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

几只白鸟在朝仙圣山的天空云层里游着泳，突然，它们厌倦了这片云海，转身穿出云层，一头扎向了人间。

远处，一棵参天大树屹立在村子的中央，宛若远处的那座仙山护佑着这片人间村落。

这棵大树上开满了花，花是衡花，温柔的花被温柔的春风轻轻拂向远方，散落在草地，屋顶，溪水以及几只麻雀的羽毛上。它们似乎有些讨厌这些衡花，翅膀微微一动，衡花掉落，鸟儿们在半空里叽叽喳喳钻入另一片树林。

......

落衡村鱼家的声音却比麻雀大了很多，争吵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前些日子里村子里头新帖的一张告示。

“这又要添加杂税，莫不是真不让人我们这些人活了吗？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屋内传来女声，女人的声音中带有几分虚弱，有力无气的样子，像是有病在身，朝身前的男人埋怨道。

“这狗皇帝，也不怕别人掀了他的皇位！我还能怎么办？他喜欢打仗就去打仗呗，凭什么让我们吃苦受累？”中年男子斜对着女人坐在矮竹凳子上，声音带着怨气和怒气。

“这是我们能议论的吗，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岂不是害了我们一家四口，你我一把老骨头也就罢了，可小摇和莹儿可还小啊。”女人笑了笑，听说这皇帝确实是很喜欢打仗，但是想到赋税的事又觉得有点气，只好朝男人愁怨道。

“女人就是胆子小，难怪没出息。”男子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嘟囔道。

“哎，你还是多想想赋税的事吧。”女人按了按眉心愁道，一看就是经常操劳的人。

“怎么想，大不了让他们把我这个老骨头抓去充军好了。”男人直愣愣的道，让旁人忍不住生气。

“......。”

自始至终，站在窗外偷听的小摇都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小摇本名鱼摇，从小在落衡村长大，听娘亲说他是娘亲有一次坐驴车去镇里回来的时候在车上摇啊摇的生下来的，故而荣幸得此名，鱼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娘亲每次和旁人说到此事时都会笑的合不拢嘴。

而鱼摇每次都会落荒而逃，一个人跑到村子中央的落衡树下，听着那位张老太爷讲起那座朝仙圣山的故事。

他喜欢听，是因为他觉得那座山上可以找到治好娘亲病的办法，他喜欢那坐山上的人，因为他觉得山上的人应该很好吧。

衡花树下。

那一年，鱼摇七岁半，张老太爷七十岁；那一年，鱼摇两只小手撑着下巴炯炯有神的坐在凳子上，他仰起头，张老太爷驮着背、摸着白须眯着眼，看着在自己身前石凳上坐成一排的精致孩童，他笑眯眯的慢吞吞的回忆着往事。

张老太爷说，咱们这座山啊名为朝仙山，方圆千里被世人称为朝仙圣地，那年他还只有六十岁的时候和自己的弟弟去很远的山上采药，那一天他们爬了很高，在路过一段悬崖时他弟弟差点从山下掉下去，幸好这时有一位“仙人”路过，这才得以平安脱险。那时候他弟弟失魂落魄，连连磕头道谢，只有张老太爷却羡慕的看着这位“仙人”，心想这位仙人长的太俊了，人也很好，肯定是个好人，我是不是哪一天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仙人啊。

后来又有一次，据说是有什么狗屁的异族侵犯堂堂的朝仙圣地，那一天，他看着整个朝仙山千里的天空都被妖族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人们的哭泣声乱成了一锅粥，其中一些异族竟然诡异的化为人形和朝仙山的“仙人”对话，整个村子里的人们都害怕的不得了。只有张老太爷心里却十分平静，因为他的心里始终觉得那个模模糊糊逍遥立于天上，面对漫天妖族毫无惧意一冲而上的洁白身影就是那个曾经救了他爹的好看仙人。

异族入侵这一日，六十岁的张老太爷几乎以为世界的末日在这一天来临，无数人疯了似的乱跑，无数人在动荡中湮灭，也包括了张老太爷的家人。但是躲在某处山洞里的他始终坚定的相信，那个白衣翩翩的救他父亲于危难的男人一样会拯救这朝仙山苍生，对了，说不定救完人后他还会对着我笑呢。

这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从此之后，张老太爷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仙人”男子，而张老太爷也真的成了张老太爷。

“那他去了哪里了呢？”孩子们问道。

“也许是死了吧。”那年衡花树下，鱼摇刚说完这句话，七十岁的张老太爷就气鼓鼓瞪着鱼摇，赌气的像个孩童辩解着，但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个劲孩子气般的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这一年，鱼摇即将十八岁，张老太爷七十岁。

如今已经时过境迁十多年，张老太爷依然坐在村里的衡花树下和孩童们讲着同样的故事，而鱼摇却开始有些不一样。他会时不时的抬头望着天空，看着远处的朝仙圣山发呆，他觉得冥冥之中会有一个仙人在暗中注视着他，护佑着他的娘亲。

这一日，黄昏时分。

和往常一样，鱼摇锄完地，施完肥准备挑担回家，得早点回家把小鸡们赶进鸡笼啊，不然又有小鸡会丢了。回家的路上他依旧边走边看，以至于差点撞上迎路走来的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天气有些暗了，或许是因为某人看的太入神，以至于粪桶上残留的粪迹都擦在了前面那人的衣角上。

“喂喂喂，这谁啊，在看什么呢？”一声浑厚的男音把鱼摇的人从晚霞满天的天空中拉了回来，赶了半天的路刚从镇上回来就被粪桶伺候，当老子泥捏的不成？

鱼摇回过神来，认出了走在道上的男子，这是村里通往镇上的一条小道，因为往常黄昏路上基本上没人的缘故（至于是不是某人看的太入神的缘故就不得而知了），所以鱼摇这才看的“天马行空”。

“哈哈，李叔啊。”鱼摇尴尬的一笑。认出了前面的人，这是与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的父亲。

鱼摇的玩伴叫李遇天，打小这个玩伴就顽皮，据说是希望有一天可以亲眼看看天上的仙人，所以后来自作主张的改了名字，为此他的老爹可是狠狠的把这个宝贝独生子打了一顿，他姐姐求情都没用的那种打。玩伴虽然有些顽皮，但是秉性“不坏”，无非就是时不时骗着鱼摇去偷看村子里姑娘在溪里洗澡，在窗户外面偷看姑娘洗澡之类的，但是每次被姑娘们拦住要挨揍的时候都是让鱼摇先跑路。为此，鱼摇也十分的无奈与头疼，“又爱又恨”，难怪自己好像没有小时候招女孩子喜欢了，说起来是不是因为跟他走的太近了呢？

但是现在鱼摇还没和看到李遇天，他的一只耳朵已经被一只大手扯住：“你小子，这是第几次把粪桶擦我身上了，你说说看。”鱼摇因为母亲的患病，经常心不在焉的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见到这个儿子的好友经常这样心事重重的偶尔也会忍不住心疼，但是也不能每次都搞些粪在我身上吧。

李叔一边拉住他的耳朵一边假装生气的朝村子里走去：“今天叔在镇上看到了一个好消息，说不定你有就会就好你娘的病了哦，臭小子，粪桶的事就先放过你了，晚饭后来我家，有事和你说，这事我家那傻小子也是很感兴趣的。”

于是，在漫天晚霞中出现了一幅感人的美好画面，一个瘦瘦的少年歪头挑着粪桶，一个高个大叔扯着一个挑着粪桶的少年的耳朵慢慢消失在了黄昏中。

等鱼摇回到家里把小鸡崽们赶进笼子然后把身上洗干净的时候已经天黑了，鱼摇想着李叔临走时说的话有些心不在焉，无心说话，只有母亲不停的往他的碗里夹着菜，胡乱吃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病着的母亲做的晚饭后在父亲的无言中去了李叔的家里。

村子很小，夜色很美，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李遇天家门口，正准备敲门就被一个人拽进了屋里。

屋里很简陋，家里的家具都是竹子编制的，桌上摆了一盏油灯，李婶和李遇天的姐姐毓秀在外面缝缝补补，李叔已经坐在了靠窗的地方。

氛围有些严肃，灯光映在鱼摇的眼中一闪一闪的，他坐了下来，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疑惑的看着李叔道：“说吧，叔，什么事搞的这么严肃，不会是要我赔衣服吧，我可没有钱啊，哈哈。”

李叔正准备说话，旁边的李遇天早就按捺不住，笑着从旁边的凳子上坐到了鱼摇同一条凳子上，拍着鱼摇的肩膀笑嘻嘻：“好事，当然是好事，大好事啊......”

前者正准备倒豆子一般的全部说出来然后就被鱼摇打断。

“什么好事，能让你这么开心，难道是又有姑娘喜欢你了？”鱼摇嗤笑道。

“那肯定的了，我可是要成为仙人的，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那吴叔家的清衣可不就喜欢的我发慌了吗？”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李叔的老脸有些发烫，也不知道这小子随谁脸皮这么厚，还姑娘算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说想要娶阳家的穗儿，要我这张老脸去人家家里求亲，结果呢，我还没去人家家里自己就被人家拿扫帚追着满村跑，弄的满村皆知，脸都不知道搁哪了，要不是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还不得早就撵出家门了。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了，谁不知道清衣打小就喜欢鱼摇，我想打她的主意也打不动啊。”

旁边的鱼摇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清衣确实是个好女孩，可是他的心思却始终在母亲的病上啊，有这个事吗？

李叔也知道鱼摇的心思，所以也没有再开玩笑的意思，慢慢开始严肃起来，断断续续的说着他在镇上得来的全部消息：“小摇，今天去镇上卖货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叔也不识字，只是看到镇上贴了一张告示，旁边围满了人，每个看完告示的人都疯了一样朝四周散开了去，嘴里喊着什么朝仙山招收新弟子什么的话。一时之间，不要说是我，满城都沸腾了啊。也难怪他们会这么疯狂，听他们说，朝仙山招收弟子这种事，可是一个多甲子之前的事了啊，一甲子是多少来着，对，他们说是六十年啊。虽然说还有什么仙试来着，但是一想到我们这种农户家的孩子也可以进入那种仙人住的地方，这得多光宗耀祖啊！听说凡是进去之后出来的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连当今皇帝见了都是点头哈腰的。小摇，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了，你说不定也有机会的，你看看你是怎么想的，你娘的病说不定.....”李叔也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

“是啊，鱼摇，等以后我们一起考入仙门，惩恶扬善，杀光那些可恶异族，岂不是很帅，然后到时候把月娥婶婶的病也治好，多泡几个......”李遇天激动的有些变了形，手舞足蹈道。

油灯前，鱼摇痴痴的没有说话。

朝仙山招数新弟子！

光是这几个简短的字就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魔力让鱼摇在油灯前短暂的失了心魂。

是激动的开心吗，开心这一天终于来了，是遗憾吗，遗憾这一天来的太晚？

因为灯光就在少年的眼前，所以少年的眼中也有了光？鱼摇看着眼前的李叔，眼神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炽热：“叔，什么时候开始仙考，是不是很难报名啊?”

这一刻，这一个夜晚，一盏油灯前，一张竹桌旁，有一个少年，他的心开始滚烫，他的眼神里有信仰在坚定，有如火焰一般的东西在灵魂里跳跃，那是行走于地狱中永不泯灭的星光。

这一夜注定无眠，他想着，自己是否也有朝一日能够亲自走在那座山里的云上，他想着，那些“仙人”们会不会嫌我瘦不要我？

他想着想着，慢慢沉睡了过去，梦里，他梦到自己缓缓走在云雾缭绕的仙山，梦到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好看的仙人对自己笑，梦到了自己的母亲安然无恙，梦到了他的妹妹喜笑颜开。

【我爱少年，少年的我也想被你们爱啊！哈哈，为鱼摇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