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我喜欢上了抽烟,但是现在我已经没烟可抽了,因为这里管的很严,我也会在教官不巡查的时候被同屋的人打,拜大哥也没用!
我不知道在这里能撑多久,所以我准备把这些写下来,万一有一天,我被同屋的那几个人合起伙来搞废了,最起码我也把这些都写下来了......
这些要从我开始记事时说起,我的家庭。
我的父母不算恩爱,和电视剧里的那些分分合合比起来也算是过得去,有的时候会争吵,但是大矛盾没有,可能他们有什么矛盾也不会和我说,因为我不常在家。......我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共同经营一家烧烤店,在小区里面那种,应该是因为我生在一座海边城市,所以喜欢吃烧烤的人特别多,可是为什么海边的人喜欢吃烧烤这个我一直没想明白。但是吃什么也比现在强。
我现在几乎每天都吃不饱,因为吃饱了回到屋子里挨揍有的时候会吐出来,他们还让我自己收拾。但是我不恨他们,因为他们害怕我,所以他们要欺负我。就像上学的时候一样,只不过我在学校里会欺负那些害怕我的人,在这里,害怕我的人会先欺负我,防止我欺负他们。
......
说起在学校那阵子,老子也算风光得很!敢打老师,校门口随便逮一个人就能要到烟钱,最牛最牛的是!这么些年我上网吧就从来没自己掏过钱!那种感觉真好,因为没人管我,也没人敢管我!
不过倒也不是我家里不给我钱,我要钱,我妈就给。我就是觉得无聊,什么都无聊,上学无聊,不上学也无聊,校门口看到不顺眼的,我们就围上去找麻烦,他要是挣扎一下,就打一顿,那还有意思点,可要是不挣扎,要钱就给,这也很无聊,为生活要点钱,这不过分吧?唯一不无聊的,就是游戏,所以我喜欢游戏,我喜欢网吧。
有的时候我会想,我家里要是开网吧的那该有多好!我可以天天玩,我可以天天不上学,可我要是天天呆在家里,我妈不管我,我爸喝醉了肯定得动手,有那么三,四次吧?就是因为我呆在家里不上学,玩手机,玩游戏,我爸喝醉了找我茬,老子直接在网吧里住了好几天!我妈找我我才回去!我们这个区的网吧我几乎都呆遍了,下次我得找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要不然回去还得看我爸那张臭脸!
......不过,好像没有下次了。
我爸妈虽然不怎么管我,但是我总觉得我人不坏,因为我仗义,哥们儿没钱了,没烟了,还有问我要过酒的,我从来不跟他们客气,不计较这些!不过因为这个事儿我爸骂过我,还差不点儿打我,后来不敢要什么就给了,我就只能带着兄弟跟校门口看不顺眼的要了。
那些戴眼镜的,背大书包的,瘦瘦小小的......一看着就好欺负,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很奇怪,进学校,出学校都匆匆忙忙的,就好像谁赶着他们一样!我觉得我在校门口制止住他们是防止他们变疯,这是在帮他们!老子看他们背那么大个书包,脑子里装了那么多东西,从他们那里把钱要走,这是在给他们减轻重量,我这是做好事!怎么他们就不懂呢?
再说,他们哪有我们活得潇洒?想染什么色的头发也没人敢管,想不上学就不上学,想打人就打人,想干什么干什么,自由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
是啊,自由最重要。每次想到这个事儿我都能冷静下来,我踏马关在这里半年多了,想自由也自由不了了。没烟抽,没游戏,没酒喝,连头发也剃秃了,还得天天挨打,狗踏马自由。
少管所,为什么世界上要有这种东西?我爱干什么关你们屁事?凭什么管我?我妈我爸都管不了我你们算老几?
......
可有的时候我又在想,这里的人可能和我一样,他们不也没出去吗?
......他们不也出不去吗?
可要是他们和我一样,为什么老找我茬要打我呢?
所以他们和我不一样!
对啊,这里头和学校不一样,和网吧不一样,和街上也不一样。
这里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
我觉得我自己活得一直挺开心的,直到进到这里面以前......在这里面呆久了有时我会回忆过去,是不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经常这样?我会想为什么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剃老子头发!剃老子头发!
在这里我是没有选择的,我恨!不过我还是总能记起一些开心事情的。
我第一次喝酒,那时候我八岁。和我爸。酒也不多,一口杯白酒,纯的,42度。那一天,老子成了男人!
我恍惚记得我爸妈还有我爸的几个朋友看我在烧烤摊儿前面两条腿不听使唤,几个人一边笑一边聊着什么。
聊着什么呢?
他们在笑,有什么好笑的!真讨厌!可身体不受控制。原来喝酒是这个感觉,两个人变成四个,四个人变成八个,抬头看月亮和星星都在没有规律的转,我四周都好像充满了声音,找不到源头。我盯着脚转圈,大地也在围着我转,我竟然成了一切的中心,一切都在围着我转。
......
不过谁在乎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呢?我只是感觉很舒服,也许是他们的笑让我很舒服,我不知道。一个人突然咆哮着骂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丝毫不犹豫的回骂回去,骂着骂着就乐了,那咆哮声在旋转的夜空下回荡在整个安静的小区里,我听到了他们干杯的声音,男人刻意放大自己肆无忌惮吐痰的声音,酒瓶子掉在地上炸开的惊讶声音,他们彼此之间辱骂大笑的声音,可气氛却奇怪的融洽。
我曾经觉得他们很奇怪,但是在经历很多事情以后,好在,我现在和他们一样了。
那酒是辣的,是苦的,可明明是苦的,我怎么尝出了甜的味道,我好享受。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只是一直记得这个事,世界会因为我喝了酒以后改变规律,天旋地转,可以没有束缚!
不过......
看看我现在的处境,没有束缚......我只能在日记里写出这些了,有点儿觉得可笑。
老子终有一天会出去的!终有一天!
因为现在的处境,我被要求必须读书,现在我也知道了,这没有束缚的感觉原来就是开心的感觉,那是会让我开心的感觉。我忘了他们是怎么让我喝的第一口,好像是用筷子沾着白酒点到了我的舌头上,他们也在拿我寻开心。可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接受了喝酒,我接受了开心,男人,就是应该寻开心!
过去的几年里,抢到钱喝,拜把子喝,打架之前喝......我越来越享受这种感觉。
哪怕喝醉以后见人就打,哪怕醒过来发现自己在网吧里的马桶边,哪怕半夜躺在街中央被路过轿车的喇叭催醒。与其说喜欢喝酒,倒不如说我喜欢喝酒以后的感觉。
......
有一次我们在校门口堵了一个准备放学回家的书呆子,我当时和一个哥们打赌,喝醉了敢不敢抢,嬉皮笑脸的选了这个刚出校门的倒霉蛋儿,几乎是拖着他走到了一条小路,他的膝盖和脚踉踉跄跄的在身后的路上留下了一条歪歪曲曲的拖痕,我们一边指着他,一边凶他,一边笑着翻书包......拿着几十块钱骂骂咧咧走得时候,我回头看他。跪坐在地上,满身的脚印,满裤子的泥。他那双眼睛我现在还记得:眼泪已经把眼睛填满了,看起来就好像黑色的瞳仁填满了整个眼白,他直视着我,脸是委屈的,但眼睛里又有某种坚定。我很愤怒,我最愤怒这种眼神!我本能的跑回去继续踹他,像对过去这样对我的任何一个人一样,直到被其他哥们儿拉开。
我不明白,他们在坚持什么?
不过现在想来,可能当时他眼睛里也没有多少坚定,我可能只是像照镜子一样看到了我自己吧?那眼神像极了倔强的我自己,或者是因为我当时喝醉了,我偶然间看到了一个倔强的自己在看着我。我从那双瞳仁中看到了一个轮廓,那是一个头上长了两只不停前后动着的角的黑色轮廓,我是恶魔吗?不!我不是!这可能也是令我愤怒的原因?但现在,一切已经于事无补了。
我不想恨这里的任何人,甚至还想交交朋友。之所以同屋的人合起伙来打我,往我毛巾上吐痰,在食堂里当面抢我的饭......他们想要挑衅我,好有理由搞死我。我开始以为是因为新进来的人都需要拜码头,进来都要被欺负,后来有一次他们在屋里裹上被子把我揍了一顿以后告诉我,他们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