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挨打了。现在一只眼睛还是肿的。起因是午饭后操场活动，一个少年犯说我直视他，说不喜欢我的眼神，我一个人打不过6个，没办法。
讽刺啊，以前都是我说不喜欢别人的眼神，现在轮到我了。
......
打我妈那天，我在网吧呆了一夜，我一夜也没有睡，那一夜我盯着电脑屏幕，手却像绑了一颗铅球。
我为什么动不了？
动啊！！
我的脑子里就像过了一帧帧电影画面，全是人脸——我妈满脸眼泪的脸，初恋面无表情的脸，邻居僵硬假笑的脸，某个被我殴打委屈的学生的脸，老师瞪着眼睛的脸......
太多的脸，太多了......
我突然看到黢黑一片的电脑屏幕前，一张正瞪着六只红色眼睛的脸，那是我自己的脸吗......
现在在这里反思过去，我理出了一些头绪，原来经常和我混在一起的哥们有着和我类似的童年，因为不管他们有没有完整的家庭，他们的父母，都不管他们。
我常常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恨谁？现在失去自由的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般模样。是因为我痛下杀手对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吗？不，我觉得我在那之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一步一步接近我现在的处境。
我并不是故意杀人，至少，我当时脑子是空白的，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行为会产生怎样的后果，直到后果无法挽回。
和我妈闹掰了以后，我在网吧呆了一个星期，有时白天去以前的学校周围转转，拦着学生要钱。有时候去哥们儿家过夜。我去过和我关系很好的一个哥们儿家，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头儿，是他爷，听他说，他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半年不回来一次，把他一个人和这老头放在一起，他觉得很无聊，于是常常不回家，还是和我在一起热闹！不过，我其实没什么心情在乎别人家里的一切，毕竟自己还有一个烂摊子，当时我妈是真的不理我的，因为往常我2到3天不回家，我妈肯定会去网吧找我，这次，已经是第六天了，我就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我开始感觉到压力。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们要是不要我了，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当时那样想。
第七天，我仍然在网吧浑浑噩噩。但我妈出现了。
“回家吧！快回家！”
她严厉的请求着。
“滚啊！！”
我冲着她吼着，把手指间的烟插入烟缸，但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高兴的，我高兴的是我胜利了！
“我告诉你啊！下次！再要钱不给我，我把你收款机给砸了！”
“好好好！别说这个话，快回去吧，回家！”
“不回！回什么？！给我钱！我请我哥们儿吃饭！你赶快走！看你烦！！”
“......那你答应我晚上回家......”
“我考虑考虑，给我钱！快点儿！看你烦，快走！”
我继续吼着，她面带笑容的离开了网吧，她的样子就好像实现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心愿一样。现在回想起来阵阵心酸，可当时，我是那么决绝。
我妈没什么文化，这导致她很不自信，可她又很善良，于是她对谁都很纵容，别人对她有一点点的好，她都会觉得那是过分的，就好像自己没有资格得到别人的好一样，真是个可悲的傻子。
......
可现在再想起来那天把她推倒在地，心在疼的却是我。
不过当时，我只想报复，我要报复她冷落我！报复小区里的人！报复那些我不喜欢的脸！
小区里一如往常，嘈杂的邻居，老旧楼房掉漆的居民楼，散落着烟头和狗屎的地面，还有一阵阵烤肉的味道，那是我唯一喜欢的，那是从我家里飘出来的，刚进小区，就能闻到。
周日，阳光有些褪去了，除了家里的烤肉味道，夕阳下我还看到了一个人，就走在我前面，那是同楼的一个邻居，棕黑的皮肤，瘦高的个头，有点驼背的40多岁中年男人，我家住一楼，他们家在楼上，也不知道是几层，我和他不熟，只知道他有个女儿，还在上小学，他女儿我见过几次，放学在我家烧烤店买过串儿吃，皮肤很白，扎着马尾，见谁都笑嘻嘻的，样子乖巧，唯独见了我就马上收起笑容，这让我很不爽，我怎么她了？？
一定是她家里人对她说什么了！
我开始不由自主的讨厌起前面那个人来。我甚至能想象出是怎么把他打倒在地，我顺手摸了摸嘴里龇出来的獠牙，它已经在不停的颤抖，蠢蠢欲动。
生活恢复正常了，这次是真的恢复正常了。要钱，去网吧，抽烟，喝酒，我妈还答应给我买电脑，我总算可以不去上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还是缺少些乐趣，是什么呢？
隔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回家要钱，老远，看到4楼打开的窗户里伸出一只小手，接着又探出了头，没错！是那个小姑娘，那个可爱的皮肤白皙的小姑娘。
“哦，她家在那儿啊！”
我嘟囔着。
......哪来一股恶臭，不是烤肉味儿，我低头一看，脚底下正踩了坨狗屎。
“我*！”
再一抬头，她人不见了。
我想我当时对她已经有兴趣了，就连我在网吧的时候，也会时不时想起4楼的她探出头的样子。
觅食，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困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还有一样也是本能，求爱和繁殖，其实我在网吧经常能看到《动物世界》里有关雌雄动物的影片，草原上的狮子，羚羊，大象，犀牛，各种各样的动物，这些《动物世界》的故事让我记忆深刻，从那里，我了解了动物繁衍，我了解了求爱，是生命的本能。
每次看《动物世界》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会变红，血红色，透过屏幕的反光，我仍然可以看到自己的脸，红眼，獠牙，但即使这样面目可憎，我却依然无法控制自己。那是欲望，被欲望支配的我。直到失去自由，失去一切。
我决定采取行动，我决定做点什么！像往常一下。
猛兽要开始狩猎了......
那天，夕阳格外的美好，余辉照在原本晦暗的小区楼上，竟然显得有些辉煌，红色的天空和红云下的一切都喜庆极了，烤肉的香味从小区里不断的溢出，那是家的味道。我在小区大门前已经等待了很久，10岁的女孩儿终于放学了。她在不远处，不知不觉的渐渐靠近小区，哼着歌，手指头专心的随着歌声左右摆动，那是一个如此开心的小姑娘。门前，我故意把钱包扔在地上，她毫不犹豫的捡起递给我，面带着些许疑惑，我借口说手里拿着肉串儿，没办法接过来，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到我手上——那是一大把肉串，就像一把用肉扎起来的花束。
“来！吃！”
我递给她，没让她选择。
她迟疑着，手里还拿着我的钱包。
“没关系，吃啊！”
......我压低了声音，显得格外可靠和沉稳，用殷实的目光盯着她，这让我看起来是那么真诚。终于接过去了，她眼睛里流露出了满足，她是喜欢吃肉串的！
“......凉了......”
“那去我家店里，走！”
不由分说，我一手抓着肉串，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
她听话的很，竟像一只乖巧的羊。
我记得那天小区里来往的人出奇的少，少到这好像就是为我们两个人准备的一条路，我心领神会着，更加大胆的往前走。那条路的尽头，是无人敢去的巢穴，我激动的有些颤动，眼前一片猩红。
......
我没有把肉串拿到家里，当然！那只是道具！它被丢在了我家后院的草丛里，太阳渐渐下山，就好像悬在天上的一颗硕大的倒计时钟，那意味着黑暗将要袭来，我看着她，在余晖的后院里，在我的洞穴，发生《动物世界》里的一切。
不，不只有繁衍，欲望不只有繁殖！我又想起了那些我憎恶的脸，她父亲的，邻居的......一切！
我想起了草原上那只还没学会奔跑的羚羊，我想起了把小羚羊叼在嘴里的那只猛兽，这次我终于看清了，叼着羚羊脖子的，是一只长着红眼，巨颚，八条腿，全身正在不住颤抖的红背蜘蛛。
它正在用八只眼睛看着我，或者，还是我正在看着它？
我的精神再一次恍惚了。等我醒过来，只是看到一地的红色。
我开始打量自己，也是如此的红色，一身的，鲜艳的红色。红的如同清晨昏暗灯光下那块儿被切开的肉，我惊慌的张望着，看到的一切竟都是红色的，两支獠牙在颤抖着，头顶的触须不停摆动，而从腰间窜出了八只脚，它们正在随着我的身体来回踱步，配合着恍惚的我，那样的自然，那样的轻盈，我竟然开始觉得，本该如此。
它正在用八只眼睛看着我，或者，还是我正在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