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任女被押送到姬发那里,钱氏一提起姬鲜杀羲和氏之事,姬发立即赦免了她的罪责,把她复又安置在宣地了。而酒正官、泰逢氏、少司命和曾侯等人也被剥夺兵权,然后得到赦免,娄氏则被召回之后赦免。
姬发与姬鲜等人在阑地的一个月内,柞氏、妫满、吕氏兄妹和姜疑都陆续带着俘获的人口货贿到来,而钱氏讨伐厉伯也归来献俘。姬发在等待众人俘获人口聚集之时,每日只与邑姜闲聊。
“这一仗我们虽然兵马损失大半,但听说妫满他们从南土俘获的蛮人不少,正好可以充作劳役!”邑姜躺在姬发怀里说。
“我倒觉得现在这么多兵力足够了,兵马多了反而容易引起争斗!”
“我也在琢磨这事,我弟弟提起那个大商乐师子延临死前曾质问他,我们若教授河东各邦民隶田阵,等他们变强大之后,与我们为敌该怎么办,虽然我觉得这些东国之人应该不会那么好战,但总觉得有些不安…”
“大商乐师问得好!”姬发笑着说,“所以我打算等诸侯伯世子到齐,就开始裁撤兵力,只保留王师和各方边鄙的守卫兵力!”
邑姜瞪大眼睛,“你…你果真是要裁撤我申吕人马,对吗?”她有些惊怒的看着姬发说。
“不是啦,只是把申吕二国的兵马,挑选精壮,划归为王师,太师仍然由你父侯担任!”
“这还不算裁撤吗?我吕国这次仅剩一个师,如果连这点人马都没有,犬戎来劫掠了怎么办?密人反叛怎么办?”邑姜大叫说。
“你听我说,我不过是要把兵力集中在王师而已,犬戎打来了便可随时出动反击,而如果把兵马分散在阮地、吕地、有莘国,调兵遣将总会不顺,迟早有一天这些侯伯会反叛!”
“那王师你打算留多少人,由我父侯全权执掌吗?”邑姜逼问说。
“有六个师的话,就足够在二日内抵达渭水上下的任何邦国,并打败犬戎或制止叛乱!王师的指挥虎符当然归你父侯所有,但调动虎符是放在我这里的!”
“那还不是等于剥夺了我申吕二邦的兵权!”邑姜盯着他吼道,“我父侯没有调动兵马的虎符,就连想及时制止吕国的密人叛乱都来不及!”
“怎么能还让你们这些诸侯伯这么随意出兵?”姬发突然大吼道,“如果每个邦君都有调动兵马的权力,那不就跟以前一样,万一这些邦君联合攻打镐邑,我怎么抵挡?”
虽然遭到姬发大吼,邑姜却只含着泪,没有哭,“你以前不是说只要传授各地民夫田阵,如渭水诸邦一样团结一心,就不会有争斗了吗?”她大声顶撞说,“现在怎么会是这样!”
“唉…我不是说了吗,制止争斗的最好办法就是裁撤多余兵力,”姬发靠近她,要为她挥袖拂去泪水,却被邑姜挥手挡开,“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理想的渭水诸邦是强者联合,安抚弱小,现在把兵力集中到镐邑,不就是这个理想的最好实现吗?”他不紧不慢的说着。
邑姜当然记得此事,其实她也是在为这个理想而战,但她心中所想却仍然是各邦拥有兵力,既能勤于王室,又能自立自足的美好图景,但绝不会认为连兵力都没有,还能互相共存。但此时经过姬发一番解释,她却无力反驳,集中兵力到镐邑虽然令人不快,倒不失是为制止叛乱、维护安定的一个极端策略。“那万一有莘国、微伯他们制造金铜兵刃,抵抗王师,又该如何?”她想了半天想到了这个。
“渭水诸邦的金铜兵刃是要明令禁止私自打造的,冶炼金铜的厂坊当然要派王人监督,而从蜀方和庸方运来的金铜也要由王人负责检查!”
“我申人骑兵绝不纳入王师,没有我母族在沃野上驰骋,哪里换得到今日渭西的一片安宁!”邑姜发狠说,“如果你敢裁撤,不止是我,我母族一定会率领两万之众全力攻打,到时候我不信你周邦现在剩下的十个师没有损失!”
“申人骑兵有抵御西蛮劫掠之功,当然不会全部裁撤,但只能保留万人,就凭现在犬戎的势力,保存这么多人马完全没有必要!”
“那你跟我母族去商议吧!”邑姜飞身就走,但被姬发迅速赶上拦住。
“你去哪?”
“我要去助战!”邑姜喝道,但她话一出口,才想到自己麾下的周人二师刚刚被姬发转交给钱氏率领去了,“好啊你,原来你早就想到了我会反你,前些时候才故意劝我卸下兵权的,是吗?”她浓眉倒竖喊道。
“别说你现在没有兵马,吕侯只剩下一个师,申戎的八师骑兵如何抵御我周邦十几个师的兵力?”姬发顿了顿说,“你再想想,你母亲会为了裁撤一半兵力全力与周邦决战吗?而即使申人只有万人骑兵,也足以驰骋沃野,或击败有莘国、鬼方,甚至河东的邦国,而你父侯还有我周邦六师的一半兵权,你申吕二邦会在任何邦国面前吃亏吗?”
邑姜便立着不动,低头思索。
“你们若再犹豫不决,我就会把六师的兵权交给我四弟或姬奭了哦!”
“姬鲜他们怎么办?他们答应裁撤兵马吗?”
“这是我最头痛的地方了,姬鲜与我五弟六弟如今还剩下六师,但他一定会支持裁撤兵马,条件应该是让他独自占据河东,把其余诸侯兵马都裁掉!”
“他真的跟你一样,也是个独断之人!”邑姜有些害怕的说。
“唉,他的聚魂田阵厉害,破妲己又立了大功,暂时是不能制住他了!”
“你就不怕我申戎与姬鲜联合,攻伐你姬发姬旦吗?”邑姜翘着嘴说。
姬发看她恢复了以往的娇容,总算抒了口气,就揪了一下她,“不怕的!换了姬鲜也会这么做,或者他会做的更绝,联合诸侯伯把你申戎消灭掉!你觉得他会容许一支两万人的骑兵在自己王室宅邸附近徘徊吗?”
“你每次都比姬鲜命好,我去帮你劝劝我父侯母亲吧!”邑姜笑着说,她此时忆起了姬发五年前为了与姬鲜争夺申吕支持,从姬奭身边抢走她的情形,那时跟这时候是多么的相似呀!只不过那时她还小,既佩服他手段,又质疑他的情意,而之后的几年虽然她决意要与他一起建立赫赫功业,但却时不时的质疑他的为人。直到现在,她才完全看清了她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始终会被武功吸引的人,给她的爱意既不会多也不会少,但只要她参与了他的功业,就会使这份爱有增无减。
随后,姬发姬旦姬奭邀请姜尚、申妃商议裁撤兵力之事,经过一番争执,总算达成了协议。一个月后,姬发看姬鲜、姬旦、姬奭、南宫括等人到齐,就聚起渭水侯伯和河东的苏侯、唐侯、爽鸠氏和王子庚等人,宣布他的驻军方案:姬鲜姬度姬处三伯分别驻军在殷都周围的邶卫庸三地,只保留八师,爽鸠氏维持三师驻军邢地,唐侯保留二师,以抵御鬼方,妫满二师封在陈地阻击淮夷,大河边的虞地姬旦命为太傅,保留一师革新田阵,其余河东诸邦的人马一律裁撤。河西则只保留王师六个师,申地四师,防御犬戎义渠戎的劫掠,其余诸侯旧有兵马或合并,或裁撤。
律令一宣读,诸侯伯都大声质疑,墨氏兄弟大声一吼“周人违背诺言,我们反了吧!”立即得到苏侯、柞氏、微伯、兹舆期等本来握有兵权的侯伯的大声支持,吕氏兄妹、姜疑、弇兹氏等要立功得到封地的人反对尤其激烈,少司命、酒正官、泰逢氏、曾侯等大商旧族则趁机煽风点火,反对声不断。而除了姜尚,姬奭、阮伯姬鲜姬旦等人也都是裁撤方案的制定者,不会参与反对。
“大商王畿内的诸侯伯,你们要这么多兵力做什么?我周邦破妲己十五万骑兵不过就是四个师,万人与其对峙,再加上我布置的一个师做内应而已!若有蛮人淮夷东夷来犯,我现在六个师残兵就可以拼死一战,护你们周全,倘若不成,我就在你们面前自尽!”姬鲜誓师般的大吼道,声势竟然不亚于两个月前姬发的孟邑大誓,只不过更加飞扬跋扈而已。
姬发南宫括随后大声应和,这一下诸侯伯都不敢再大声抵制了。如今只有苏侯、柞氏、微伯和兹舆期麾下有兵马,总共不过五师,弇兹氏、姜疑和吕氏兄妹等征伐南土的兵马都被姬鲜、姬旦和柞氏等人收回去了,哪里挡得住姬发姬旦姬鲜十几个师的兵力?
“我是坚决不会认可这种做法的!”即使大堂一片静谧,墨氏兄弟却仍然继续大吼说,“一个邦国没有兵力,大宗小宗叛乱,还要靠外地调拨兵马,这让一个邦君如何树立威望!”
“我早说过,周人征伐绝不会轻易撤兵的,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违背誓言了!”庞青也大喝道。
“你说我违背什么誓言?是立储君继承殷祀吗?是撤兵吗,还是不骚扰百姓?”姬发大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