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世文摇头道:“不知,莫不是与练这门武功有关?”“正是,俺不瞒公子,俺自打练了这门功夫以来,非但双耳越来越不灵了,这浑身上下都生出脓疮。是以俺如今终日以斗篷遮面,只因俺的面容已毁,恐吓着旁人!”
官世文故作不信道:“前辈莫要诓我!晚辈怎知前辈如今这般模样是练这门功夫练的?”黑衣人闻言,又性急道:“公子咋就不信俺的话呢?俺从不讹人!好好,公子若是不信,俺便教公子瞅瞅俺这张脸,只是公子见了,莫要惊慌!”官世文挥了下手示意容他摘下斗篷,这黑衣人随即除了斗篷及蒙布。
随着遮蔽的斗篷及蒙布被除去,一张骇人的脸庞呈现在官世文面前。只见这黑衣人的面部已近溃烂,整张脸呈紫黑之色,脸上还有几处脓疮。这疮口还留有似已凝固的褐红色液体,额头上七八条暴出的青筋极为明显,每条均有小指般粗细,显是体内积毒已深。
说实在的,这么张脸,叫人看了,一则可怖瘆人,二则实是令人作呕。好在官世文定力非凡,唤作寻常人见了这张脸,即便不被吓晕,也会恶心的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前辈,你......这是......”官世文发问时有些颤声。这黑衣人则漫不经心的说道:“俺吓着公子了么?俺这便是练这功夫练的。想必公子查探这地上的死人,应是已看出些门道,俺这门功夫,实是奇毒无比。欲练此功,需得先伤己,而后方可伤人。”
“这......前辈练此功何以会变成这般模样?”“实不相瞒,本门的功夫,在寻常武林人士眼中,自是邪门的很。本门以毒功见长,本门功法须以‘毒中五圣’为食,方可练成!”“‘毒中五圣’?却是哪五圣?”“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此为‘毒中五圣’!”
官世文踌躇片刻问道:“那前辈所练,莫非是这其中青蛇这一门?”“正是,练这门功夫,须每日以这青蛇为食,长年如此,便可将这青蛇之毒与己身融为一体。俺内功修为不够,只能练这其中一门,即便如此,也已走了歧路。按理而言,这修为足够之人,练得此功,不会为这体内剧毒反噬。俺如今深受反噬之痛,只因修为太浅。”
官世文听他此言,心中暗自惊道:“听他所言,此功他练的似是极为差劲,可在我看来,这寒毒经他指尖注入他人体内,顷刻便可走遍全身,纵使是旁人欲向伤者施救,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想到这,官世文继续套其话道:“前辈过谦了,在晚辈看来,前辈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只是......不知前辈何门何派,师承何人?”官世文在说这话时,不经意间紧了紧牙关,强忍悲愤。他此刻心中似明镜一般,此番套话,只为寻出杀父仇人幕后黑手的线索。
这黑衣人支支吾吾道:“这个......师父嘱我不得向人提及他老人家名讳。至于门派,俺......实是也整不明白到底叫个啥?一会儿叫这个,一会儿叫那个的.......这个......到底该叫哪个呢......”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官世文忙打断他道:“前辈,前辈!那现在叫什么?”
“这个......现在嘛,只因师父一直在闭关。大师兄数年前给改了个名儿,然而未经师父首肯,也不知算不算数。”“那,现在叫啥?”“呃......现在?俺记得数年前改的这个名,是叫......‘海青帮’。”
“海青帮?”“没错,现在就叫这个名儿!”官世文陷入沉思,他们这个门派练的如此阴狠的武功,想来因是杀人无数,恐仇家寻仇,故而一直更替名号。想到这,官世文又拱手道:“前辈的师父,想来必定是仙人。不知贵派在何宝地?晚辈可否前往拜会?”
黑衣人闻言,先自一惊,忙道:“公子此话当真?这......我派地处漠北,离此地千里之遥。且不说公子若去拜会须长途跋涉,便是去了,我派素来也不迎客。纵使迎客,俺那师父长年闭关,俺上回见师父时,距今已有二十余载。师父他老人家,一闭关便是数十年,即便出关,过不了一年半载,便又再次闭关了。”
官世文此刻脑中飞速地在理着这一堆七拼八凑的线索:无法知晓雇凶的幕后之人是谁;黑衣人的门派现在叫‘海青帮’;黑衣人的门派地处漠北;黑衣人的门派以毒功见长,他的师父长年闭关不出;黑衣人的师父闭关期间,他们这门派暂时当家的是他的大师兄......这些套话得来的线索虽是七拼八凑,但终归也是有些用处的。
官世文随即以这七拼八凑的线索展开联想,他家中经营这沁水一带船运多年,也可称得上是名门望族。官世文自幼家学渊源,加之幼年也曾随父跑船偶尔去过极北之地。他知晓,在这辽东之地有个女真族,擅骑射,近年来与契丹纷争不断,其势极盛。而这女真人奉一种名曰“海东青”的猛禽为神鸟。
这在辽东之地的各部族,一直流传着关于这“海东青”的传说,传说中这种鸟也就雏鹰般大小,却上可抓天鹅、下可啄野狼,凶猛异常。这“海东青”又名矛隼、鹘鹰、海青,官世文猜想这黑衣人口中“海青帮”里的“海青”二字,莫不是就指的这种猛禽。方才这黑衣人说他们的门派地处漠北,而这漠北与这辽东之地相邻,难说这两者有否关联。
官世文思索至此,似乎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想来这幕后雇凶之人,恐为追查此命案者留下线索,故而选择从大宋疆域之外的组织中雇得杀手。“公子,公子......”黑衣人的呼唤声打断了官世文的沉思,只见这黑衣人继续道:“俺先前一时失手,误杀了公子的人,且又误了公子向这官家索赔之事。一时之间俺也不知可以何等物事赔与公子,不如这般,俺取一信物与公子,日后公子若想到以何事、何物可抵赔俺今日之过,便以此信物来寻俺!”
这黑衣人边说着,边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此令牌较之传统的官场专用令牌要小巧许多,只有普通令牌三分之一的体积,但做工极为精细,所用材质也绝非凡品。官世文故作不满道:“你给我这么个铁玩意儿有何用?日后我寻不见你又当怎么说?”“公子莫要性急,只要此令在手,公子便可知晓俺的方位,据这上头的指针所指方位来寻俺便是!”“指针所指方位?前辈的话,晚辈不甚了解。”
“公子,待俺与你演示。公子请看,你手中有一枚‘五圣令’,俺这手中亦有一枚‘五圣令’......”官世文听他此言,方知这黑衣人给到他手中的这个玩意儿唤作“五圣令”。此令的质地极佳,顶部有刃且锋利程度远胜寻常刀剑,其形虽小巧,但表面所刻纹路却极为精细。但见此令上所雕之物,乃是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这五样毒物。细看之,便会察觉这五样毒物的纹路有异。这青蛇雕痕较深,其纹路显得极为清晰,而其余四毒的雕痕较浅,纹路略显模糊。
这黑衣人仍在向官世文诉说这令牌的妙用:“公子且看,俺手中这枚‘五圣令’与公子手中这块,做工相同,皆是青蛇令。只因俺修为尚浅,故而所配之‘五圣令’亦差劲一些,却也足以教公子日后可寻着俺。”
“这玩意儿怎生指路?”“公子你看,你我各执一令,若相距二十步之内,此令皆会极速颤动,表明另一执令者就在近前......”“如此么?那相距超过二十步,却又怎么说?”“若超过二十步......”黑衣人边说边撤步,走出三十步开外再站定,对官世文大声说道:“公子请看你手中‘五圣令’上端的指针,是否正指向俺这边?”官世文低头看那令牌上的指针,确是指向黑衣人那个方向,指针还微微的左右摇摆。
官世文当真觉得稀奇,亦不知这令牌间相互照应是因何种缘由。他试着走近黑衣人,而后又撤出二十步开外,如此反复几次。但见这二人的令牌近则颤动,远则两根指针分别指向对方。
官世文当即假意喜道:“这物事却甚是好玩,只是,如此一来前辈不也就对晚辈的行踪了如指掌了么?”黑衣人忙上前道:“公子,你若不想叫俺知道你的行踪,却也不难。公子可看见这‘五圣令’的底部有一个机括?俺眼神不太好,不能为公子指明,这机括虽小,但公子应该能瞧见。将它关掉后,这两枚‘五圣令’便不会相互作用。公子平日里若不想被俺知晓行踪,大可关了它,待得要寻俺时,再将这机括打开即可。”
官世文细瞅这令牌底部,果然有个针尖般大小的机括。试了试,果真关闭之后,二者间再无反应。官世文思索片刻,又问道:“当真如此么?前辈可别整甚么障眼法来诓我!”“这......公子如何就是不信俺呢?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便教俺五雷轰顶......”
官世文心想此人功夫虽歹毒,待人却如此真诚,不像是装出来的,竟视己为挚友一般,什么事都与己说。自己一旦表态不信他所言,他便心急如焚,这不,都开始发毒誓了。于是安慰道:“好了好了,晚辈信前辈便是!只是,你我的‘五圣令’会相互反应,那前辈的那些个同门师兄弟,不会知晓我俩的行踪么?”
“呃......这个,其实俺的师兄弟不会因此知晓俺俩的行踪,但师父他老人家......”“那你师父还是会知道哇?”“是这样,本门其他师兄弟,功夫属大师兄最高,然而大师兄也只将蝎子一门练至大成,不似我这般,连小成......只怕都算不上。”“那,这和他们知不知晓我俩行踪有何干系?”
黑衣人忙着继续叙述道:“公子听俺说,这干系大发了。你看我这枚令,青蛇痕迹清晰,而其余四圣模糊,是因俺只练得这一门。青蛇令只与青蛇令呼应,我给你这枚令,原先乃是俺一师弟的,只因没办好差事,故而......故而便被废了。按理,‘五圣令’收回当亲自交与师父,然师父一直闭关,因此这枚令后来由俺暂且保管。本门上下也只有俺与他是只练青蛇这一门的。大师兄练的是蝎子一门,其余师兄弟练的亦各不相同。”
“那,前辈先前说尊师可知晓,又是何故?尊师练的亦是青蛇一门么?”“哈哈,师父他老人家可了得了,二十余年前师父出关之时,已练得青蛇、蜈蚣、蜘蛛三门,已至‘三圣归一’之境,之后再次闭关至今二十余载未出,是为专攻蝎子这门,欲冲上‘四圣归一’之境。本门功夫,最高境界是‘五圣归一’,至今为止也只有六百年前的本门创派始祖蔺玄冥练至此境。”
官世文不想他们这门派竟已历经六百年,于是又道:“如此说来,尊师的‘五圣令’便可感知青蛇、蜈蚣、蜘蛛这三样的令牌?”“公子果然聪明,正是如此呢!俺若练成青蛇、蜈蚣、蜘蛛这三门,便将俺的血注入这‘五圣令’中,这蜈蚣、蜘蛛的纹路也会相继化的清晰。想必师父出关之时,便已达‘四圣归一’之境。所以,公子,你我须抓紧了,你向俺索赔之事须速速想好,而后速速寻我,速速了结。待到师父出关时,便大大的不妙了!”
官世文心想原来他们的武功品级划分,是以将体内毒血注入令牌之中,看令牌上五样毒物的纹路,进而评定高低的。于是又问:“若不想让尊师知晓,前辈不是关了机括便可么?”“这......这可不行,除非是死了或被逐出本门收回了‘五圣令’。否则,门人擅自关闭机括,视同背叛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