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年休息的时间里,大胡子汉子也没闲着,一方面,汉子要时不时地检查少年的身体状况,天知道这颗晴星星核的本体有没有抗过天劫,万一天外的晴星本体没抗住,这颗星核也就只是虚有其表,少年没救活,昔日好友的星核也被自己玩碎了,那汉子的心估计就得和这颗星核一起碎去了。
另一方面,汉子背对着少年在纸上尽情书写,汉子的小楷端正标准,笔下落字如倏闪疾风雷,,事实上,凡是细致的手上功夫汉子做的皆是一流,想当初,大斓京城里的朋友,曾调侃他是墨上花,汉子坦然受之,无论是手上功夫,还是一脸转圈的络腮胡,墨上花都很适合他,汉子手上下笔不断,一边还要掐算着少年的恢复时间,这最后一步可是必须有他亲自参与···
日落西山,皓月当空,随着少年四感不断的恢复,一股钻心的疼痛越发刻骨铭心,少年平躺在地,身上唯一能活动的只有脖子,借着月光,少年大致能看到自己的胸口处的衣服有几道切口整齐划痕,污血浸透了划痕处,自己的双肩上,更是有两道触目惊心,足见可白骨的刀痕,刀痕绕了双肩一圈,不知延向何处,亦或者整个手臂都几近被切断,少年仅仅瞄了一眼,就立刻面色煞白,感到一阵剧烈头晕,紧接着是一股强烈的作呕感,少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当下能做到这些的,唯有不知何时离开了自己视线的大胡子汉子,以及如果自己死了,对大胡子汉子毫无好处这两点,就足够了。
至于汉子为什么这么做,少年猜测应该与摘星人有关,事到如今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就已经不是少年能够解释的了,少年想放声大叫,但他只怕这仅仅会让他死的更快,越来越模糊的视野,好像死亡来临的前兆。
辉月下,流萤漫天,沐浴在夜色里的少年初到天外来,或许虚度了十六年的光阴,就是为了看一次闪烁星辰,此刻他只想停下思考,不知不觉的走向死亡,迷迷糊糊间化作天外的一颗星,哪怕只发出一刹光辉···
从深夜星辰斗转一直到天明,青草上沾满血珠,汉子已离去,昨夜恍如隔世,汉子留下了三封书信和一袭黑衣,临走前,汉子说自己有两件事要去处理,还对躺在血泊中的少年打趣道,要少年赚了大钱后去赎他,还说他可不是个安分的人,就算是逃亡也必须大摇大摆,处处露面···
清晨的微风有些刺骨,少年换上了一袭黑衣,独自一人站在和风里,感受着“万物初醒”。
汉子的第一封信纸上,正式地介绍了这片天外的种种,在信纸末尾镌有一行小字——花已凋零,草犹新生
是啊,新生,靠晴星活着,星陨则人灭,宏墨也就是大胡子汉子,他在第二封信里留下了署名,晴星的品秩为明星,仅仅强于死星,极有可能再下次的天劫中被摧毁,如果自己不能在十年以内拥有一颗星,自己还是会死,而且若非在晴天,自己一身的伤势还会隐隐作痛。
一身伤势,触目而惊心,当晚宛如地狱,满目皆血色,少年睁大双眼,映着月光,亲眼看着皮肤被剥开,在痛不欲生中渐渐变得麻木,如果少年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他一定会在欣赏完春晖下的朦胧细雨后,选择自我了结,而不是在当晚求死而不能!
宏墨想让少年仔细注视人体经脉的生长,肌肉的分布,断裂的骨骼重新相连,滴血而肉白骨,据纪方白信中所了解到,其本意归根结底是为了以聚尘境的灵兽精血为少年打底炼体,可少年连兽血掺雨水都难以受承受,就更不要提精血了,若少年以完整的肉体过早接受这份他本不能承受的“恩泽”,那就算是始终帮他吊着一口气的晴星星核也定然救不了他,汉子的断骨工作做的很彻底,与其说是断骨,倒不如说是摘骨要更准确些,因为事后少年收到的黑衣里夹着一个小瓶,是一种灰色粉末,该怎么用,少年已在信中了然。
少年的身子骨太差,宏墨可没时间等着少年水磨功夫慢慢打熬体魄,至于睁眼注视着汉子一点点地动刀,仅仅是附带用来磨练少年心智,历经身苦练就傲骨,历尽煎熬淬炼“铁心”,宏墨用最极端的破而后立的方式,帮少年“顺利”地渡过了炼体阶段,接下来的路,纪方白要想办法自己去走。
孤僻傲岸的少年换上了一袭黑衣,黑衣外袍宽大厚实,里衣单薄紧致,尽显豪气,昔日的旧衣浸透了污血,布满了刀痕,这紧身黑衣算是宏墨对少年的一点补偿,少年与当初的宏墨有几分相像,宏墨觉得如果他能活下去,一袭黑衣守星辰的画面好想感觉也不错,颇有自己当年的几分风采,如今又有谁还记得曾经风流倜傥的三刀夜寒墨上花。
空谷间,峭壁下,少年拿着三张信纸熟读于心,星兽、灵兽以及传说中的神兽宏墨都提了一嘴,陆上有兽,集天地之灵气,炼气凝液,开府换血,拼夺星沙,飞沙聚尘,上化为星,乃灵兽之道。
天外有星,归属四象,则强而居,以类相分,生而驭星,炼星锻体,碎星通玄,乃星兽之道。
摘星人之道,中和二者,修虚星,炼实星,以凡人之躯炼体纳气,集气开府,炼气凝液,至九为极,搏杀星兽,蜕换兽血,液以冲沙,飞沙聚尘,凝石化星,而后专炼一颗本命星,星巨光灿,称圣化神,摘星十境,一曰集液境,二曰飞沙境,三曰聚尘境,四曰凝石境,五曰化星境,六曰巨星境,七曰星辉境,八曰灿星境,九曰天星境,十曰星神境。
到了第五境,方可炼就一颗本命虚星高悬天际,九境可化虚星凝实星傲立万古长空,与本命星同寿。
天外星分虚实,虚星即本命星,实星则又分四象星与散星、也称之杂星,四象星成就原始星兽,脱离天外,免遭天劫,曾有强者将原始星兽斩之,将其尸首整只炼化,凝成星核,可控改时间流逝,更有甚者,可将人魂分离,相传四象星星核的品秩皆不低于徽星,四象各集其一,便可无敌于世,上百枚四象星集齐,便可重开天地。
散星徜徉九霄天外,散星崩陨,称之天劫,当下,纪方白是首要目标,便是得到一颗散星的承认,实星有品秩之分,天外散星大多占下三阶——死星、明星、苍星,以及少有的斗星,星辰若与人相契合,可降下星核授于摘星人,称之天选散星,一星对一人,星帮人化器斩兽,人帮星升阶抗劫,二者互惠互利,相辅相成,斗星之上为魁星、徽星、圣星以及神星。
除此之外,在第一封信里,除了对星辰,修炼的讲解之外,宏墨对精魅杂谈,阴魂的禁忌,天地化灵,人身妖仙、地方的风土人情等等均提了一嘴,少年虽然不是太懂,但也均强迫着自己理解,唯独宏墨的最后一句话,他写得莫名其妙,少年未能理解半分,他只道——星与观星绝不能有丝毫瓜葛!
宏墨留下的第二封信里面有两幅地图,一幅是他曾历经八年,跨越了数个岛屿,走到少年如今所在地方的路线图,起始点于大斓王朝京城,终点在鳌头岛海岸,地图上有些地方宏墨已经进行了批注,比如少年的下一站地,锦许堡,是四下最近的一座私人城池,也是全岛唯二的城池之一。
宏墨在信中介绍道,“温室”存在的上百年之初,有天纵奇才之辈被星辰选中,驾星自深海漂浮上岸,当年的大陆灵气充裕,星兽占地称王,灵兽孱弱,世人若是不触犯禁忌,大陆整体还算安全祥和,圈地建城就是那时候的事,有大能者连带着整个“温室”拔地而起,携带着同乡人一同平地建城,更有实力通天者,能与星兽争辉,到了大洲开疆扩土,建立的王朝几近笼括整片大洲,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大斓王朝正是其中之一,像大斓王朝这样近乎独占一个大洲的势力还有七个。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上百年的光阴弹指即逝,王朝及城池人口的扩张,大洲与大洲形势愈加的复杂,大陆各地灵兽的崛起,部分灵兽演化的荒诞鬼怪纵横天下,分门别类的流派竞相兴起,并且借助星辰力量的人越多,天劫到来之时冲突就会越大,最主要的还是“温室”数量的大幅度减少,几近到了销声匿迹的地步,这并不意味着陆上人口将会减少,恰恰相反,如今没人在乎“温室”里凡人的死活,大家皆在乎的是“温室”本身,“温室”的数量和方位本身就是未知,这也使新发现的“温室”将被炒成天价,“温室”好似与生俱来的带有一种使星兽抗拒的能力,不言而喻,没有哪里会比“温室”更加安全。
第二张地图是整片大陆的总览,做工很是潦草,远不比宏墨来时的地方堪舆图精细,大概是宏墨凭着记忆自制的,地图上有八大洲,五十多个较大的岛屿,这些岛屿仅有方位,形状皆只用一个点代替,九大洲则分别是东鸿熙洲,西瀚漠洲,南阳舒洲,北巍奕洲,东南虢泽洲,东北忻瑾洲,西南星斓洲,西北夔怀洲,地图的正中间宏墨留下了四个与众不同飘逸恣肆的大字——“没事别来”。
少年如今在整个大陆的最西方偏北,邻近最崇尚摘星人的星斓洲,其他派别宏墨还没来得及提及,纪方白需要等到了锦许城再做了解。
在宏墨留下的第三封信里装有一份伪造的大斓王朝的通关文牒,在宏墨还没处理好事情之前,纪方白都要一直用这个假身份出没于各地,除了这个假身份的通关文牒以外,信里还有一张被折叠多次泛黄破旧的宣纸,上面记录的是最基本的纳气典,还是附图的那种,看样子是宏墨在二十年前使用过的,上面有他曾经批注的心得。
值得注意的是,当年宏墨的字迹与如今几乎是一般无二,这说明如今这个样貌粗犷的大胡子汉子,曾经已是才华横溢练就了一手端正的好字,然而在随后的二十年里几乎没有丝毫精进或改变,纪方白料想汉子当年一定是个风度翩翩,家境殷实,饮酒作诗的一代风流人物,只是他为何在后来偏偏要以杀人为职业呢?哪怕这袭紧身黑衣被洗了很多遍,仍是遮掩不住那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以及宏墨最擅长使用匕首,匕首可不擅于猎杀兽类,而更擅于神出鬼没地杀人,况且宏墨那剔骨不连肉的精细手法,绝对不是在分解粗大的兽骨上练就的,唯有从业多年的老手才做得出来。
对宏墨的转变,将心比心纪方白大体有两种猜测,要么是在当初青年时的宏墨长久坚持信念崩塌甚至粉碎了,要么就是他失去了于他而言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亦或者二者兼有。
对于宏墨个人,纪方白有四分感激,三分同情,两分憎恶和最后一分的不解,从职业上讲,宏墨绝对称的上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虽说这与纪方白皆毫无关系,但是这仍会影响少年对汉子在是非一事的判断,宏墨手段的狠辣与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少年皆是领略过了,并且少年大致猜到了宏墨的下一步的棋着落处,这汉子一旦下了决定,行事就绝不会有丝毫拖泥带水,既然他选择了隐瞒小镇的存在,那他就一定会进行到底,所以宏墨先前说的大摇大摆地逃亡绝不是开玩笑,他会处处展露身影,给大斓王朝中的人一种畏罪潜逃的错觉,在挣了大钱逃亡的过程中故意不小心地留下行踪线索,而这线索最终的指向绝对是其他大洲的龙头势力,从而营造出为利而背叛的假象,这种做法绝非上策,但于小镇而言,却定是最安全的办法,汉子既没有彻底销声匿迹,似人间蒸发,也没安分守本地回到王朝复命,谎称在鳌头岛海岸处什么都没发现。
前种做法时间长了,会使大斓王朝在近五年以后,派遣一个能力强于宏墨的人,再次来到这附近探查,而后种做法则有可能直接危及到宏墨本人的生命,欺君之罪只会让汉子和小镇一同陷入危机。
在这件事上,纪方白对汉子唯有不尽的感激之情,这个人情足够纪方白记他一辈子了,以及在宏墨留下的一袭黑衣里,装着的一块品秩为明星的不知名残破星核,和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他心脏里,为他吊命的完整晴星星核,少年对这些东西的价值已经明了了,于如今的少年来说堪比天价,不过,这三样加在一起,纪方白他日必将连本带利一并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