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出来了!”
孔玉信誓旦旦地说道。
“天星腿,四象掌,都是烟雨楼的上乘武学,非本门弟子不外传。”
“什么?他是烟雨楼弟子!”
赵瑞和神情紧绷,看上去似是有所顾虑。
而图小山的关注点倒与他有所不同,只听他暗自言语道: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明明是白虹境巅峰的修为,可这最后一掌杀死天狗的力道,却足足有将近千斤的重量,堪比小黄田的境界实力,这怎么可能呢?”
夏紫檀沉吟片刻,裹了裹身上的黑衫,站起身来。
“除非……他是法体同修……”
天狗彻底死在了江里,由于死在那里的水位偏低,所以当它的肉驱平躺在江面上时,还能够自江边看到那具毫无生机的干瘪尸体。
这时,从钱塘江的对面极速涌来一群黑色身影,奔袭而来之际被风吹动衣襟,隐约间能够看到在他们的黑袍之下,有一具黄金软甲裹身。
最先赶来的一道黑影见到宁辞之后,立刻单膝跪地,举止无比恭敬。
“大人!属下未能及时降服天狗,还让那孽畜从我手底下逃走,愧对大人的期望,属下甘愿领死!”
片刻之后,一众天巡司旗官相继跨江而来,齐刷刷地下跪之后,将拳头抵住胸口,低头喊道:
“我等愿领死罪!”
宁辞见状,语气平静随和。
“此事也怨不得你们,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只有五百年修为的天狗,实力居然堪比黄田境界。”
说着,他捏着下巴,暗自盘算:
“我猜,那孽畜绝对服食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材地宝。”
“可我们放跑天狗却已成事实,大人若不惩处我等,日后回到长安,在司里诸位共事的同仁面前,恐将难以服众……”
见属下一直咬着牙关,仿佛此事对他来说真的成了一个心结。
宁辞颇为无奈地扶了扶脑门,另一只手拍拍了拍肩膀,示意他起身。
“左梁,你瞧你,跟在我身边这都快一年的时间了,怎的还是这般死板,丝毫不知变通。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能抓到不就行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出赈灾银两的下落,揪出操纵天狗祸乱人间的幕后黑手,失手这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若不是大人出手,钱塘县不知还要死伤多少人,届时定是无法向天子交代,说到底还是我等失职,连累了大人您。”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去把那头孽畜给弄上来,那么重一大家伙,我可抬不动。哦对了,你派人帮我把尸体送到咱们天巡司在钱塘县的临时指挥处。
此事就交给你了,这次可别让我失望哦!”
左梁闻言,急忙俯身点头应下。
“是!属下定不辱命!”
“谢大人!”
宁辞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站起身来。
“回头替我修书一封,送往长安,让正使大人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跟那个姓袁的户部尚书喝杯茶。
赈灾金银无故失踪一事,一定跟他脱不开干系!”
“那接下来大人有何打算,此处已然有妖兽横行,想来危机四伏。”
“钱塘县令一家离奇死亡,这地方又初经灾乱,我需要亲自去查清楚究竟有哪些人在背后搅动风云。
赈灾金要找回,钱塘县令死因也要查。”
“可大人,钱塘县令满门被杀一案本就与您无关,您又何必……”
“啰里啰嗦,婆婆妈妈,我最烦你们这样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滚滚滚,赶紧滚,再敢多嘴,我现在就把你给废了!”
“是!”
“等会儿!”
宁辞急忙叫住刚要转身离去的左梁,手臂一挥,手掌顺势在他的鼻翼前方一甩,后者先是一愣,随后瞳孔骤睁。
“知道这香味的来源吗?”
左梁垂眸沉思片刻,最终肯定地回答道:
“只有青楼里才会有这种特殊的香味,而据属下所知,整个钱塘县周遭,就只有一家青楼。”
宁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抬起眼皮神色微妙地盯着他。
“仅闻一下便能如此确定,看来你没少去逛啊。”
此话一出,左梁瞬间惊愕失色,连死的心都有了。
“大人,您不会是特意为了套路属下吧?!”
“回去之后,自领五十鞭。”
言毕,宁辞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了缥缈峰一众弟子那里。
“大人,属下真的没去过那种地方啊……”
左梁生无可恋的声音,在身后越飘越远。
“师……师姐!他他他,他过来了!”
图小山急忙躲在夏紫檀身后,眼看着那道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开始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小心!会吹七音坊的曲子说明不了什么,反倒是此人既然会四象掌,那必定是烟雨楼的弟子无疑!
江南六大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救了我们,定是有所图谋!”
对于一旁赵瑞和的担心和顾虑,孔玉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了自家师姐,开口询问道:
“师姐,现在该怎么办?”
待宁辞走到几人身边之后,脚步声戛然而止,夏紫檀真挚地施礼道:
“大人今日救命之恩,我等感激不尽!”
宁辞看着女子脸上的面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自己在跟一个蒙着块布的死物件儿说话一样,于是蹙了蹙眉头。
“不必,若是你们就这么死在了钱塘县,太湖缥缈峰对此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庙堂与江湖本就积怨已久,不能再生事端,今日救下你们,更是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言,夏紫檀轻咬樱唇,有些犹豫不决。
“大人虽有自己的缘由,可这救命之恩,却不可不报!”
宁辞觉得这女人真的很有意思,于是抱着双臂轻笑道:
“本以为,你会对我抢了你们的猎物这件事而心有不甘,耿耿于怀,如今看来,倒是显的我小人了。”
“当然不会,若非阁下,我与身后的同门都将命丧于此!”
望着夏紫檀眼睛里的坚定,宁辞忍不住哂笑道:
“行了姑娘,从缥缈峰到钱塘江,路途遥远,我想你们必定不会无缘无故便入世的吧,或许咱们的目的还是一样的。既然如此,日后总有再照面的机会,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话罢,宁辞转身便要离去。
夏紫檀刚欲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身后的赵瑞和抢先一步大步上前,将那道黑色的身影给阻拦住。
“等等!”
宁辞见状,眼皮一抬。
“嗯?”
只见赵瑞和强压住心口的伤势,仰着脖子嗤笑道:
“如此轻易便将我们今日所付出的沉重代价给尽数抹去,让我缥缈峰弟子白白牺牲,阁下这一招“黄雀在后”,玩儿的可真是厉害啊!”
孔玉瞧此情景,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着急过去拉住他。
“赵瑞和,你到底要说什么!”
后者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立刻甩开孔玉的手,一脸阴鸷地望向眼前这个留着两撇龙须的黑衣年轻人,言语极尽讥讽。
“莫说是不起眼的二流势力七音坊,纵使是烟雨楼又如何!朝廷又如何!有什么资格与我仙家圣地缥缈峰相提并论!”
说着,脸色更加变得狠毒。
“阁下想以势压人,我想您是来错了地方,也压错了人!”
宁辞一愣,紧接着耸了耸肩,实实在在地对他说道:
“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这头天狗,三日前我天巡司的弟兄们便对它展开猎杀了。”
即便是真的,赵瑞和当然也绝对不会蠢到当着众人的面去相信此事,所以他继续嘲弄道:
“呵呵,阁下这副人畜无害的嘴脸,究竟还想要装到什么时候?”
图小山也过来劝阻,扯了扯赵瑞和的衣袖,小声说道:
“算了师兄,少说两句……”
“松开!”
赵瑞和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指着宁辞的鼻子骂道:
“莫说你是烟雨楼弟子,天巡司武官,就算今日号称‘天下第一派’的昆仑墟来了,只要敢抢我赵瑞和盯上的东西,老子说什么也要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夏紫檀终于听不下去,当下愤怒地低喝一声:
“够了!”
随后看向赵瑞和,双眼一凝,气势逼人。
“今日之事,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是我们立功心切,让人家多日的心血险些付之东流。
你被救了性命,非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处处针对,冷嘲热讽!待此间事了,回到缥缈峰之后,我定会如实禀告主峰长老。再有下次,你便立刻给我滚回缥缈峰!”
此话一出,已是将赵瑞和给逼上了绝路,他一下子便泄了气,一边朝后退步,一边十分失望地说道:
“好!好!好!
你们宁肯对一个外人这般包庇,也不肯听自家同门一言!好啊,非常好!是我赵瑞和瞎了眼,居然会跟你们一起下山执行任务!既然如此,好,那我走,我走!!!”
“师兄!”
图小山着急地喊了一声,随后转身对近处的夏紫檀说道:
“师姐,我去劝劝赵师兄!”
“师兄,师兄你等等我!”
孔玉见图小山紧追上去,颇为无奈地一拍脑门,叹息一声。
“这叫什么事儿……”
夏紫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有些羞愧地对宁辞抱歉道:
“自家师弟不懂事,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勿要怪罪。”
“无妨,人之常情,能理解的。
不过我倒是建议你们赶紧先找个地方去养伤,毕竟与天狗一战,你们即便没有伤及到本源,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内伤在的。”
见宁辞如此大方,夏紫檀更加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当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之后,这才赶紧开口说道:
“对了,这衣裳……”
宁辞抢先一步摆手制止。
“女孩子家,清白很重要。”
夏紫檀脸色有些羞红,只是点头。
宁辞转身看了一眼赵瑞和离开的方向,由衷地感慨一句:
“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你同门的尸体,我会派人帮你送回缥缈峰。”
此话一出,夏紫檀再不能淡定,刚想开口说“不用”,没成想抬头之际,却发现黑色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望着那道挺拔的身躯,夏紫檀双眼禁不住一阵失神,脚上的红晕也久久未能消散。
“这位天巡司的大人,人真好啊。”
孔玉在一旁注视了夏紫檀一会儿,最后还是想要提醒她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他只好大声开口说道:
“师姐,人都走啦!”
“啊……嗯……我知道……”
回神之后,夏紫檀的脸色已变得极不自然。
孔玉只好假装没有看见,不停地摇头苦叹。
“话说师姐,赵瑞和那边,我们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个名字,夏紫檀表情骤冷,说话的语气果然是冰冷至极。
“他这蛮横无礼,唯利是图的性子总要磨一磨,不然日后势必要吃大亏。
有图师弟在,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孔玉点了点头。
“此次对付天狗,我们真的是损失惨重啊。”
“说到底都怪我,若不是我对天狗的实力预判失误,师弟们也不用白白殒命,是我的自大葬送了他们的性命,是我欠他们的。”
看着夏紫檀红着眼睛,一脸自责,且看上去十分愧疚的样子,孔玉忍不住开口宽慰道:
“这不能怪你,终究是我们的贪心在作怪,怨不得旁人。自出山之日起他们便应该知道,外面的世界危机丛生,远远不像峰内生活的那般安逸。
毕竟江湖,多的是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