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择听到这个声音第一个转身,他太熟悉这个平淡又带着点儿沙哑的声音了,乍一听犹如白水无味,但正如白水,喝得久了便品出其中的甘甜来。
“二师伯来了!”
他转身看去,果然是二师伯敖见心,背着双手大步走来,脸上满是怒色,看到王择后她神色稍缓,朝他使了个眼神。
王择会意走到她身后,一副自己人的样子,敖见心满意地点了下头,
“王择,你在这儿做什么,之前那阵钟声是你搞出来的吧?”
“是弟子敲出来的,还将卧霞江的镇海古钟给敲裂了……”
她看了眼裂成两半的镇海古钟,“裂就裂了,一口破钟而已,没什么可惜的!”
王择勉强笑了笑,卧霞江镇江的宝贝在敖见心眼里就是一口破钟。
敖阖和龙君府的老龟管家,巡江夜叉,虾兵蟹将见到敖见心,顿时大惊失色,纷纷跪在地上磕头,在朋友面前豪气干云的龙君敖阖此时面如土色,体如筛糠,“长公主殿下驾到,老奴有失远迎,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敖见心瞥了敖阖一眼,扭头说道,“王择,你还没说你不在道孤峰修行,跑卧霞江这小水沟里做什么来了?”
“弟子是来参加龙君前辈寿宴的。”
“寿宴?谁的寿宴?”
小狐狸接话道,“是我义父两千岁的大寿!”
敖阖不住朝狐火儿使眼色,眼神仿佛在说,“别说了别说了……”
敖见心先是一阵哼哼冷笑,讥诮说道,“我活了六千岁道行三千年也不曾摆过寿宴,你一条两千岁的小龙也敢过大寿?王择是我无名派的弟子,又是我看中的人,他送的寿礼你也敢收,就不怕折了你的寿!”
“小龙不敢!王择他……他是来看望老奴女儿的,若桃!”
敖若桃每次见到敖见心都感到毛骨悚然,说不出的恐惧,大概是因为敖见心杀死的蛟龙蛇类太多,以至于一般的龙族见了她也害怕,她战战兢兢说道,“是,王择大哥是来看我的,求殿下不要怪罪父亲。”
王择见状紧忙打圆场,“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当初遇见敖若桃以及之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敖见心上下打量了敖若桃一眼,只看得她忍不住哆嗦。
“哦!她把自己的龙首之珠都给你了,那倒是有心了,这小丫头还不错,你们两个挺有缘的,不过配你……差点儿!她不如玄颜玉!”
“呃……二师伯,这话从何说起!我跟颜玉师姐清清白白,就跟我和若桃姑娘一样清白。”
敖见心抿嘴一笑,没说什么,她看到老蚌留下的巨大蚌壳,便问了事情经过,得知是藏在镇海古钟里汲取古钟灵韵和卧霞江灵气,才长到这么大。
她冷声说道,“这畜生是东海的怪物,数百年前跟着东海水族围攻御诛山,被我师父打退后,它偷偷藏在古钟下面,一直躲到现在!”
她双目看向敖阖,声音缓慢,如钝刀子割肉,“敖阖,你跟东海的关系真是越走越近了,那条被我打死的小青龙,就是东海的龙族吧?”
“当年我师父跟东海龙宫有过约定,千年之内我不出蜉蝣岛,这一生我不入四海,但后面还有一条,那就是东海的龙族也不得进入蜉蝣岛,否则格杀勿论,我问你,卧霞江是不是蜉蝣岛的一部分?”
“是……”敖阖脸上冷汗直冒,硬着头皮答道。
“那我打死他应不应该?”
“应该!”他吞了吞口水,虽然自己也对敖青用敖若萍当挡箭牌十分恼怒,但也仅是想斥责一番,让他认个错就是了,却想不到他竟被长公主殿下一掌打死了……偏偏自己还不敢说什么。
敖若萍见表哥已死,未免有些悲伤,趴在姐姐怀里哭了起来,敖若柳轻轻拍了她一下,“没出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忘了刚刚他是怎么对你的了?哼……他这次来卧霞江带了不少好东西,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些东西就是咱们的了。”
敖若萍一边抽噎一边说道,“那你多分我一点!因为我比你更爱他一点!”
“二师伯,你来卧霞江要办什么事吗?我帮你做!”王择见敖阖等人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有几分可怜,便转移话题问道。
敖见心说道,“我是为了那根东西来的。”
她看向斜插进河床的大铁柱子。
“此物名叫‘玄铁捣天杵’,当年东海水族围攻御气山时,师父将它投入卧霞江以镇住江水,器灵也随之化入了江中,现在只剩下玄铁器胎,扔在这里未免可惜。”她对王择说道,“你不是缺少趁手的兵器吗?我将这根东西带给御婵月,让她帮你炼一件趁手的武器。”
王择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见敖见心要走,他跟上去将敖若桃在龙君府挨欺负之事说了说,既然敖阖如此惧怕二师伯,让她劝几句应该有用。
敖见心听罢转头对敖阖说道,“你的三女儿我很喜欢,让她去我的小松林别院住吧!我正好缺个丫鬟!”
敖阖又惊又喜,紧忙磕头谢恩。
敖见心朝着大铁柱子走去,化身一条千丈白龙,一只手抓起大铁柱子,仿佛拿着根筷子般带着它离开了卧霞江。
众人回到龙君府,敖阖一路上唏嘘不已,这次寿宴可以说一地鸡毛。
结交的那些朋友危难之时弃自己而去,露出了本来面目,所谓的交情不过是名利驱使的假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朋友之间也是如此。
原本打算招为上门女婿的敖青被敖见心一掌打死,镇海的古钟也碎了,人财两失。
他整个人都变得消沉了不少,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小女儿被长公主看中带去了御诛山,将来或许能有个好前程,他让厨子又摆了桌酒席,和狐玄狐玉等几个真正的好朋友喝酒谈心,敖阖再没了高天阔论的兴致,酒桌上闷闷不乐。
敖若柳宽慰父亲说道,“爹,您愁什么呀!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些说大话使小钱儿的人走就走了,酒肉朋友而已,经过此事认清了那些人的嘴脸,这是好事!至于表哥……他自己咎由自取,怨得了谁,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当初你打算将我和妹妹嫁给他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妥。”
“他为了自己活命不惜舍弃亲人,这种人若真入赘了咱们家,未必是好事,何况……”她瞟了眼王择。
“咱们认识了王择这个少年英才,就单单这一件事,我觉得就足以抵消所有的不快,爹您觉得呢?”
敖阖笑了笑,“那是自然,王择是长公主殿下看中的人,前途无限,这要感谢若桃呀……”
敖若柳脸上笑着,心里却暗自发狠,她和敖若萍从小时候起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抢走敖若桃心爱的东西,就算抢不走也要毁掉。
众人吃了顿酒,王择带着小狐狸火儿离开,加上狐火儿带来的一群野妖,一行人离开了龙君府,狐玄狐玉夫妇嘱咐了女儿几句,众人在卧霞江畔分别,各自回山。
白芷见王择回来了,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伸出一只手,目光仿佛在说‘你知道我意思吧?’。
王择一脸茫然看着她,“嗯,你手挺嫩!”
白芷蹙眉手指动了动,“拿来呀!”
“干嘛?我不会看手相!”
“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王择恍然大悟,“啊,你要我帮你带两颗珍珠回来……我忘了!抱歉抱歉!”
白芷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真是个笨蛋,你小时候就总丢三落四的,玩儿的木头剑忘在我家里,然后就说丢了……忘就忘了吧!”
王鸣玉皱眉斥道,“你这死孩子,芷儿的事儿也不放在心上,这点儿小事还能忘!”
王择笑道,“河蚌的珍珠成色太差了,我得了两颗宝珍珠!”
说着拿出老蚌孕育的黑珍珠和白珍珠放到白芷手心,白芷脸上骤然露出惊喜之色,仿佛瞬间盛开的花朵,打了他一下说道,“臭王择,敢捉弄我……”
“这两颗珍珠可不一般,它是从……火儿,你过来给她们讲一讲咱们此行的经历。”
小狐狸正在厨房喝水,闻言说道,“来了来了,我讲故事最拿手了。”
听完她添油加醋的讲述,白芷遗憾道,“可惜,我没看到王择抖威风的场面,这回那个谷大一能消停一阵子了。”
王鸣玉想了想,“那位三龙女敖若桃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姑娘,跟芷儿一样心地善良,能去二仙姑的院中也是一件好事,她对你有如此恩情,虽然你救了她两次,但不能忘本,有时间多去二仙姑那儿看看她。”
白芷好奇笑道,“那个华盖宝舟给我看看!”
王择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头小船,船身涂着红漆,彩漆的船顶,四周屋檐上坠着流苏珍珠串儿,船尾立着一根彩色小旗子。
两层船舱前后开着两扇小门儿,两侧各有四个窗子,上面还挂着窗帘,拨开帘子,便见里面家具摆设,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墙上还挂着字画,虽然整艘船只有一只手掌那么长,却跟真的一样。
“有趣,它能变大吗?”
王择点点头,“这是谷大一的传家宝,他已经抹去了自己的元神印记,现在是无主之物,不过我无法祭炼法宝,不能使用它。”
狐火儿眼馋说道,“主人,我能啊!你把它送给我吧,以后你想去那儿我就祭起这件宝贝带你去。”
王择瞥他一眼,“给你?我怕你开着它跑了我找不着……小吱!”
“在呢!”织梦小吱从他头发里钻了出来,抓着他的耳朵站在上面。
“这艘华盖宝舟就由你来掌管吧!”
“是,主人,我绝对不让心怀不轨的贪婪之徒接近它!比如某人!”
小狐狸轻哼一声,仰脸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王择是觉得你的体型跟它很配!”
织梦小吱将自己的元神烙印在华盖宝舟上,“我要再加一句使用它的咒语,嗯……”
她想了一会儿,“有了,咒语就用‘友谊的小船说走就走’,怎么样?”
王择迫不及待想要乘坐这艘华盖宝舟兜兜风,拿着小船走到院中,小吱站在船头,双手食指顶着头顶,高声念咒,“友谊的小船说走就走,嘿呀!”
华盖宝舟下面生出一股清风,托着小船升入空中,越变越大,顷刻之间化作一艘十丈长的大船,悬浮在空中,下方云气缭绕。
从上面还落下来一条绳梯,王择顺着绳梯爬了上去,白芷,母亲王鸣玉,妹妹王小甲和小狐狸都登上大船,进入船舱左看右看,里面的茶壶茶碗都是真的,二楼的卧房床上还铺着被子,所有居家生活需要的家当都是现成的,进去就能住。
“好宝贝,真是好宝贝呀!”狐火儿不住赞叹,白芷笑道,“铎哥哥,以后你不用再骑着白鹤在空中喝风啦!”
“王择,去自在峰转一圈儿如何?让自在峰外门弟子看看,谷大一的传家宝现在是你的了。”小狐狸建议道。
王择摇了摇头,“自在峰还有内门弟子在,这般耀武扬威不好,在这附近转转就是了。”
华盖宝舟飞到天上,在稷村上空盘旋,船舱后的彩旗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宝舟却非常平稳。
这时从南面方向飞来一名彩衣女子,经过华盖宝舟时停下,问了一句,“请问下边是稷村吗?”
王择点点头,“是,姑娘有什么事吗?”
“稷村可有一位叫王择的外门弟子?”
原来是找自己的,王择点头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彩衣女子笑道,“我是见性峰五仙姑的侍女‘彩裙’,五仙姑叫你去她那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