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有桑树焉,高八十丈,敷张自辅。其叶长一丈,广六七尺,其上自有蚕,作茧长三尺。缲一茧,得丝一斤。有椹焉,长三尺五寸,围如长。”桑梓郡,面积不是很大,背倚连绵群山大荒,东临茫茫沧海,以桑树为神树图腾,以缫丝织锦为主业,遍植桑树、梓树,远离战乱与尘嚣,恰似一片世外桃源。“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正值小满时节,“桑园”村外,麦浪翻滚,沙沙作响,“又是一年好收成”,辛大勇坐在田垄上,心里盘算着卖完粮就能给闺女置办一身新衣服,儿子也可以上学堂了,深吸一口满含麦香的气息,不觉眼里放出光彩。辛怀英时年8岁,正在附近乐此不疲地搜寻苦菜,他并不知晓也不关心父亲的盘算。春风吹,苦菜长,荒滩野地是粮仓。苦菜用井水洗净后蘸上妈妈做的黄豆酱,他一口气能吃两个窝头。
“小满乍来,蚕妇煮茧,治车缫丝,昼夜操作。”妈妈正忙个不停。她拿出收藏的蚕神像和蚕花纸,一起贴在堂屋墙上,用酒杯盛满井水摆放在下方桌案上,点燃香烛,向蚕神施礼。而就在这时,房后那棵不知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桑树竟绽放出别样的绿芒,枝叶也随之轻颤,一种沧桑但孕育着强大生机的气场一圈圈荡漾开来。此刻,采完苦菜的辛怀英正盘坐在树杈上,一边吃着甘甜的桑椹,一边举着桑叶眯着眼瞧向光芒万丈的太阳。明媚的光线将桑叶的经络透射地异常清晰。“难怪蚕宝宝吃桑叶吐蚕茧,这片叶子就如同一方小世界,将阳光的能量充分吸收了。如果我的身体能像这样让阳光如雨露般润养全身,我能否也像蚕宝宝一次次蜕变,变强变大,直至羽化飞升?”浮想联翩间,辛怀英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置身于五彩斑斓的光海之中,像鱼儿一样自如穿梭。老桑树的枝叶则散布其间,温柔呵护着自己,像极了妈妈的怀抱。他渐渐睡着了,一滴晶莹的桑露从树上精准落到了他的眉心间,又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进去,他于睡梦中毫无觉察。
突然,一声巨响把他从梦中惊醒。辛怀英猛地站起,循声望去,只见村南那座全村最高的建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学堂出事了!”他赶紧下了树,撒丫子跑去。那里原是一座道观,多年前外族入侵,道士们匡扶济世,全体出山,慨然奔赴前线。不幸的是,几乎都战死沙场,只有观主拖着伤躯回到观里,但没过多久也不知所踪。道观随之荒凉,于是村民们便整饬一番用作了学堂,辛怀英的姐姐就在这里读书。惦记着姐姐的安危,辛怀英拼命地跑着。远远的,他看到一伙人高马大的外族人一边放肆地大声呼喊说笑,一边手持利刃对着血泊中的尸体残忍切割。“啊!”辛怀英吓得胆战心惊,但立即捂住了嘴,躲到一棵树后,镇静下来。随后,他悄悄地向院子后门跑去。
辛怀英没有冒然开门,而是爬上墙头露出小脑袋谨慎观瞧。“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畜牲,无耻的强盗。3年前的今天,我们救了你们,帮助你们在这里谋生休养,你们还感激涕零地将这一天定为感恩之日。没想到,你们竟然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天理不容!”村长满身鲜血躺倒在地,愤怒地呵斥。“哈哈哈,我们当然感恩。我们国王说,你们的皮可做出优质的长筒靴,应该每10分钟就屠杀一名。你们的头皮一张值100个银币,女人孩子的头皮也值50个银币呢。这么好的发财机会,我们能不感恩吗?”强盗用生硬的桑梓郡语言回罢,举刀砍下,村长双目圆睁,临死不惧。然而寒光一闪,强盗的头颅却掉了下来,尸身砸在了村长身上。一个老道士走上前,伸脚一挑,强盗的尸体飞了出去,然后搀扶着村长坐了起来。“别管我,先去救孩子,我把他们藏在地窖,你带领大家逃命吧,我无能为力了,我代表全村谢谢恩人老先生……。”话未说完,村长瘫倒在地。“地窖在哪儿?在哪儿?”老道士急得手足无措。“我知道!”辛怀英从墙头上跳下来,二话不说,急急奔向前院,老道士持剑跟上。
地窖是用于存放白菜、红薯、萝卜等蔬菜的地下坑洞,村里几乎每家院里都挖了一个,洞口多用玉米秸秆覆盖,村长带村民也在学堂挖了一个。辛怀英轻车熟路地寻去,一路上又撞见几个强盗在一间间屋子扫荡。他们太得意忘形了,发现二人后,手里端的火铳还来不及瞄准,就都被老道士用暗器射中咽喉倒下。二人很快赶到地窖,孩子们一个不少,发现姐姐也在其中,他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你们赶快各自回家,通知家长,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我去杀死这帮狗强盗!”老道士纵身冲向另一个院落。辛怀英拉着姐姐,领着孩子们从后门四散奔逃。跑回家中,妈妈仍在忙着煮茧缫丝。姐姐马上告知凶险之事。妈妈当机立断,放下手中活计,快速收拾家中的银两细软、衣服粮食,和姐弟俩分头背着抱着,一起向房后的大山跑去。“妈妈,我知道有一个隐蔽的山洞,我常去那里玩儿。”“好,走!”
在山洞里安顿好姐弟俩,妈妈拿上一把菜刀,“我去找你们爸爸,他还在田里呢。”“不,妈妈,我去。那帮强盗可凶了,咱们拼不过。我总在那一片挖菜,路熟。我身体也小,容易躲藏。”妈妈迟疑了片刻,“那行,带上这把刀。”“不用,您和姐姐用来防身,我躲着他们就行了。”不容妈妈再说什么,辛怀英就一溜烟跑远了。妈妈紧皱眉头,环顾四周,将女儿带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把刀塞到她手里。“躲在这里,别出声。不管有什么动静也别出来,妈妈去找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她又从背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镰刀,快速跑出山洞,望着儿子身影跟了下去。
辛怀英家的耕田距离学堂不远,他猫着腰在麦垄间急速奔跑。快接近时,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向学堂方向张望。还好,学堂外并无强盗身影。“难道都被老道士消灭了?”他加紧跑向自家田地,爸爸正用铁锹翻土,似要再种些别的作物。辛怀英赶紧跑上前,拉着爸爸坐下来,指着学堂说了强盗杀人之事。爸爸顿时义愤填膺,“家园有难,匹夫有责,你先回去,跟你妈说一声,不用惦记我。堂堂七尺男儿,当奋勇抗敌,不能退缩。”说罢抄起铁锹就往学堂方向奔去。辛怀英有些踌躇,他也本想跟爸爸一起去,但手无寸铁。忽然手碰到了揣在口袋里的弹弓,不禁大喜,计上心来。“是先回去找妈妈,还是追爸爸去?”正迟疑间,妈妈过来了。“妈妈!”得知爸爸去杀敌了,妈妈放心不下,“回去找你姐,我得照看一下你爸。”手持镰刀就追了上去。“我也去!”辛怀英拿着弹弓快步跟上。“不行,快回去!”辛怀英不听,依旧跟着。妈妈心系丈夫,已经无暇顾及了,“那你远远跟着,有危险就快跑。”
进到学堂里,出奇安静,但血腥扑鼻,一具具尸体或躺或卧,皆鲜血淋淋,有强盗的,也有村民的,辛怀英认出有几个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想必是村长请他们一起来负责接待的,头皮已然被剥落,触目惊心。“这帮狗强盗!”来不及细细查看,辛怀英跟着妈妈搜寻到第二重院落,才发现躺倒在地的爸爸,腹部的鲜血汩汩外流。“爸!”“孩他爸!”母子俩扑了过去,泪水夺眶而出。爸爸勉强笑了笑,“好孩子,别哭,咱们是男子汉,只流血不流泪,努力学本领,杀光强盗。放心,爸爸会在另一个世界护佑你。”说罢,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盘坐起来,猛点头部几处要穴,紧闭双眼,运转周身气血,一手按住辛怀英左手脉搏,一手迅疾出指点在辛怀英的眉心处。辛怀英顿感如针刺,一股莫名的能量贯穿身心,脑海中似打了一道闪电。“记住刚才的感觉,遇到困难时,静心冥想,意念聚焦眉心处,爸爸就会出现帮你。”他又抓住妈妈的手,“孩他娘,今后全靠你了。对了,你们赶紧去后院看看,那个老道士也负伤了。他是咱们村的恩人,本领高,一定还有救。别管我,我就剩这一口气了,快去快去!”丈夫慢慢闭上双眼,妈妈抹掉眼泪,拉着儿子跑向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