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我,根本就不是在求爱,而是猎食。”
有谁知道我的无辜?
有谁知道我的痛苦?
有谁愿意变成红眼獠牙的怪物?
真希望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哪怕不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3年,我想通了,这是在少管所里最后一篇日记。
主题是复仇。
我会把有关这些的一切留在这里,但我一定会搞清楚。生而不管,是谁的过错。
......
几天后
看到从少管所回来的孩子。坐在饭桌对面,他有些微微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已经没有了锐气,红色的头发已经剃光,远远看去,竟有点像个和尚,
父母看到这孩子被剪断触角眼睛不再是红色獠牙被拔掉六脚只剩两天看起来终于是个人了
“喝酒吗?”
他父亲问。
“不喝不喝!不敢喝了。”
“抽烟吗?”
父亲手里拿着的烟盒,熟练的颠出了一支烟,递给了面前的儿子。
他抬手做出了个接烟的动作,那脸上是些许一些怯懦还有试探,但又无法抗拒烟瘾的诱惑。
父亲又想了想,好像意识到什么,他索性把一盒烟塞到了少年手里,满脸写着:“都拿去抽”,就好像是某种习惯性的应酬。
少年先是一愣,他竟然皱起眉头看着父亲,又低下了头,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再一抬起头,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已经直直的盯着眼前那个人,冒着烟的嘴里两颗獠牙已经龇了出来……
......
“当~当~当~”
“进!”
“从市少管所那里来了个电话,说发现了一本日记,是前一段时间刚放出去的少年犯留下的,希望我们片区帮忙走访一下!”
“哦。这个事他们少管所那边和我打过招呼了,案卷前几天送到我这里我还看呢,那是个少年犯是吧?父母搬家到我们这个区的那家。我有时间会去。”
“我听少管所那边意思是,看了日记觉得有必要快点去确定,甚至定期走访!”
......
“头儿!出事了!出事了!”
另一名警员冲进我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他满脸写了个“急”字。
“漕溪路!同化小区!2层有人报警!说杀人了!”
“快!出警!”
......
“我没杀人!我只是自卫!他刚回来就攻击我!我本来还想和他喝喝酒,那么长时间没见了,谁想到他攻击我!”
局里回荡着这个男人歇斯底里自证清白的叫喊声。
“你儿子死了!”
一名警员同事高声提醒他。
他突然沉默了,甚至突然压抑起来,那息声速度之快,就好像突然不小心在一面落地镜子前看到了一个歇斯底里的自己。接下来的调查,都是在这个男人的压抑中进行的,就好像如果没有人提醒,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个死掉的人是他的儿子。
警员在做着笔录,我差人去资料房里取来这件发生在3年前的杀人事件的案卷,以及对行凶者的背景调查资料。
王蒙,这名少年在行凶时还不满14岁,不构成对成年人的量刑标准,他在日记里把自己形容成一只蜘蛛,或者可以说是自己成长为蜘蛛的过程,日记是回忆和反思过去的窗口,可是很多“过去”其实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少管所里的同屋并不是怪物,那些都曾经是他人生中不同阶段发生事情的缩影,在他心底里却是挥之不去的痛苦吧。一方面为了打发无聊的少管所生活;另一方面,他从小的成长环境,可能让他成为了一个把欺骗作为自我保护的人。其实他并不爱喝酒,一切的开始也不是因为喝酒,他就是逐渐因为家庭和外部环境的熏陶堕落了。然后开始吸烟,开始不从众,开始叛逆,不过有一点是确实的,他确实在追求自由。只是这个方向的终点必然是极端。
......
耳边,是这个刚“逃过一劫”的男人在叙述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为了还我自己儿子杀人的债,我和她妈卖掉了房子,可邻居,居委会还是很多次声讨,骂我们,还添油加醋,说我们违建,说我们影响居民休息,逼不得已,搬走了。可谁想到这孩子回来,竟然来杀我!我为他付出这么多!现在又死人了,这个地方又不能呆了,我生了个畜生!”
“那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
“这小子眼一红,就拿起了刀......”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竭尽全力,甚至声嘶力竭的在自证清白。
“问什么你答什么!别喊!”
我提高调门儿对他说。
......
几天过去,案件经过走访,取证,勘察一系列的调查,初步有了结论。
少年系自杀。
可是当我再读少年写的日记时,总会感觉有些凄凉。或许打打杀杀的背后,藏着一颗孤独的心。他放荡不羁,追求的自由,原本并不存在,如果真的要死掉,为什么非要等着回到家里呢?那个家,或许才是一切的根源。对于他,只是想解决这件事吧......
我翻开了日记的最后一篇,继续从断掉的地方开始看:
......你知道吗?非洲有一种红蜘蛛,会在孵化后吃掉自己的母亲以维持自己的营养供给。这些母蜘蛛一生只产一次卵,几个月后卵包孵化出来,那种粉红色,几乎透明的小蜘蛛就会到处乱爬,寻找食物,母蜘蛛这个时候就会马上产下一些营养团,供这些小蜘蛛进食,大约三天,小蜘蛛渐渐丰满,它们还是那么饥饿,小小的营养团已经满足不了它们的欲望,于是母蜘蛛会再一次妥协,它会把小蜘蛛们聚拢起来压在身下,小蜘蛛开始向上爬,爬遍母蜘蛛的全身,它们骚动着,犹豫着,只要这些小蜘蛛中有一只先咬了母蜘蛛一口,其他的蜘蛛就会因为对食物的欲望开始一起攻击自己的母亲,直到最后把母蜘蛛吃的一点也不剩。小蜘蛛从此以后学会了猎食,同时又补充了来自母亲最后一次的营养。
这多么的疯狂,但这就是它们。
有一天我忽然回忆起了草原上抓住小鹿的那只野兽,那不是狮子、老虎,或是豹子,那是一只长了八只脚,全身红色,有八只红色眼睛的大蜘蛛。
那不就是我吗?
红蜘蛛做的一切都是在布网,他布网的目的就是最终可以捕获猎物。错的并不是我,而是这场不见血的生存竞技,再你还没明白情况的时候必须本能的学会站立,然后尽快奔跑,不然你可能就会被那只猛兽袭击,而那只猛兽,就是我自己。
被关进少管所里以后,我才学会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不要因小失大。我因为一次冲动,失去了自由。可是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现在不在这里面忍受别人的欺负,我就不能尽早出去,如果我不出去,我还怎么报仇呢?
我的初恋女友可能并不喜欢我,但或许就是她教会了我怎么复仇。
我恨,不是因为学校把我变成这样,如果我爸可以早点把我打死,我又怎么去打死别人呢?
我到底该恨谁?我妈?我爸?我的初恋?老师?学校?
可我现在想通了,我一直在恨我自己。
......
我抬头望向办公室外仅有的一扇窗户,窗台上不知名的绿植在月光下安静的不发一语,远处的天空中月亮孤独的挂在天上,没有一片闲云,不见一颗星星,它竟然显得有些清寡。高悬的月下,反倒车水马龙,霓虹璀璨,那些星星或许都已落在地上,等待接引迷失的人们从新回到高空。
当~当~当~
“进来!”
“报告!我来拿案卷归档!”
是档案处的小赵,我让他下班以前来拿这个案件的所有档案归档,天确实已经黑了,看来是下班的时候了。
“好。”
我把这名少年与这次事件相关的资料放进档案袋里,余光又一次瞟到了那本记着少年记忆的笔记本。
砰!哗~
我们几乎同时把头转向窗外,原本清寡的月亮旁,绽开了一朵朵礼花。
“小赵,咱们这里不常放烟花哈?”
“嗯,是,又不过节,这是哪门子喜庆......”
砰!哗~砰!哗~砰!哗~......
“璀璨......”
我感叹道。
“生命璀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