿,行尸走肉就像那猪,见吃的就没命,甭说街上的人,就是对这俩孩子,你也忍不住那恶行!”
“不会的!”靳升摇摇头,不愿面对这种风险,“不会那样的!”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你说了算了!——阴气就是这样,散到哪儿哪儿就被同化、被吞噬,就像电视里演的,到时候你就六亲不认了!”
“电视里都是编出来的!”
“是编的,但那也是按理儿编的!”丁小菊力争说服他:“行,远的咱不说,就说眼前:你敢说你没有感觉心里有啥拱得难受?你敢说,你脾气没变?你敢说你没有过想咬人的想法?”
靳升默认,狼狈地低下了头,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心里瞬间略过想杀死丁小菊的冲动!
丁小菊仿佛洞悉了他的内心:“想杀死我?”
“没有!”他矢口否认,旋即拧身逃回自己房间。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从客厅中他所在的位置到他的房间足有十米的距离,中间还要绕开半条沙发,但他只用了不足两秒钟!金昊被瞬间消失在眼前的靳升惊得目瞪口呆。
丁小菊并不惊讶,但更加忧愁:“或许是这副身子太久没主了,这么快就接受了新主人,恐怕,他已经等不到三七过后了!”
“什么意思?”金昊没回过神来。
“趁他还没变成妖魔之前灭了他,否则,可能用不上半个月他就得作恶!”
“啊?!”金昊皱着眉头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权衡半晌,仍然不支持这个做法:“不行!阿姨您听我说,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个人呐,这……不能!你不能动我升哥!我不答应!”
“他不是靳升了!”丁小菊一拍大腿,“他是个啥你还没看明白吗?”
“可是…………”金昊跳起来转圈儿,说:“那也不能让他魂飞魄散啊!”
丁小菊抿唇想了很久,缓缓地说:“那就得找回他的尸骨,劝他灵肉归一,放弃这具身体,然后做个法事,魂归天骨归地,那就十全十美了!”
“这么简单?”金昊听了很惊喜,问:“那我们还等什么?”
丁小菊白了他一眼:“简单?看花容易绣花难!——跟你这外行说也是白费口舌!——你可别往里掺和,离他远一点,没嘴儿哪下他岔了道儿,你这该遭劫的活人身子,可是他最好的下一站!”
“啊?”金昊缩了缩脖子,“阿姨,您别吓唬我,我胆儿小!”
“吓你干啥?好话点给你了,你自个儿看着办!”
金昊想了想,嘿嘿笑着挨近丁小菊:“阿姨,您看啊,哥们儿摊上事儿了,我想躲也躲不开不是?您道行这么深,肯定有什么护身符之类的对不对?要不,您帮帮我?……阿姨,我给您捏捏肩吧,走这么远累了吧?”他殷勤地坐在丁小菊旁边给她捏肩。
“去、去、去!”丁小菊抿唇笑着,口不对心,“我可用不起你这大律师!”
“阿姨您说什么呢,在家里我就是您晚辈,应该的!”
丁小菊坦然接受了,孤独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幸福的笑容,眼神空放,仿佛在回忆,又似乎在憧憬。
金昊甘之如饴地献殷勤,捏了一阵子问:“舒服吗?”
丁小菊点点头,无意识地轻叹:“我家毛豆要是还活着,也能给我捏肩膀了!”说着,语气中流露了一丝酸楚。
“毛豆是谁?您的孩子?”金昊一边卖力地给她捏肩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闲聊。
“算是吧!可怜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都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她眼底闪过泪花,旋即又破涕为笑,“不说这些了!——金大律师,……”
“叫我昊子吧,听着亲!”
“耗子?咋起这麽个名?……小时候长得小,还是胆子小?”
“不是!日天昊,——我叫金昊,熟悉的人就管我叫昊子!”
“日天昊?你这名儿可够大的!啥时生的?”
“呃,九九年三月初八,时辰记不清了。”
“唔。”丁小菊暗自在心里盘算,脸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