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然良久。
“好了。”那老者忽道,随后将笔搁在一旁的笔架上,问道:“良骏与这位小兄弟,来瞧瞧为师的字写的如何?”
两人上前观看。
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道”字。
汲良骏见字,手捻胡须,沉吟不语。
李盛虽然识得这“道”字,却并不懂书法,又见身旁的汲良骏一言不发,也不敢发话,呆立一旁。
那老者见状,两道雪白长眉一挑,对李盛笑道:“小兄弟,老朽这字如何?”
李盛虽不懂书法,却自小便知道些待人接物的道理,便道:“前辈的字很好,小子虽然没见过书圣的书法,想来应该与前辈也相差不多。”
“哈哈哈!良骏,你带的这位小兄弟倒是有趣。”老者大笑说道。
李盛听其声音夹杂这南方地区的口音,虽然声音洪亮,却毕竟如此高龄,终究有些气息不稳。
汲良骏道:“师父请别见怪。”
“不妨事,不妨事。良骏的端严性子二十多年了,却始终未变,说吧,这次来有什么事?”老者笑道。
汲良骏向两人介绍一番。
虽然知道这位介姓老者在江湖上必定曾经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让这现任五岳派掌门甘心拜为师父,但他毕竟江湖经验尚浅,因而从未听过这老者曾经的事迹。
汲良骏用双手恭敬递上书信,道:“这封书信是这位小兄弟送来的,具体情形便让他说明吧。”
随后对李盛点点头,道:“李小兄弟,请详细说明。”忽然一顿,微笑揶揄道:“便是天塌下来,也有我师父顶着呢。”
白发老者微笑着横了他一眼,静等李盛说话。
李盛心中发出惊叹,这五岳派掌门、武林中最具影响的人物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天塌下来,也有这位介老顶着么……这般实力。”李盛暗想。
想到此处,李盛便将在凤首城中如何遇到沐永年,以及沐永年在亭中说明这书信的来历,以及那位七十岁上下的送信人的相关情形一一说明。
一番话下来,直说的李盛口干舌燥,汲良骏递来一杯清茶,他连忙接住,道了谢,喝了两口。
介老坐在一旁的椅上,并不说话,发呆似的瞧着窗外的风景。
房间之中一时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沸水滚动之声。
良久之后,介老喃喃说道:“良骏,还记得你封师伯离开的时间吗?”
“徒儿记得,那正是大周太祖皇帝登基那一年。”汲良骏回道。
“哦……已经三十年了啊。”介老语气感慨。
“师父,难道这书信与封师伯有关?或是送信之人便是……”
汲良骏虽然并未说完,但从语气而言,李盛已经猜到了那送信之人便是这师徒两人口中的封师伯。
“咳,”介老轻咳一声,对李盛笑笑,“既然李小兄弟不畏那黑潮之名,老朽便将这三十年的隐秘如实相告。”
随后,介老便将三十年前,大周太祖登基之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师徒两人口中的封师伯名叫封起云。
在三十年前,正月初四,封起云与介老以及马老,在长安帮助太祖皇帝姬兴击退了黑潮组织的暗杀,虽说是击退,但姬兴也被黑潮首领重创,虽然被介老三人联手贯注真气护住心脉,却仍在第二年,因伤重不治而死。
随后,封起云与介老商量之后,决定离开五岳派,伺机打听黑潮组织的消息,甚至卧底其中。
五年后的某日,封起云与介老传信,说已经成功卧底,此后却再无消息了。
李盛听至此处,便觉得虽然黑潮组织深不可测,但以大周朝廷与五岳派的势力,什么样的组织不能教它覆灭?
介老手捻长须,道:“姬兴被刺之时,老朽与那黑潮首领交手上百招,自然瞧着他的武功绝非出自中土,倒与西北外族的武学相似,大周朝立国之初,内忧外患,实在不宜与西北外族再交恶。封师兄离开门派,在江湖上收集黑潮组织的消息,也不断传来消息,想不到愈是了解,愈觉得深不可测……”
他话锋一转,对李盛问道:“小兄弟可猜猜那黑潮首领的年岁。”
李盛皱了皱眉,想不通介老为何忽然问他这个问题,略一思索便答道:“黑潮首领既然与介老交手数百招,应当年龄相差不大,总不会相差十岁。”
介老面上显出神秘的表情,淡淡道:“封师兄后来传信,说见到了首领,而那首领当初刺杀姬兴之时,不过二十岁,而老朽当时已经四十三岁了。”
“这不可能!”李盛瞪大了一双小眼,“就算在天资极高的人,内气却是要靠终日打坐练功得来的,这不可能……”
他往日听施小柔说“黑潮”如何神秘强大,但如今他已经了解到了一点这组织的真相,却一下子将他打击的无法接受。
“二十岁啊,便建立起了如此严密的组织,这般武功与心智……”
“妖孽。”汲良骏吐出两个字。
李盛长呼了口气,道:“真不知封前辈是如何在这妖孽眼皮底下生存的。”
介老叹了口气,道:“封师兄如今既已作古,咱们便来看看他最后的书信中有何玄机。”
说罢,他长身而起,从一角的木柜中取出一只瓷瓶,来到书桌前,取一只干净的毛笔,打开瓶塞,用毛笔沾着瓷瓶中的暗黄药水,涂在那封空白的书信上。
涂完之后,长袖扬起一阵轻风,书信风干,如神迹般显出两个字来。
“东海!”
介老一时默然。
汲良骏道:“封师伯所说的东海,应当是那黑潮组织的秘密巢穴,果然狡诈,海中风浪,暗礁自然极为适合藏身。”
李盛也是相同想法,听罢后连连点头。
汲良骏见介老手按书信,似是陷入回忆之中,不敢打扰,拍了拍李盛的后背,退出了草屋。
两人与屋外的马老告别之后,回转前山。
……
汲良骏路上低首沉吟,行至一处山坡,突然抬头对李盛说道:“李小兄弟,这次之事真是多亏了你了,现在汲某有些要紧事要安排,先走一步,还请小兄弟在峻极峰多住几天,一应的食宿安排便与周明说好了,他自会安排。”
李盛连忙点头。
汲良骏“嗯”了一声,运起轻身功夫,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林木之间。
“好俊的轻功!唉,也不知如今公叔师父如何了。”李盛一时愁容满面。
虽说他很感激施小柔将他带入这武林之中,每日的精彩比之前在宁州城多了百倍,但他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武林黑暗面。
结识赵乐平兄妹,拜师公叔朋,与赤阳门掌门为敌,招惹黑潮组织,与施小柔相恋,与薛冲结为兄弟,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心中浪潮般奔腾翻涌。
午后,李盛在周明的引路下,来至一处院落。
初一进门,他便被薛冲抱了一个结实,笑道:“不过半日未见,就这般想念了么,哈哈!”
薛冲一把推开李盛,笑骂道:“他娘的,你老兄我在这里担惊受怕的,想不到你这般没良心。”
周明在一旁笑道:“你们两兄弟且慢争吵,我命人送些饭菜,让你们边吃边吵。”
三人同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