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孔有德惊讶的是只见到了大贝勒代善,另两个大贝勒,阿敏、莽古尔泰却始终没有露面,此前他一直以为皇太极是与三大贝勒并肩而坐的,他们为什么没来,他有些疑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晚宴后与范文程交谈,才知道阿敏犯了错误,已成为阶下囚,莽古尔泰也犯了错误,一年前就得暴病死了。对于阿敏,孔有德从崇祯三年明军收复永平四城就有预感,阿敏是永平八旗军的总指挥。但莽古尔泰突然消失,对他来说就有点神秘,也出乎他的意料。

崇祯四年八月,皇太极率军围攻大凌河城,莽古尔泰属下的大将图赖轻率前进,至城壕边受到突袭,使得两蓝旗副将孟坦等十余人阵亡,部队伤亡近千人。对此皇太极十分恼火,下令不许诸大臣看望受伤的图赖。次日,皇太极登上城西附近山岗,心焦气躁地察看着周围的地形,想不出什么攻城的良策。中午的阳光透过山上的树影直映在他的脸上,他感到一阵饥渴,正好山下是岳托的大营,他走下山去。岳托为他备了份美餐,他大嚼起来。这时一脸醉态的莽古尔泰赶来,一进大帐就说,“汗,昨天的战况,我属下的将领伤亡最多。我旗护军,有随阿山出哨的,有随额驸附达尔哈大营的,是不是让他们回来集中整饬一下?”皇太极正处于烦恼之中,边往嘴里倒腾食物边说,“你的部下,凡有差遣,每每违拗延误!”莽古尔泰很不高兴,“我的部下凡有差遣,人数总是多于其他各旗,啥时违拗延误了!”皇太极的火气窜上来了,他尽量压抑住,把语气放缓,“要这样,是有人诬告你了?好吧,我替你追究,必加法办;若告者属实,不听差遣者也要法办。”这意思是,图赖轻进中伏,两蓝旗损失最大,莽古尔泰负有指挥失误之责,因为你是两蓝旗主帅。皇太极暗示给他,前年进袭京师,左安门战败就是因你的大意造成的。醉酒中的莽古尔泰没听出来,反而被激怒了,大喊大叫,“汗说话要公正,你怎么总是与我为难呢?我自推汗继位起,就一直唯命是从。今日不容我解释,难道是想找借口杀我吗?”皇太极再也按捺不住了,拍了下桌子,“混蛋!”“什么!”莽古尔泰瞪起眼睛,握了握佩刀柄向前逼近一步,皇太极站起来了,问他,“想干什么?”厉声向帐外高喊,“卫士在哪!”一旁的德格类急忙抱住莽古尔泰,说,“哥,你这举动是大逆,谁能容你!”莽古尔泰继续向前冲,说“谁怕谁呀!”德格类奋力将莽古尔泰推出帐外,莽古尔泰怒骂德格类,“给我滚,滚开!”这时他的佩刀已拉出五寸长。

傍晚,莽古尔泰醒酒了,问身边的属下,他白天是不是跟皇太极吵起来了。部将色勒、昂阿拉几人都要哭了,“还把刀拽出来了哪,这是犯了‘御前露刃’之罪,太鲁莽了!”“坏了,坏了!”莽古尔泰惊叫一声,禁不住跺足捶胸,悔恨不已,“汗非收拾我不可,他一直没忘记突袭长城前我和代善坚持要退兵那件事,平时就瞅我有气,我小心又小心,还是叫他抓住了辫子。天哪,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急得团团转,低声下气乞求色勒、昂阿拉给他出出主意,哪怕一个点子也好,问他俩,“汗也喝酒了是不是?这事还好办。”色勒和昂阿拉一致说,“汗没喝酒。”“啊!”莽古尔泰彻底蒙了,与俩人商议,怎样把这件事变成一场玩笑,“就说我当时在耍酒疯,不就完了吗。”然而色勒和昂阿拉说得是异常残酷,“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场,汗也十分清醒,谁会认为你是耍酒疯呢?要知道御前露刃,那可是妄图弑君的大罪。”意识到事情难以挽回,莽古尔泰颓然坐下去,陷入无限的悲伤之中。色勒说,“三贝勒最好向汗认错请罪,求得原谅。”莽古尔泰有些顾及脸面,要他俩代他去请罪,“就说我不敢去,怕汗更加生气,特派人来谢罪怎么样?”色勒与昂阿拉对视了一下,“这能行吗?”“能行能行。”莽古尔泰一连说,就像这件事他说了算似的,他叮嘱俩人,一定要把他喝酒的狂态尽量夸大,说他到现在还有些迷糊呢。然后他送色勒和昂阿拉去皇太极御营,自己在一里远外等着。

色勒和昂阿拉进帐就给皇太极跪下了,口传莽古尔泰的原话,“臣以空腹饮酒,喝了四卮,因此对上口出狂言,事后却一点没察觉,现特来叩首,向汗请罪。”皇太极表示不能接受,更不想原谅他,冷冷地说,“他要来了,就是在故意气我,罪就更大了。你们告诉他,叫他回营反省,等候处理。”莽古尔泰得到回报,感到绝望和悲凉,一下子就苍老了,他喃喃自语,“看来汗是铁了心要收拾我。唉,都怪我不检点,我对不起德格类,但愿今后他不要学哥哥的坏脾气。”他唉声叹气,最后说,“其实从年初仿明朝设六部,我就有感觉,多尔衮管吏部,萨哈廉、岳托管礼部、兵部,济尔哈朗、阿巴泰管刑部、工部,代善和我管什么呢?实际上已被架空了,成为牌位了,要不是他让德格类管户部,让我稍有欣慰,也许我早就像今天这样万念俱灰了。”

经代善及诸贝勒大臣共议,决定革去莽古尔泰大贝勒爵位,夺五牛录属员,罚没甲胄、鞍马及帑银一万两入宫。对此事皇太极以“此事因我之故治罪,故不予议”为由回避,假装公正。接着,在第二年正月,由礼部参政李伯龙向皇太极奏疏,指出大金朝朝贺行礼时不辨官职大小,常有随意排列的乱象,建议酌定仪式,向明朝看齐。同时提出莽古尔泰“因其悖逆,定议治罪,已革去大贝勒爵,可否应令与汗并坐?”一半的贝勒认为不可并坐,汉臣们也绝大多数表示附议。唯有代善提出不同意见,他说,“上谕诚是。莽古尔泰的过错,不足戒怀,即仍令并坐也可。”但皇太极的脸色是阴沉沉的,其他大臣也保持沉默不予响应,代善终于明白了,这是皇太极的意思,随即改口,“这确是不妥,我等即拥戴汗为君,又与汗并坐,恐引起臣民非议,说我等即奉汗居大位,又与汗并列而坐,甚是非礼。”他提议,“自今以后,汗南面中坐,以昭至尊之体,我与莽古尔泰侧坐于汗两侧,各位看怎么样?”

由并坐变为侧坐,众贝勒及大臣均表示赞同,皇太极也欣然点头,表示接受。从这年正月起,国人朝见,皇太极就一人独坐了。而昔日烜赫的大贝勒莽古尔泰因降到与子侄诸小贝勒同一级别,未免抑郁,觉得丢人,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头发和辫子一下子全白了,他常常表现得神情恍惚,说话语无伦次,走路也不稳。一年后,在冬季,因“偶得微疾,”两天后即卧床不起,辰刻疾笃,至申刻贝勒薨。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