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付着说:“好。”转身准备上楼。
“黎解!”她叫住我。
我回头看着她。
“听说你和你妈妈最近有些矛盾,你已经长大了,我希望你能理解她。”
她如何来管我的家事?我沉着脸未置可否。
“黎解。其实我看到你长得这样像你父亲我很开心的。”她说得像个长辈,语重心长,可我不喜欢那种高姿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冷淡地说,像母亲时常表现的那样。
“你的父亲朱百千,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听到“朱百千”三个字,我已经迈出去准备离开的腿又收了回来。
爱丽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曾是你母亲的同事,对于你父母的事情我略知道一些。”
“你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爱丽丝摆出一副阔小姐的雍容姿态坐到了沙发里。“我想要一杯红茶加两勺奶一勺茶,谢谢。”
我去帮她要来了红茶,放到她面前,她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继续说:“我那会儿当朱百千的助理好多年,后来我遇到了马安,我们决定结婚,他要我辞职,我就对朱百千先生说他需要另外找一个助理了。不久,朱先生就带了你母亲来跟我交接工作。我第一次见你母亲是正在筹备朱百千美术馆的事,我觉得昂泉可真是极聪明的。那时我正拿着美术馆的设计图跟设计师沟通,朱先生的好几条要求他们都达不到。展画区,办公区等等还要我来安排,什么空间构成,空间转换我也不懂,真是好麻烦,我急得团团转,真希望把这个乱摊子赶快交接出去好去。你母亲只是大略的看了看,就明白了基本情况,那个下午,我觉得过得真快,好像好几件事都一下子敲定了。就像现在美术馆外面的天鹅湖,就是你母亲那天下午的突发奇想。那时候我就很欣赏你母亲,后来跟她成了好朋友,直到现在。”爱丽丝很享受似的回忆。
她继续说:“昂泉她真是很有魅力,不止聪明,还非常努力工作,我从没见过这么努力的人,我觉得我和她简直没法相提并论,就连朱先生,我觉得已经是很勤奋的人了,都不能和你母亲相比。昂泉她很有天分,真的,不止是艺术方面,逻辑思维啊,做事的条理性啊,我都比不了,我当时在想,朱先生可真是找了个好的助理,我可以踏踏实实去结婚了。你母亲还是一个伟大的外交家,她情商很高,朱先生很多作品的推销和艺术展的开展都得靠你母亲全权打理。包括现在艺术家协会的会长,那时都是你家的座上宾。她真的很会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而且是个好的商人,嗯,非常精明的商人!”
我听着爱丽丝对母亲几近崇拜的赞美心中想:你们都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吧?
“我觉得你搞错了,我的父亲是黎万里。”我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摊坐在沙发里说。
爱丽丝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到:“我知道黎万里是你法律上的父亲,前些时候的黎万里个人成就展我也去了。”
她那样微笑着看我,仿佛能把我看穿,继续说:“我听你母亲第一次提起黎万里的名字还是我结婚后一年多的时候,我去朱先生的办公室办什么事,具体什么事我忘了,但是我至今仍然记得你母亲当时的表情,下班后我陪你母亲去咖啡厅聊了很久,她说她很纠结,很伤心,她不想给别人造成伤害,但也不想被别人伤害,那天她真的是我很少见过的情绪失控的一天。我知道她不是有很多真心的朋友,虽然她交际的人很多,但能对人坦白内心的人却不多。我和昂泉一直还是很聊得来,但是我婚后却缺乏了对她的关心,我不知道那一年她竟然受了这样的煎熬。”
爱丽丝又抿了一口红茶,镇静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是的,可以说她受了很大的煎熬。她说她和朱先生怀上了你,就是你,黎解!那时朱先生的妻子于彤心刚刚生下朱辰,于彤心也一直很喜欢你母亲,她有一次甚至跟我说觉得昂泉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所以你知道你母亲会有多纠结,多痛苦。那时我才知道她还有一个纸面上的丈夫,她说她不会做掉你,她想把你带给黎万里扶养,她说黎万里不会拒绝,我觉得好奇怪,怎么会有丈夫愿意扶养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一起生的孩子?但后来竟然听说黎万里不光扶养你,而且还非常尽心尽力。我知道朱先生也很痛苦,他去你住过的地方好多次都没有接回你。后来我听说于彤心产后抑郁自杀死了,我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了朱先生和你母亲的事情。我也知道朱先生到后来胃癌晚期都一直怀着愧疚,常常忏悔。”
爱丽丝长叹了一声,“昂泉是个可怜的人,也很善良,是生活逼迫她成为狠心的女人,那不是她的错!后来你母亲与朱先生结婚,她一直真心真意地扶养朱辰,但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朱辰还是跟你母亲很有隔阂。”
“哦,亲爱的爱丽丝,我回来晚了,今天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以为四点就能到家,结果又拖了一个小时。”母亲从外面急匆匆地进门,边看表边说。
我和爱丽丝都站起来,母亲走近了笑着说:“你在跟黎解聊天吗?我儿子好像不太会跟人交流。”
爱丽丝对着母亲说:“我们聊得很投缘,是吧?”然后转头看了看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摊开手臂,回报了一个微笑。
“那可真不错,咱们走吧!”母亲欣慰地说。
“好的。”爱丽丝跟着母亲又出了门。
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我以为她们不过是塑料姐妹花,谁知道竟然还有这样深的感情。对于爱丽丝跟我说的关于母亲的事,我现在都快麻痹了,每个人嘴里的冼昂泉好像都不是同一个人,可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呢?世界的样子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也不是我们听说的样子,亦不是我们感受到的样子,甚至不是我们见到的样子!我们所想,所听,所感受,所见到的,不过是它亿万棱面中的一个或几个,更多更广的竟是我们不能见到、听到、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