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沛然走出报社大楼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她看着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就想到了拥挤的地铁，她实在没有动力去挤地铁了。

就这样沿着长安街走着，走在乍暖还寒的北方春天里，和前几天南方的感觉完全不同。落日之后的小凉风一吹，方沛然猛然想起了一个人：她的老师梁绍同。梁绍同是京城大学的金融学教授，方沛然的硕士生导师。

方沛然给梁老师打了电话，说出了要去蹭饭的想法，梁老师自然热烈欢迎。方沛然拐到路边的礼品回收商店，买了两瓶茅台酒，兴冲冲地向梁老师家走去。

老师住在距离前门不远的四合院里，是真正的一环内。院子的大门开在一条窄窄的胡同里，门口除了一对石狮子之外，没有啥明显特征了。

院子门开了一扇，一看就是特意留的门。进门之后是个影壁墙，墙面很朴素，就一块大理石板材，上面画了些花卉。影壁墙下面摆了一个中号水缸，里面养了荷花，但是没有金鱼，更没有锦鲤。

这套四合院的产权并不完全归梁老师所有，政府还拥有一半。为了房子产权的事情，梁老师这些年没少头疼，好在现在梁老师一家可以踏踏实实的住在里面，享受着闹中取静的生活。

方沛然到梁老师家蹭饭的历史，从上研究生时候就开始了；工作之后再忙，方沛然也会抽空去看看他们。每次到梁老师家，方沛然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不见外；梁老师一家也把方沛然当成亲闺女看待。和梁老师打过招呼之后，方沛然放下东西，洗洗手，就到厨房，帮着师娘和保姆忙乎着饭菜了。

梁老师上了年纪，平时晚饭都很简单。如果不是方沛然要来，老两口估计就喝稀饭了。

方沛然看着洗菜盆里不少的菜，心里有些嘀咕起来。从这些菜的份量来看，似乎晚上不止她一个人。

“梁老师，晚上还有别人要来吗？”

“你看，我就说沛然这丫头聪明，果然啥都瞒不过她！”

梁绍同老师倚靠着厨房的门框，看着老伴笑了起来，一边说还一边咳嗽了几声。

“老师，看你说的，我可一点都不聪明，上学的时候，每次考试都是勉强及格！”

“你运气好，每次考试都是有惊无险！我记得每次考完，你都要跑我们家来问考试结果！”

师娘看着方沛然，眼睛里面全是回忆。

“是啊，我带你们这几个研究生，里面成绩最好的，就是康明生了！明生这孩子，脑子聪明，可毕业去了公安部，实在是可惜了！不然，他现在应该在中国金融界有一席之地了！”

梁绍同老师的一声叹息，也把方沛然带到了当年的场景中：一群风华正茂的男女学子，在校园里成排的白杨树下，畅谈着理想，交流着学习心得，憧憬着未来的人生。。。

“我今天把明生也叫来吃晚饭了！”

梁老师的这句话让陷在回忆里的方沛然猛的惊醒过来。

“啊！康明生要来？这有点突然！”

“怎么？你和明生闹矛盾了？！”

“不不不，我是觉得他在公安部那么忙，现在大小也是一个领导，可能没有时间来吃晚饭！”

“谁说我没有时间吃晚饭？！方大记者你不要背后说我坏话！”

康明生话到人就到，一阵风似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呦，师兄，我和老师刚提起你，你就到了，这速度也太快了！是不是闻到了老师家的菜香了！”

还没等老师和师母开口，方沛然已经开始回怼。

“瞧您说的，我单位离老师家又不远，只要没有天大的事情，我肯定随叫随到！”

康明生快人快语，说话像一挺机关枪，一扫一片的那种。

“你们两个，一见面就斗嘴！人来齐了，你们都不要在厨房呆着了，快去餐厅，这边阿姨也要开始烧菜了！”

师娘趁着康明生说话的间隙，带着大家出了厨房，直奔餐厅。

方沛然和康明生是同班同学，因为康明生年长几岁，方沛然总是笑称康明生为“师兄”。

老师家的餐厅其实是一个小房间改造的。梁老师的孩子在美国工作和生活，几年才回国一次，以前孩子住的卧室就改造成了餐厅。

餐厅里面摆了一个圆桌，四道凉菜已经摆上了。

“来来来，都坐下，都坐下！”

师娘把大家安排坐下，又拿出了酒杯。

“你们先喝着，我去保姆那边帮帮忙，热菜马上就来！”

方沛然和康明生还想和师娘客气，又被老师按在了座位上。

“来，老规矩，这酒啊，我们分一分！明生，你小子有口福，今天喝的可是沛然带来的茅台！”

梁老师一边说，一边把一瓶酒倒进了三个中号酒壶中。

“来来来，自己拿，一人一壶酒！不够啊，等下还有一瓶！”

康明生把玩着酒壶，观看着里面茅台酒的挂壁效果，又仔细闻了闻酒的味道。

“怎么样，师兄，闻出来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吗？！”

方沛然看着康明生假装专业人士的举动暗暗发笑。

“真的，当然是真的，方大记者带来的酒怎么可能是假的！老师，我和沛然先敬您！”

两个人端起酒杯，恭敬地和梁老师喝了一杯酒。

梁老师喝完酒，砸吧砸吧嘴。

“好酒，好酒！说吧，沛然，你有啥事你就直接说，我办不成的话，还有明生呢！”

梁老师转过头来，看着方沛然。

方沛然心里一惊，她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事情，竟然被梁老师说破了。

康明生也是盯着方沛然，嘴里嚼着花生米。

“老师，师兄！你们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真的没有啥事情要办，就是刚接了一个采访的任务，这心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所以就想找老师出出主意。”

两个人静静的等着方沛然继续说话。

“2017年是加密货币最疯狂的一年。比特币价格从年初的1000美元涨至年底的19780美元，翻了近20倍。那个时候报社没有派我去采访这方面的新闻，反倒是今年让我去做深度报道。”

“从去年底，也就是2020年底，美国的一些主流投资机构开始进场，相当于加密货币地位受到更大、更权威群体的认可，这时候的投资逻辑又不一样了。你们报社让你去深入报道也说的通。”

梁老师若有所思地说。

“可是从2017年9月，我国的监管部门就关闭了中国境内虚拟货币的法币交易所；这已经说明了态度了。如果比特币继续疯狂下去，监管部门说不定还会出台更严厉的措施！”

方沛然猛喝了一杯酒。

“老师说的对，目前机构客户在交易所的交易金额是散户的两倍多。在过去的一年里，除了马斯克，好莱坞名人和顶级运动员对加密货币的热情也达到了狂热的程度。在社交媒体和公开场合中，他们将虚拟货币描绘成一个拥有自己时髦文化和哲学的世界，一个比传统金融更具包容性并且有机会赚大钱的世界。这样的鼓吹下，比特币的泡泡还会被吹大！”

康明生看着方沛然也是侃侃而谈。

“明生，我以为你去了公安部就不关心金融市场了！看来是老师错了！”

梁老师一边认错，一边开心地和康明生喝了一杯。

“老师，您可不要小看了师兄，说不定他哪一天又要在期刊上面捣鼓出一篇大作来！”

方沛然也加入到了调侃康明生的队伍中。

三人都大笑了起来。

“沛然啊，虽然整个加密货币的泡泡很大，但整个区块链技术应用的新方向，包括去中心化的金融、NFT、元宇宙等，都是在底层技术上发展出来的。这些方向让人们兴奋，并且产生了长远预期。我觉得，你的深度报道，不妨多做一些开拓性的研究，对我国的金融创新，也会有一些借鉴意义。”

梁老师慢慢细品着茅台酒，娓娓道来。

“美国的信息高速公路计划，获得Web1.0和Web2.0时代在全球的领导地位，创造了美国的10年辉煌。接下来就是WEB3.0时代了！我们也要加紧了！”

康明生一边说，一边举杯和方沛然干了一个。

方沛然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庆幸今晚是找对了人，让她在迷雾中理清了一些头绪。

三个人喝着酒说说笑笑，气氛融洽，聊的尽是往日时光；大家仿佛又回到了校园时代，学生们围绕着老师，满脸的求知欲；老师也竭尽所能，辛勤浇灌着这群年轻的白杨。。。

方沛然和康明生向梁老师道别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两个人走在窄窄的胡同里，脚步声清晰，回荡在整条胡同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康明生打破了沉默。

“沛然，我给你叫个车吧，你总不能像我似的走路回去吧！”

康明生知道这么晚了，方沛然肯定是回单位的宿舍去；虽然距离不远，但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走路还是让人不放心。

方沛然笑了起来。

“师兄，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叫了网约车了，等下就到了！谢谢你的关心！”

“嗨，有什么好谢的！这不是都没有关心上嘛！沛然，你以后可别叫我师兄了，我听着生分，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明生吧！”

“好，就叫你明生！对了，明生，我想请你查个人，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说吧，查谁？”

“网名叫咕咚！真实姓名不知道，是个币圈的操盘手，小有名气。我这次去南方出差，第一个采访的就是他，可惜啊，采访夭折了！”

“就一个网名去查人，这可有点难度哈!你当时怎么不问问他本人，真实姓名到底是啥？”

康明生好奇的问道。

“明生，你是真傻啊，还是晚上喝多了？这种人能告诉一个陌生人真实姓名吗？”

“你不是记者嘛！”

“记者怎么了，现在这个世界上，记者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无冕之王了！时代不同了，我的傻哥哥呦！”

两个人在胡同口一边等车，一边闲聊；没一会，网约车按时抵达，康明生帮方沛然拉开了车门。

“别忘了哈，查人！”

方沛然一边上车一边叮嘱。

“放心吧，我就是大海捞针，也要把咕咚给找出来！”

方沛然向康明生挥挥手，坐着网约车离去。康明生沿着街道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