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啼鸣一声，落在一处林间空地上，天边升起一片朝霞，阳光穿透树林，已经到了早晨，王择擦去头上的冷汗，头有些痛，每次他从那个噩梦中醒来，总会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仿佛被人当头一棒。

他找了条小溪洗了把脸，水中的倒影带着两个黑眼圈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拍了拍白鹤的脖子，“你先回去吧，明天这个时候记得来接我！”

白鹤叫了一声飞入空中，王择往见我峰山下走去，来到一处乱石堆积的山坳，找到一处洞口，他往里面扔了块石头，不一会儿洞里传来一个打哈欠的声音。

一个讷讷的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谁呀？”

“洞里没人，你快走吧！”

“没人怎么有人说话？”

那个声音顿时沉默了下来，王择笑了笑，跳进洞中来到山洞尽头。

地上铺着一些干草，石壁狭窄的缝隙里躲着一个骨瘦伶仃的小姑娘，乱蓬蓬的头发，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草裙，那条缝隙很窄，她过于消瘦才勉强挤进去，成年人根本进不去。

小姑娘攥着拳头瞪着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外面，看到王择她脸上的警觉和紧张瞬间变成欣喜。

“呀，是你呀，小哥哥！”

小姑娘爬出石缝，笑嘻嘻地坐在他对面，王择瞥了她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变成人时记得穿衣服！”

“我穿了呀！”她低头看了看草裙。

“全身都要穿啊！”王择从包袱里拿出小褂和长裙丢给她。

“这是给我的吗？真好看！”她左看右看，满脸欢喜，摘下草裙开始换衣服，王择又说道，“以后在别人面前，尤其男人面前，不许换衣服，知道吗？”

“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穿衣服的！”

“你想不想做人了？想做人就按我说的做！”

“哦！”小姑娘换上了小褂和裙子，兴奋地又蹦又跳，“这就是衣服呀，穿着好舒服！”

王择四下看了看，地上有个石碗，里面放着几只蜘蛛，蜈蚣，甲虫，还有半条蜥蜴。

他从怀里拿出那两张大饼递给她，“以后少吃这些东西，就算要吃，至少也得烤熟了！”

她跪坐在干草上，接过大饼咬了一大口，圆圆的大饼变成了缺月，再一口缺月变成了半月，她一边吃一边用笑成月牙般的眼睛看着王择，一张大饼几口就吃光了，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姑娘，王择不禁想起自己跟她相遇的经过。

这个住在山洞里的女孩儿并非人类，而是一只刚学会化形不久的妖精，两个月前王择去见性峰运送粮食，在半山腰一处石崖上发现了她，她被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下面，正无力地求救。

询问得知她名叫小甲，是一只穿山甲妖，因为偷吃了见性峰一名妖仙的化形丹，被那妖仙惩罚压在石头下面，要活活渴死饿死晒死她，王择不忍心便推开大石头将其救下，从那时起便被她认作哥哥，小甲不敢再待在见性峰，跑到无人的见我峰藏了起来，只有王择偶尔过来看她。

王择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对他十分亲近。

“你刚刚在躲什么呢？吓成那个样子！”

小甲一边吃大饼一边说，“有一些坏人，要我去半山处的百果园给他们偷灵果，我不愿意，他们就欺负我……”

“有这事儿？什么人啊！”

“就是见我峰的妖怪！”

“百果园中的灵果是给内门弟子享用的，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平时也吃不到几个，园中有人看守，你不要冒险进去，不然被逮住了，轻则一通好打，重则打去你的道行，到时候你变回兽身，那颗化形丹就算白吃了。”

“嗯嗯，我不会去的，我再也不偷东西了！”

“这样吧，明天我回逍遥峰时，你跟我一起回去，在逍遥峰的山中住下，那些妖物总不会追到逍遥峰强迫你去偷东西吧！”

小甲雀跃道，“太好了，那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王择昨晚没睡好，此时困意上来了，躺在山洞内干草堆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惊醒，长出了口气，最近他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被折磨成傻子。

身后暖乎乎的，回头一看，小甲背侧躺在他身边，背贴着他的后背，正睡得香甜，打着小呼噜，嘴边还流下一丝口水，好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看来这些天她没少被那些野妖骚扰。

“小哥哥，你怎么了！”小甲坐起身揉着眼睛，“你身上好凉呀！”

“做了个噩梦！”王择按着额头，摇头叹道，“老毛病了！”

“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王择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用你唱歌哄我睡觉吗？”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太阳升到中天，已经是中午了，便说道，“我出去找些吃的！”

小甲打着哈欠说道，“那我再睡一会儿……”说着噗通一声倒在了干草堆上，头埋进了草里。

见我峰灵气充足，山中随处可见野果山菜，溪水中的鱼也很多，不愁吃的，王择摘了几个野果，捡了半兜蘑菇。

在山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这条河名叫‘龙石川’，发源于见我峰顶，末端注入山下的积叶潭，河中产一种血红色的玉石，名为龙血石，传说是上古神龙死在此处，血液化作这些石子，龙血石富含龙气，对蛇蛟蟒蚺一类的妖物大有益处，能够促进化龙。

王择口渴喝了口河水，忽然觉得水中含着一股血腥气，有一丝血迹从上游随着河水流下，他以为有野兽死在了上游，便往上走了一段，发现一个妙龄女子趴在河边，血染红了粉色的衣裙，顺着衣角流入河水中。

王择没急着上前，先观察了下四周，并未发现异常，才走到近前将那女子翻了过来，看到正脸王择吃了一惊，女人肤色白皙，脸颊上带着细细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额头正中有一根独角，大约一寸长，浅粉色的头发，浅粉色的眉毛，连睫毛都是浅粉色的。

这女人既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一位龙族，不过从那根独角判断，并非纯血龙族。

“姑娘，姑娘？”王择推了她两下，又摸了她的脖子，还有脉搏，身上有很多撕裂伤，最严重的是腹部，那里有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流血，如果是人的话早死了。

王择跑进林子里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碎了涂在伤口上，忽然想起自己临来时白芷送了他三颗回命丹，王择取出两颗给龙女喂了下去。

回命丹药力很强，过了一会儿龙女猛地睁开眼，一脸惶恐，想要站起身却被腹部的伤口疼得倒了下去。

“这里很安全！”王择说道。

“我是无名派逍遥峰外门弟子，我叫王择，姑娘你不是御诛山的人吧？怎么会在这里？”

龙女低头看见自己腰腹处缠着绷带，知道是王择救了自己，稍稍放下心说道，“妾身卧霞江小龙女敖若桃，多谢哥哥救命之恩，请恕妾有伤在身不能施礼！”

王择闻言心生好感，暗道这龙女好会说话呀！

“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是山里的精怪？”

龙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瞒哥哥，我父亲是卧霞江的龙君，三个月后是他两千岁大寿，兄长和姐姐们都有珍贵寿礼奉上，唯独妾身孤弱贫穷，拿不出像样的礼物，听闻御诛山见我峰有一条龙石川，里面有上古神龙之血所化的龙血石，便想过来捡一些亲手磨成朝珠献给父亲。”

“有姑娘这份孝心，想必龙君大人就已经知足了，不会在意礼物是否珍贵。”

敖若桃凄然一笑，有种梨花带雨的娇柔之美，看得王择不禁一愣。

敖若桃脸颊升起两朵红晕，低着头继续说道，“妾身刚来这里不久，忽然遇到一股黑气，那黑气中不知藏着什么怪物，将我裹在里面，我用尽全部法力才勉强逃命，跑到这里实在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若非哥哥搭救，我恐怕已经流血而死了。”

“黑气？”王择眉头微皱，“御诛山是仙山灵地，虽有不少妖族在此修行，但绝无邪魔妖孽，山中那些妖类绝不敢冒然害人，恐怕此怪是外面进来的！”

“不过好在它没能伤及姑娘的性命，你的伤势我刚刚查看了一下，并非致命伤，以龙族的体质加上我那两颗回命丹，用不了几日就回去痊愈。”他从口袋里抓住一小把灰色的豆子。

“这是热麻草的种子，吃下能缓解疼痛，但一次不能吃太多，否则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敖若桃摇头一笑，“哥哥好意心领了，这点儿痛楚，妾身还是承受得了的！”

她起身想要继续捡龙血石，王择说道，“你坐下歇息，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捡就是了！”

王择沿着龙石川河岸往上游找，不到一个时辰就捡了一小包龙血石，敖若桃感激地接过石子说道。

“公子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

她想了一下，张开樱桃小口，从口中吐出一颗荔枝大小的珠子，“这颗是避水珠，持有此珠，能在水下如履平地，雨水冰雹，不得近身，就算是一般的咒术法水也能抵挡一时，请公子收下！”

王择还想客气一下，“举手之劳而已……”

敖若桃摇了摇头，将珠子塞进他手里，转身朝着空中纵身一跃，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独角龙，全身都如桃花一般的浅粉色，龙吟一声朝着卧霞江方向飞去。

王择拿着避水珠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龙女冰凉的手指碰触他手背的感觉还留有余味。

他将避水珠收好，打算回去用丝线缝在荷包中戴在脖子上，跟他那枚从小就带在身边的那块老铜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