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雅的清香传到阁内,走进来一名气质如玉的女人。
白衣胜雪,黑发如云,不着发髻,只用一根红色绸带扎着一束长发,绸带随着长发披散肩头,腰间一条红色绸缎束腰,里面插着两柄短剑。
她容颜极美,介乎冷艳与妩媚之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自惭形秽不敢近前。
“林师兄看来对妖族很有成见啊!”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但让人听了还想听。
“颜玉师姐!”林剑枫神色一怔,立刻起身上前迎接,顺手将那株灵珠草扔到一旁,拱手笑道,“一句戏言而已,孰不知自在峰之主,我无名派的三仙姑便是威名赫赫之大妖巨擘,在下岂敢轻慢妖族。”
“颜玉师妹,你怎么来了?”
公孙媚儿看到来人,表情瞬间从撒娇媚态变为冷漠敌视,站在林剑枫身后警惕地盯着玄颜玉。
林剑枫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公孙师妹,与我是亲兄妹一般的关系……”
玄颜玉没接茬,也仿佛没看到公孙媚儿几乎要哭出来一般的神情,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早就听说逍遥峰的赵无稽前辈不吝垂教,亲自宣讲‘混炼玄隐真经’,我来此也想听听内门的上乘功法,林师兄不会不欢迎吧?”
林剑枫笑道,“岂有不欢迎之礼,只是无稽长老时常酒醉语焉不详,请师妹坐到前面来……”
他看了眼王择,“王师弟,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将这位置让给白师妹!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砸下既往不咎!”
王择淡淡看了眼玄颜玉,忽然咧嘴一笑,“想借别人的东西讨好心上人是吧?”
“你求我啊!”
林剑枫,公孙媚儿,玄颜玉神色俱是一变,林剑枫脸上压抑着怒火,公孙媚儿也怒上眉梢,只不过愤怒的对象不是王择而是玄颜玉,玄颜玉瞥了王择一眼,眼神中有几分鄙夷厌恶。
这时巧舌鹦鹉大叫一声,扇着翅膀飞了出去,一边飞一边大叫,“林剑枫的心上人是玄颜玉,林剑枫的心上人是玄颜玉……”
“这畜生……”林剑枫咬了咬牙。
“算了,修行之人随遇而安,林师兄何必麻烦他人!”
“赵长老怎么还没来?”李百城往外面看了一眼,太阳都快升到中天了,按理说赵无稽昨晚的酒也应该醒了,今天是他讲经的日子呀!
这时院中有一少女大声说道,“不用等了,赵无稽不会来了!”
一个红衣小姑娘带着四个年轻弟子大步走入无拘阁,抱着肩膀站在门口,阳光将她的身影映在屋中砖地上,仿佛一只不服输的豹子幼崽。
小姑娘长得虎头虎脑,看上去十二三岁,肤色白里透红,粉粉嫩嫩,梳着双丫髻,每个发髻上还挂着一个金铃铛,走起路来铃铃作响,穿一身鲜红的对襟小褂,里面是件浅黄色长衫,看上去好似地主家的胖丫头。
腰间挂着一个银色的拨浪鼓……王择仔细一看,不是拨浪鼓,是一柄亮银色的八棱锤!几乎快赶上她的半张脸了。
“你是……”
小姑娘抿嘴微微一笑,冲身后四人使了个眼色。
“我以前没来过逍遥峰,你们大概不认识我!”
身后四人异口同声说道,“这位乃是中土大岐朝南郡卧牛岗散仙‘银锤太保’祁三泰之外孙女,现在御诛山仰止峰修行的外门第一人思南月大小姐是也!”
玄颜玉闻言思索了一下,“哦,我想起了,八年前中土来了一位以武入道的修行者,带来一个小姑娘,想要拜仰止峰大仙君为师,大仙君从不因情面收徒,他便让那小姑娘先入外门,然后再凭借自身本事进入内门,就是你吧?”
小姑娘哼哼一笑,“这位师姐,看来你知道我,不错,比那些人强多了!”
“赵无稽今天不会来了,他被我一锤敲伤了大腿,现在正坐在半山腰坐着喝酒呢!”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全都露出惊讶之色。
“胡扯,你一个小丫头,能伤到传功长老?”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那只巧舌鹦鹉又飞了回来,大叫道,“赵无稽被仰止峰外门弟子思南月打伤了大胯……真丢人呐!”
声音回荡在院子里,一直传到山林中,众人一阵无语。
思南月摊手道,“也或许是他今天不想来,故意被我打伤的吧……否则你们逍遥峰的传功长老被我一个外门弟子打伤,你们这些跟他修行的弟子,恐怕也全是废物!”
“放肆!”
“大胆!”
“好狂傲的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林剑锋示意众人安静,看着思南月问道,“那你是挑战我们逍遥峰外门弟子的吗?”
“哼哼,在这里打败你们没意思,你们输了也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讳败为胜,拿什么‘觉得我年纪小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之类的话给自己贴金,这一届的七峰论法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会在擂台上打败你们!”
她指着林剑枫,“你就是逍遥峰外门第一人林剑枫吧?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下战书的……哦,自在峰的玄颜玉也在,那省得我再去了,你也听着,我会在七峰论法会上把你们都撅了,以第一名的身份成为内门弟子。”
她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脸色阴晴不定的众人。
王择看着她大步快走,仿佛跳跃般的步伐,倒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比林剑枫之流要光明正大的多,哪怕是骂人也当面直接骂,不会阴阳怪气拐弯儿放屁。
赵无稽因被仰止峰外门弟子思南月一锤打伤了大胯,没能前往无拘阁宣讲混炼玄隐经,一众外门弟子很是失望地散开了,自在峰外门修为第一,气质第一,美貌第一的玄颜玉默不作声离去,林剑枫立刻跟上去邀请她下次讲经时再来,只气的公孙媚儿又瞪眼睛又跺脚。
众人走后,王择又在无拘阁等了三个时辰,直到太阳偏西才回到山下稷村。
王鸣玉正坐在炕上打坐吐纳,听见门声响就知道是自己儿子,下地从锅里取出晚饭。
几张面饼,一盆小米粥,一叠咸菜。
“娘,我回来了!”
王鸣玉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择一番,见他身上没带新伤才松了口气,笑道,“今天赵无稽又讲了他那部混炼玄隐经?”
“他今天没去,据说被仰止峰的一个用锤的小姑娘打伤了!”
“仰止七君里没有用锤的小姑娘啊,谁呀?”
“不是仰止七君,是一个外门的小姑娘,叫思南月!”
王鸣玉哦了一声,给他盛了碗粥,“吃饭吧!”
王择一口喝光了小米粥,拿起两张大饼用布抱起来塞进怀里,“娘,我让你做的那件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她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一件墨绿色的女式小褂,一条墨绿色百褶长裙,“你这是给草药村的白芷丫头做的吧?那丫头能喜欢这个颜色吗?”
“不是给她的!”
王鸣玉怀疑的目光看着他,“铎儿,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她是哪个村儿的?跟咱们家门户相不相称?娶媳妇要找门当户对的,要是门不当户不对结局难料,你娘我当年就深受其害……”
王择哈哈一笑,“一个住在山里的朋友而已!我先走了,今晚不回来住了!”
王鸣玉脸色一正,“铎儿,咱们虽然小门小户,但也是正经人家,可不许跟姑娘胡作非为。”
“知道了!”他带着爽朗的笑容推门离开,王鸣玉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缕笑意,自己儿子从来不跟自己顶嘴,也从来不露出为难之色,无论自己嘱咐什么,都是一句‘知道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鬼才知道。
王择离家后先去了趟草药村,草药村就在逍遥峰隔壁的森林里,离稷村不远,周围是一大片药田,种着各种灵药,供给无名派内门炼丹使用,外门弟子未经管事同意不得擅自取用。
王择跟草药村的白芷姑娘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经常到彼此村子里玩耍,两小无猜的交情。
他来到白芷家,院子里一个穿着浅绿坎肩儿,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正在院子里喂一只大鹤,抬头看到王择站在篱笆外,不禁笑道,“阿择,你来了,进来呀!”
王择走进院子说道,“有件事要你帮忙!”
“啥事?”
他指着跟牛一样大的白鹤,“我要去一趟见我峰,走路至少要十天,所以想跟你借白鹤一用!”
“你直接过来骑就是了,还借什么,这只白鹤还是小时候咱们两个去山里玩儿,捡到的一颗蛋孵出来的呢!它也是你的啊!”
白鹤在他身上轻轻啄了一下,用头蹭着他的肩膀,王择笑道,“这些年一直是你养着它,我可没厚脸皮到那种程度。”
他骑上白鹤,白芷拉住他说道,“阿择,等一下!”
说着转身跑回房中,拿出一个檀木小盒子,“这里面有三颗回命丹,是我跟凌言管事求来的,你拿着!”
“我要它做什么?”
白芷说道,“你总跟人打架,又不会法术,对付那些外门弟子倒还罢了,万一哪天遇到修为高的,受了伤怎么办,你这人总让人担心!”说着将木盒子扔了上去。
王择接过丹药说了声谢谢,骑着白鹤飞入空中,朝着见我峰方向飞去。
到了见我峰已经是后半夜,王择在大鹤的背上睡了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他孤身一人行走在一片浑濛黑暗的天地间,脚下是一座看不见遍及的大湖,周围一片雾气,看不见一点儿光亮。
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窃窃私语,有尖利的笑声,有低沉的耳语,有充满魅惑的呻吟,一个声音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时远时近。
浓雾中突然伸出一只只手抓向他,那些手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大的如同一座山梁,小的细如发丝,有的长满黑色的长毛,有的满是脓疮,有的则是森森白骨,从四面八方抓向王择。
他漫无目的地逃跑,躲避那些可怕的手臂,就在手臂将要抓住他时,头顶突然亮起刺眼的光芒,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落下打在手臂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浓雾里一阵惨叫哀嚎,又有一阵烈焰烧灼那些手臂,又有一道霞光射穿了浓雾,里面藏着的无数鬼影纷纷躲入脚下的湖泊之中。
王择仰头望向头顶,想要看清那些拯救了自己的光芒来自何处,突然湖面伸出一双手拉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入湖水。
他从梦中惊醒,一声冷汗,心砰砰乱跳,险些从白鹤背上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