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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密布的乌云遮住了春晖,云迷雾锁,不久,天昏地暗,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滴滴答答地拍打少年脸上,昨晚好似历经大梦一场的少年刚睁起惺忪睡眼,就看到一旁靠在石壁上躲雨的汉子,这汉子不知何时起身,亦或者一宿无眠,见少年睡醒了,汉子对少年缓缓道:“仔细看看吧,在过一会,雨可就要停了。”雨水淋走了少年的睡意,汉子的话,少年置若罔闻,他睁大了眼睛,平躺在泥泞的山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少年穿着破烂,衣服上满是补丁,他就静静地感受着阵阵凉意,并告诉自己,纪方白,你以后一定要多多地看,这是小镇上从未有过的光景,是先生坚信却得不到的证明,也是他们所幻想的江湖上的风雨交加日,必有豪杰出···

晴天,我已看了整整十六个年头,无论是为了他们,还是自己,我都永远认为——只要不是晴天,就都是好天气。

少顷,雨停了,少年仍怔怔地望着天边的乌云密布,直到有一缕晨光穿过层层乌云,像是天上开了一个洞,又像神人睁眼扫视大地,汉子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少年,也不着急,就让他小憩一次又何妨,好好享受一下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吧。

回过神后,少年向汉子露出一个歉意的目光,汉子心领神会地掏出一个漆黑的瓶子,在开过瓶盖之后,就随意地丢给了少年,瓶子精准地落到少年的胸口里,差点就把少年给砸得后仰了过去,好在少年倒退了几步,及时地稳住了重心。

奇怪,这瓶子的重量不对劲,少年习惯性地往瓶子里瞥了一眼,明锐地注意到这次在瓶子里的虚影,已不是那只汉子曾提过的萎靡孤星蝎,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生有双翼、尖喙、利爪的生物,出于对汉子的信任,少年轻车熟路地狠狠灌了一大口那份腥红液体,这液体入口相较于之前要稀薄顺滑的多,腥味也淡了不少,还带有若有若无的清香,只不过,少年很快就为这次轻率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一瞬间,少年浑身发红,有由红转紫,身上冒着腾腾的热气,身体内就像着了一团火,到处游走肆虐破坏,少年的血液流速不断加快,心脏跳动如擂鼓,手指肿胀流出了滴滴黑血,双目猩红充血模糊了视线,少年竭尽全力地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有预感,挺过去,一切都将是值得的···于是,倔强的少年就晕了过去。

汉子挠了挠头,看着少年就这么昏倒在地他有些不解,难道还是雨水掺少了?

不过嘛,既然已经成了这样,那就别怪我宏墨心狠手辣了,汉子看着地上仍在发热的少年,发出了桀桀桀的怪笑,汉子一边向着少年靠近,一边在嘴里嘀咕着什么这也不能全怪我的话,走到少年身边,汉子大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小土瓶,这小土瓶做工粗糙,瓶口被块红布紧紧包裹,汉子扯开红布,另一只手又凭空拿出了一个漆黑的大瓶子,汉子用大瓶套小瓶,把小土瓶中的但黄色粉末一股脑地全倒在了大瓶子里,汉子随手把小土瓶丢到了一边,盖上漆黑的大瓶子,就开始狠狠地摇晃混合,觉得差不多了的汉子,扶起一旁疼到昏迷的少年,少年身上那点温度,对于汉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看着少年那英俊冷漠的脸庞充血变色,一道道青筋暴起,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汉子就感到良心作痛啊!

“呜呼哀哉,何其不幸!嘿嘿,我会小心点的。”说罢,汉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那漆黑的瓶子,用力怼到少年嘴里,快喝,快喝啊,一想到将要从操旧业了,汉子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等到少年喝的差不多了,汉子把少年平放在地,收回了那个今天早上用来收集雨水的漆黑瓶子,摊开右手,一个暗紫的小圆球赫然浮于掌心之上,汉子用力一握,瞬间,一把倒握的暗紫色匕首到了汉子手上,汉子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从操旧业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一幕幕往事在眼前浮现,汉子不免模糊了眼眶,哎,终究不是干这一行了料啊,汉子很快收拾好心情,但还是不免感慨到,哎,当年事发时,他也和这个孩子差不多大吧,都是苦命人啊,不过没关系,时间不等人,行动要趁早,敲碎你的骨头,剥开你的筋,帮你换身血,额,这个可能有点早,还是算了吧,不过就算是只有前两样,应该也够帮你改善体质了,我这可是在救你呀,桀桀桀···

临近傍晚,少年可算是醒来了,迎接他的是汉子那“明眸善睐”和亲切的关怀声,“怎么样,纪方白,好点了吗?”模糊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少年下意识地想抬起手,可是此刻的他就像没有知觉一般,四肢乃至除了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他都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存在。

少年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开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用充满疑问的目光默默地看着汉子,希望能从汉子那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汉子很快理解他的意思,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地向少年表演了一场精彩至极的哑剧,那汉子的目光急切中带点不解,苛责中尽显关怀,少年本来也以为是自己的耳朵也出了问题,他很相信汉子向他表达的意思,就是在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瓶血效果这么强横,并且还要自己以后不要再乱吃东西了,原本在生死关头,汉子的不离不弃让少年心里暖洋洋的。

少年闭上双目,无尽的彷徨涌上心头,这两天的经历远超曾经十六年的过往,天外的未知令少年无比恐慌,这个世界如此美丽却又充满了危险,几乎算是一无所知的他,唯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身旁看起来憨厚的大胡子汉子,远比从前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城府都要深,虽然至今为止汉子所展露的,好像都是在无条件帮助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少年心里清楚,他们二人就像当初石头上的两粒沙子,不管挨的再近,也没人会觉得着两粒沙子是一体的,也许在他心中,少年不过只是个浪费了他八年光阴的蝼蚁,少年也实在想不通,当初莫名躲在小镇里的汉子,为什么就偏偏选择了他,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少年对此早已心知肚明,所幸,他大致猜到了自己欠汉子的东西了,那一切都要追溯到八年前···

在小镇西北方大约三里的地方,有座孤零零的小山丘,山丘顶上有个穿着破旧、衣服上满是补丁、袖子下的还总是脏一块的孩子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不停的在沙子里摆弄着什么,时不时还发出阵阵傻笑,也不知道这个小山丘到底对孩子有着什么样的吸引力,孩子每天专心致志的摆着沙子玩,周围没有喧闹声,远方的微风时不时掠过他的脸颊,他对这个“风水宝地”可是满意极了,每天往这边跑一趟,算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要知道这里距离小镇可有着一段距离,在加上这四周连棵树都没有,说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也不为过。这孩子的父母对其也劝说过很多次,可这孩子偏偏轴的很,问他原因,他却每次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再加上这孩子的父母成天忙于生计并且有愧于孩子,劝说了几次没有用后,也就没再管过了。

按照常理来说,八岁大的孩子应该正是贪玩的年纪,可这孩子却偏偏从不跟同龄人交往,更是落得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悲惨下场。在镇上,他也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孩子本身长的还算可爱,可是逢人从不问好,别人帮了他,他也从不知道道谢,久而久之,性格十分不讨喜的他被人起了个小哑巴的绰号,他自己倒是全然不在意,似乎还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对他而言,没人关注他,那就是天大的喜事。

小哑巴的日常生活单调且枯燥,自七岁起就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擅交流的他准会千篇一律地来到这个小山丘,度过一整个下午,感受阳光的照射,孩子心里暖洋洋的,一个人的宁静就是他每天最好的精神食粮。

说来也怪,往常这个时间,除了男孩儿以外几乎再没有人来过,只是今天倒是出了点小意外,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自男孩儿的背后传来,不一会儿,伴随着几声喘息,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从男孩儿背后响起,一位身材偏瘦,说起话来牙齿漏风的男孩伸手指道:“就~就是他!”,他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想来应该是跑了一路,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山丘,说好听点叫山丘,其实也就只是个稍大一点的土包,这小山丘不过也就比一个成年人稍高一点。

此刻,原本平静的小山丘旁,正在上演有趣的一幕,几个孩子面朝小山丘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可~可算找到你了,不是,呼~呼,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你要呆在这么远的地方?这一路来的,差点没把良哥我累死。”一个小脸白净净的小胖子边喘边抱怨道,“邵良,叫你平时少吃点粮食,你偏不听,你爹叫邵胖,就想让你长的瘦点,给你起的名,我看真是白瞎了。”牙齿漏风的孩子可算是找到了报仇的机会,赶紧幸灾乐祸道,小胖子瞪大眼睛刚要反驳,自己的“良”可不是粮食的“粮”,他爹根本也不叫什么邵胖,一个长的最小,说起话来最像大人的孩子怒斥道:“嘛呢嘛呢,咱们来为了什么,要是误了事,我就向大哥告你们的状!保准你们一个个的屁股开花!”小个子越说越激昂,弄得唾沫星子满天飞,一路跑来的他们本就累的小脸儿通红,再加上这时一口气又说了一大堆的话,呼吸更不顺畅了,面对着那个始终不为所动的背影,几个孩子气的面红耳赤。

“喂,小子,你敢无视我们,别以为你不笑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着乐,不过我昌鹏倒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之前和你说的事考虑的咋样,能办不?”小个子的孩子毫不客气的问道,他原本以为这种好事肯定是个人都会答应,再加上自己又原谅了他不敬,简直是一棒子没打,还倒给两颗甜枣,小个子暗自庆幸自己真是长了个成大事的好脑瓜,别看哥长得小,咱那都是浓缩的精华啊!

可过了一会,前面那个孩子却是毫无反应,觉得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的小个子恼羞成怒,孩子气得直跺脚道,“不是我说你,到底干是不干,你倒是给个信儿呀,我可跟你说好了奥,我的那大哥今年可都十一岁了!我劝你还是不要不知好歹。”小个子孩子觉得这手搬靠山的说法实在是高,颇有他大哥几分风范,虽然我不强壮,但就是智慧多啊!

可是又过了一会,见前面那个孩子仍是不为所动,原本还在沾沾自喜的孩子一下没了脾气,“嘿,小哑巴,理理我呀,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小个子觉得自己有失身份,越说越委屈,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堂堂青龙帮永宁镇总舵副舵主手下的一把手竟有一天沦落到此等地步。”说着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可前面那个孩子仍是坐的稳稳当当,弯下腰,双手不知在摆弄着什么,小个子孩子勃然大怒道:“不是,纪方白,你倒是给我们回个话啊,要不是我们几个人手不够,会来求你,你知不知道这次机会有多难得啊?”

这回,小个子的话终于是起了作用,小山丘上的那个孩子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在装聋作哑,背对着众人挑了挑眉毛,淡淡得问道:“时间?”小胖子赶紧抢着回答:“次日午夜时分。”说罢,还没等那小哑巴给出准确的答复,便又没了下文,好家伙!那个刚刚还在山丘上的孩子已经从山丘上一跃而下,扭头就走,看得三个孩子傻了眼,小个子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脑袋一下就不够转了,有些憨的小胖子喃喃自语道:“不应该,没有道理呀?”几人顾不得来时的任务,再三用手比量着从山丘到地上的距离,几个孩子算了半天也没明白这到底有多高,牙齿漏风的孩子小声嘀咕着不~就是腿脚好吗,有~啥了不起的,再长两岁我也能~行。

憨憨的小胖子是个有正事的,伸出手指向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刚要开口大声询问,那个和他们是同龄人的孩子头也不回的应了声一个“行”字,就缓缓向小镇走去。

几个孩子并没有立马跟上,而是不约而同的绕了小山丘半圈,从较缓的坡登上小山丘,孩子们踉踉跄跄往上爬,全然不顾弄脏了的裤腿,冒着回家要被爹娘上刑的风险,也要好奇地看着这纪方白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先前,几个孩子个头矮,再加上那个小哑巴挡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几个孩子什么也看不着,对于那个几乎是把“生人勿扰”四个大字刻在脸上的家伙,大家也都不好意思开口询问,这可把他们几个的好奇心早早得给勾出来了,在本就不大的小山丘上几个人挤来挤去,都想赶紧解开谜团,看看这小哑巴神神秘秘的到底藏了什么好玩的,几个孩子废了好大的劲,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日出,见识了所谓的“谜团”,“啊!”一声悲戚的嚎叫自孩子们的口中传出,冒着一顿毒打的风险来的,结果就是为了看这个?

几个孩子均大失所望,直呼不能理解,心想书上说的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就这么堆破沙子有什么好玩的,孩子们纷纷摇摇头,只是觉得真的还没有自家的畦田有趣,哪怕是在田里都有一些会动,会叫唤的小虫子陪着他们玩,接着又开始可怜起了那个只有沙子玩的孩子,心想以后一定要把三人视若珍宝,平常都不舍得踢的枯草球拿出来,给他见识见识,虽然知道他应该不会和哥几个一起玩,但也一定要让他知道,原来世间上还有比沙子好玩一百倍的东西在。几个孩子都被自己的善良感动了,想着回家以后一定要告诉父母,自己是因为干了件天大的好事,才弄脏裤腿的,可绝对不是因为贪玩,希望凭借这个,能被打得轻点。

在原来的那个小山丘上,小哑巴常坐的位子前方,可以看到有一堆奇怪的沙子,因为不同于常规的一堆沙子,这是个有两个尖的沙子堆,这堆沙子整体呈M型,除此之外,这堆沙子的两个尖顶都不见了,不知是被抹平了,还是被人拿走了,与这堆沙子并排的,有一块平滑的石头,如若有人细瞅,可以发现在那块石头上,有两粒细沙紧紧挨在一起。仅此而已,纪方白每天玩的乐此不疲···

奇怪,怎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越来越浓,一股难闻的腥味打断了少年的思绪,又过了一会,陷入了深深回忆中的少年四感渐渐恢复,少年原本有心查找这气味来源,不曾想,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少年刚扭过头,就不小心看到了远处草坪上躺着一个小土瓶,少年瞪大了双眼,进行了一番仔细地分辨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那土瓶上写得竟是三个大字——蒙汗药。

为什么在荒郊野岭会有蒙汗药,这丝丝缕缕,延绵不绝的血腥味又是怎么一回事,再加上自己对身体几乎完全失去了掌控,想到这,少年满脸黑线,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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