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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迷雾又渐渐聚拢,看来那里并不想被公之于世,那个充满废弃的船,由化学反应堆和毒雾组成的世界,甚至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次捕猎大船的诡计。

剧烈的晃动让客舱里的旅客感到不适,他们又再次来到甲板,势要表达自己的不满,有的人一冲出船舱,没来的及跑到对海的护栏,就开始对着甲板呕吐,有的人满嘴抱怨,为什么船会晃得这么厉害!所有的家具,陈设都倒掉了!这简直就是一场大船上的地震!有的人更是怒目圆睁,憎恶的看着站在船尾,正盯着不远处毒雾的老鬼......可渐渐,他们竟然都鸦雀无声,除了某个无法自控的呕吐者……

在他们眼中,不约而同的看到老鬼两条已经断裂,悬在半空中的手臂,那里,仍然在零星的闪烁着电光……他的后背,电路和火光从不知怎么划开的伤口中窜出来……两条大腿也是,关节的位置甚至有电线露出来……

呲……呲……嘎……

老鬼转身看着背后那一群突然没了声音的人,但他的动作已经出了问题……缓慢且不灵活,半弓着腰,再配上一脸已经烧焦的胡子,和满脸的皱纹,那确实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

“那里,是大船的墓地!”

他对着众人说到……

“可……为什么早没发现??”

人群中有人开始质问……

“对啊……”

“对??难道不是应该绕过这片海域吗?”

“明明就是他没注意到!”

一个人提出质疑以后,人们在讨论中开始让问题发酵,他们怀疑,猜忌,然后继续让事情朝着不解和愤怒前进……

“肯定是机器人又判断错了!”

人群中有人说到……

“不!我想你们都搞错了!是水手老鬼救了我们!”

一个上身穿着卷袖子白衬衣,下身蓝色裤子,脚穿一双皮靴的男人站在人群中,他的下颚很干净,只有一些胡根,像是每天都会刮脸的人……他的声音洪亮,有威严,语气中就能听出坚决的态度。

老鬼看了看他……

嘣……嘣!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用力的眨着眼睛,好像是有些不清醒,或者恍惚了……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船差一点就冲进了大船墓地,那里是人类废弃物和核试验残存的化学药物凝聚而成的移动陆地……不过说是陆地,可能也不贴切,因为那就是一堆不是生物但是可以吞噬生命,吞噬机器,甚至吞噬空气的东西,我们在海上总会回避这种东西,因为实在太可怕了……所有生命,包括每一个人,在里面都不会出来……”

“那老水手是怎么没事?”

“对啊!”

人们纷纷表现出关切,甚至愿意倾听……

“......那里只有老鬼可以去!因为他有超越人类的呼吸系统!他的气管,心肺,全都是金属!这些会对人类呼吸产生反应的有害气体!甚至毒雾!对他根本不起作用!我们已经有三个水手因为毒雾倒下了!是老鬼,是我们的掌舵人老水手救了我们!他是英雄!”

“这…...可我和朋友刚才看到他在水面点火!”

“对啊!难道不是在烧船吗?!这太可怕了!”

一对姐妹随声附和着说到。

“……不!船底被冰山撞出了一个洞!老鬼是要把那些冰山里面的大网给烧掉!不然我们一船的人可都危险了!”

“原来是这样!”

“好了不起!英雄!!”

人们开始纷纷鼓掌……

“但是老鬼难道不是负责掌握方向的嘛?这难道不是他的问题吗……”

“对啊……”

人们又不再鼓掌了,并且一脸的疑惑……

“……大船是按照既定的方向行驶的,这趟线路有起点,也有终点,几百年来,我们都是在这条航路上按照规律航行,老鬼判断的方向并没有错,大船墓地是没有人可以发现的,因为‘那个东西’总是突然出现,它们可能随着洋流突然聚到一起,然后就吞噬附近的船只…...甚至潜伏到水下,谁也不清楚这种把化学物质,金属,电子产物聚集到一起的东西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人类制造出来……然后废弃的……”

“原来是这样!”

“如果他平时可以小点声那就最好了……”

“不!老水手是英雄!英雄的声音就该洪亮有力!”

人们鼓掌,欢呼!他们似乎理解了老鬼所有的一切!

甲板上的游客们聚拢起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善良的微笑,他们欢呼雀跃,口中喊着“英雄”,把老鬼举过头顶,欢呼!庆祝!

……

噗通!

老鬼一头扎进了水里……

他在水中慢慢下沉,一束光从他落下的地方径直射下来,穿过幽深的海底,照亮了闭着眼睛的老鬼,他还在继续下沉,但你从他的脸上看不到皱纹,没有哀伤,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失落——他是那么平静……

似乎突然感受到了什么……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一袭白衣的老太太已经成为了一名妙龄女人,飘在水中的她,飞舞的裙摆,在水中就像一朵绽开的白花,洁白,美好,真挚……她满面慈祥,微笑挂在嘴角,就如同在陆地上。那微笑并没有因为寒冷的大海而同样寒冷,那微笑有着温度,那是温暖的光,就像那束直射水底的光……

女人慢慢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老鬼平静的脸庞,老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如同寻到了寻了很久的安宁,两个人缓缓在水中下坠,如此平稳,如此默契……

女人用手摸着他胸口的纹身,看着平静的老鬼,他们心照不宣。

两个人相对静止了,这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嘀嘀……嘀嘀……嘀嘀……嘀……咔……

......

这个时代的机器人在死亡以前,都会自动启动一段程序,他们会看到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他们会认为这个世界仍然充满信任和力量,这是所有机械在离开世界以前都会启动的程序,即使,现实完全相反,但在他们眼中,仍然可以快乐和体面的离开……

……

呲……呲……

咔……呲……

深夜,大船底下,点点火光闪烁,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破损的船身中稳健的走出来,他修不好船头前面的洞,顺着侧面扶梯爬上了大船的甲板。

哒……哒……哒……哒……

在船尾,他坐在了那张躺椅上,并没有躺倒,只是坐着……他的两只手搭在两条腿上,深邃的望着船尾所及的远方……

船舱中走出一个提着灯的年轻水手,他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他走进了船尾那个正在躺椅上坐着的人,并站在了他的身后。

银色的月光照到甲板,躺椅上坐着的男人目光如炬,整洁干净的短袖和工作裤,一脸的黑胡子……

在他的胸口,是一个心脏纹身的图样,那是一颗红色的心脏,上面有一条彩带,彩带上的字迹清晰,上面写着:

把我的心献给我爱的大海。

人们仍然不解,为什么老鬼会望着船尾,但在这艘大船的船头,谁都没有注意到,同样有一张人脸,白色胡子,五官端正,目光如炬的盯着前方的海面,那是老鬼的脸,他就是这艘船。

......

沙滩上,一只大海龟,他望着充满迷雾的大海,从他的眼睛中,你可以看到期盼,和等待。他在等待着穿过迷雾的大船,也在等待着给大船“寄托”自己的情感,因为在海的对面,就是他的家,他要把这份情感通过寄托的大船送回到海对面的亲人那里,他的心在原本国家的家里,他明知道早晚有一天一定会回去,可是带着很多的寄托和愿望,又必须离开那片熟悉的土地,那是一颗漂泊在海上的心,即使到了其他国家,心也从未生根,他时时刻刻望着家的方向,等待潮来的那一天,他可以乘着潮汐,回归大海中的家。

唔!唔!唔……

大船终于靠岸,水手们卸货,装货,忙碌的井然有序。

船上运送的是什么呢?是一瓶瓶装满“情感”的溶液,情感溶液——这些溶液浓缩了不同的“情感”,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人们已经不只满足于用视讯感受情感,随着技术推陈出新,出现了贮存味道和气味让人们即使在远距离,也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对方情感的液体。这些溶液,成了思念和情感最好的载体。

海边,老海龟就常会寄送这份情感溶液回海对面的家,老海龟像极了老鬼,他们漂泊,思念,寄托,憧憬......每次相遇,他们总是在一起聊天,就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聚。

海龟调侃的说道:“你看起来可是越来越结实了,满身的补丁,挺坚强啊!不想回家吗?”

“我有太多责任要负了,一船人的性命,把握好方向,为将要来的糟糕天气做好预警,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家。”

老鬼说道。

海龟看了看船尾,哈哈直乐。

“你笑什么呢?”

老鬼摸了摸脑袋。

“那你还天天盯着家的方向干什么?”

海龟说道。

“……”

“都十几年了,你还这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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