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化妆镜前的阿达，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螺蛳粉升腾起的袅袅水蒸汽，混合着浓烈的味道直扑在场每个人的鼻腔粘膜；忍受不了刺激的人早就开始打起了喷嚏，围在阿达身边忙活的两个女助理，在戴着的口罩里面多垫了一层香纸，才勉强抵消了那酸爽的味道。

阿达贪婪的嗅着这股酸爽的味道，只有这股味道才能治愈她濒临崩溃的情绪。阿达是广西人，对酸辣粉是真爱。一般真爱的东西都很难割舍，比如有人喜欢养猫养狗；而不喜欢养的人就很难理解在猫狗身上，人们获得的那份亲情。所以，真爱不需要认同，只需要理解。

每次直播前，泡上一桶真爱螺蛳粉，是阿达雷打不动的习惯；旁人也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只不过每次当酸爽的气味一散开，旁人还是摆脱不了这种气味的追杀。

蓬头垢面的阿达，张嘴小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顺势吃了一口螺蛳粉。两个女助理，一个给她吹头发做造型，另外一个在帮她化妆。两个助理都很讨厌阿达在化妆的时候吃东西，尤其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助理们因为迁就她，影响了工作效率。阿达虽然也明白这点，可她也有难处，她只有现在的时间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其它时间，阿达都会赖在床上，不是刷手机就是睡觉。阿达觉得，和吃饭相比，睡觉更重要；如果不是要工作，阿达恨不得睡上3天3夜。

等阿达吃的差不多了，第三个女助理一准会出现；她先把那桶见底的螺蛳粉端走，再端来厚厚的一本打印稿。

“今晚的产品怎么又这么多？”

阿达的声音里既无奈又懒散，虽然她知道又问了一句废话，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阿达是个主播，一个靠直播带货的主播。换成别家的主播，恨不得产品越多越好；可阿达却嫌弃产品太多，一看有这么厚的稿子，眉头竟然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阿达一看见带货的稿子，基本上就会来上这么一句，助理见怪不怪，已经习惯了。助理没有吭气，其实也不需要她回答；她只要在一旁陪着笑，表现出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的神态就可以了。阿达并不会对这件事情继续纠缠下去的。

“给我吧，我先看看！”

对助理谦恭的表现还算满意，阿达接过那厚厚的打印稿，一张一张举起来慢慢看了起来。助理松了一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这时候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阿达似乎高僧入定一般，平举着稿子，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发型师和化妆师也加快了进度，另外一边，负责直播的团队正在布置现场，他们更换了背景板，撤换了一些产品的招牌，又换上了一些新的。

每天晚上，直播间就是战场，就是一个吸金兽；所有工作人员的薪水，都和每晚的直播业绩挂钩，能左右这个业绩的人，就是现在半眯着眼睛看稿的直播女神阿达！

阿达做直播带货才一年时间，业绩就做到了花城，这个省会城市的顶流。每晚1千多万元人民币的销售额，一年营业额破30亿；净利润超过5个亿。这份业绩，在国内的上市公司里面也处于中游。

00后的阿达，对这份傲娇的业绩，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她只不过是个打工人，而且拿的还是固定工资，疯涨的业绩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阿达早就想废除和公司签署的那份固定合同，或者出走单干，但实力的确不允许；一方面她人单势孤，现在虽然名气大粉丝多，可让她直接和老板叫板，她没有那个勇气！更何况老板还是那个跺跺脚，地球都要抖一抖的上师大人。

阿达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可眼下还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阿达没有硬扛，而是选择了消极怠工。

其实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阿达三心二意的直播状态，随着业绩的增长而增长。不少工作人员都在等着看阿达的笑话，等着看阿达的直播业绩掉下来，老板怎么收拾她。

可奇怪的是，随着阿达变的越来越公主病，越来越变态；直播间追捧她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刷的礼物越来越大。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最后也只好恨恨的骂上一句“女魔头”。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是这个阿达神经不正常，还是那些愚忠的粉丝脑子有病。

阿达禅定的坐着，她的眼睛看着稿子，思绪四散游走；她最近也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不大正常，很容易神游。就是在直播的时候，也容易走神；幸好旁边还有直播助理和场控，发现她不对头之后，能把阿达从缥缈的世界里拉回来。

阿达喜欢呆在缥缈的世界里，那里就像肥皂泡，五颜六色很梦幻；阿达很喜欢在肥皂泡里回忆她面试的那个场景，她希望能抹去让她现在后悔的一部分内容。

阿达是上师大人亲自面试的。时间是一个雨后的中午，刚起床的阿达被一通电话催着上了出租车，她在车上匆忙涂上了口红，打开车窗刚嗅了一口空气里混合着的泥土芳香，就到了面试的地点；随后，阿达被人引入到一个茶餐厅的包厢里。

上师大人已经在喝茶吃餐点了。看见阿达进来，他咽下了一个虾饺，然后示意阿达在他对面坐下。上师大人喝了一口茶水，顺便簌簌口，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阿达。那时候的阿达刚走上社会谋生，清纯的像一个学生，衣着打扮也是简洁明了，白衬衣配着牛仔裤。上师大人用热乎乎的餐巾擦了擦手，拿起了阿达的简历。

“阿达，身高167厘米，体重46公斤！”

上师大人漫不经心的嘟囔了几句阿达简历上的内容，对阿达的高中学历并不在意。上师大人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之后，给阿达报出了每个月5万月薪的固定工资价格。那时候，阿达并不知道主播是干啥的，但每个月5万块钱的份量她是知道的。在阿达家乡的那个县城，50万块钱就可以买一套房子了，也就是说，阿达直播一年就可以在老家买一套房子！这诱惑是巨大的！阿达除了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之外，别无所求。合同就这样当场签订，一签就是5年。

上师大人让服务员重新给阿达上了菜，自己带着手下先走了；阿达这餐饭到底吃了些啥，她完全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要幸福的飞起；阿达觉得自己要发财了，结果不久后残酷的现实告诉她，真正发财的是老板：上师大人。

“签合同这段要剪掉重来！合同不能一签就是5年！”

还没等阿达在神游中对合同进行剪辑，女助理又推开门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两页纸递给了阿达。

“这是老板交代的！”

女助理说完转身就走了。阿达从回忆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哦！”

阿达听见自己从喉咙里面发出了一个声响，她估计没有人听见；因为大家都在各干各的，没有人搭理她。

阿达瞄了一眼这两页纸，是临时加进来的产品；阿达知道这又是老板的私货，于是高度重视了起来，老板的货不能搞砸，不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在两个助理手中，蓬头垢面的阿达焕发了青春活力，光彩照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阿达也眉头舒展，暂时把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忘掉了。

直播时间到。阿达焕然一新，神采飞扬地坐在手机前。四周柔和的灯光包裹着阿达，手机美颜功能也调成了最大；从手机里看，阿达如小仙女下凡一般，她用娇羞的语气介绍着产品，不时和榜一大哥调调情，同时也刺激着榜二和榜三多送礼物，活跃直播间的气氛；直播助理、场控也偶尔出个声，扔一些礼物出来，让粉丝们抢一抢，帮衬一下人气；看着推出的产品一件一件的被粉丝们抢购，阿达和所有工作人员从一开始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工作人员跑到门外去抽烟。

阿达一边在直播间用力的吆喝，一边看着墙上的挂钟；她希望这连续4个小时的直播，早点结束。

每晚的8点到12点，是直播的黄金时间。也是阿达吸金的最佳时机。尤其是过了晚上10点这个时间段，一个晚上的业绩也就基本上定型了。阿达把老板的私货安排在了最黄金的时段，果然如她所料，老板的私货瞬间被抢完了。阿达一看完成了任务，情绪也明显松懈了下来，这时候她发现自己又累又饿；不喝水还好，喝点水反倒更饿了。

阿达借故去洗手间补补妆，从直播间消失了1分钟；去洗手间的路上，阿达让助理赶紧给她订个餐，她要下了直播就吃饭！

就在阿达去洗手间的这1分钟，出事了。

阿达的榜四对榜一大哥一直刷礼物突然不满起来，直接出言不逊；榜一大哥自然不是好惹的，吵吵着要约架；场控没办法，只好把两个人都关进了小黑屋，禁言了。

阿达回来一看，肺要气炸了；被两个人这么一搅和，直播间里粉丝无心购物，不仅变成吃瓜群众，还纷纷站队；支持榜一和支持榜四的粉丝也掐了起来，用弹幕开骂，直播间被搞得乌烟瘴气。还有的粉丝在评论区里更是胡乱猜测，认为大哥们的互砍，都是为了阿达在争风吃醋；骂阿达是红颜祸水。

阿达精神紧张起来，不仅没功夫神游，还要想办法度过难关。她心里骂着娘，脸上还要装着笑，对粉丝连哄带骗。经过这么一闹腾，直播间里来了不少看客，都是其他房间跑过来看热闹吃瓜的。阿达抓住机会，和场控一起收拾了部分粉丝；然后拼命吹产品，才让场面慢慢企稳了。

熬过12点，阿达终于下播了。她长舒一口气，就像溺水的人终于上了岸。周围的工作人员手心里也全捏了一把汗，这种直播中发生的突发事件，也让他们失去了往日的欢腾，在看到业绩并没有受影响之后，才各自散去了。快餐送来了，阿达一点食欲也没有，她随手把快餐扔进了垃圾桶。这时，她急于找个人来倾诉，要把她心里的憋屈说出来；她要大声的骂娘，大口的喝酒，不然她会疯掉。

阿达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