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生的生辰宴最后被定在了肆春楼,将请帖送出去之时,季家主特意在右下角题上拒礼两个字,果然来者基本都未带东西,也有少数人带了的却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照季家之人表现出来的意思是说,涉及钱财之物季家不缺也不愿去学那以礼换礼的陋习,既然来了,一齐热闹热闹方最为重要。
‘肆春一席金难逑’这是所有人都认定了的事实,可如今的肆春楼上下坐满了前来参加生辰宴的宾客,江颂真坐在三楼的雅间里,吃着糕点,品着茶,看着季春生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然后挪到窗前站定并时不时的向外张望。
‘怎么,还有贵客要上门?’江颂真懒洋洋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似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万落门,悬尚派,前塘门还有若干各个门派我都给一一送了请帖,不过,到现在,却是一个都未出现’。
听到悬尚派三个字的时候江颂真已然无法忽视,他不禁有些好奇,季家此举是否是着急在这生辰宴上就为他定下将来所赴的教导之处,但如此的大动干戈难道真得是只为了选择山门吗,其中用意有待推敲。
‘终于露面了’看着不再是眼巴巴望天的季春生突然露出笑意,紧接着走回到江颂真身边‘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热闹?’
随即两人下了楼。
楼下的大部分都已落了座,时不时遇到些人主动打招呼,季春生也只好积极的去回应,毕竟是为自己办的宴席,总不该扫了大家的兴。
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依次被端上桌,季连枝端起酒杯走到了一张张桌子中央,还算比较明显的地方,本来还有些喧闹的楼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视线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今日是犬子的生辰,在座的能到场也算是给我季家面子,季某在此谢谢诸位了’说着,他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寒暄起来接连喝起了酒。
‘慢用啊,慢用’随后季连枝走到一边,招手让文席过来,小声私语道‘你确定将请帖都送到了了?’
‘家主,家中吾卫,誓死必达’。
季连枝点了点头。
另一边,江颂真打量着全场除了那天在夷升阁碰到的那位万落门弟子轩扬,身着墨色弟子服格外明显以外,倒是看不到其他门派的存在,包括悬尚派的那些熟人。
他怼了怼站在一旁的季春生‘要不你还是乖乖听话去万落门拜师得了,毕竟人家还专门来庆贺你的生辰,也算是无比重视你了,你....’.
江颂真的话还未说完,门外突然一齐走进来好几个人,带头人慈眉善目,一出现,便开始说起恭贺的话,只见季家主微微蹙眉,季春生也缓步下了楼。
‘无觉谷王柳玉前来祝贺季家小公子生辰快乐’
‘王谷主倒不像不请自来之人,怎么,今日偏偏就想喝上这杯酒?’让自己不喜的人来了,季连枝完全是丝毫不留情面,就差将人全部赶了出去。
王柳玉用浑浊的眼球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季春生,突然笑开了花。
‘听说季家小公子还未拜师,我无觉谷的地位也算是配的上小公子的身份,今日来,除了讨杯酒喝,更是为了求得关门弟子而来’。
此人话一出,众人皆窃窃私语起来,一谷之主亲自前来求徒,这是何等的荣耀啊,那些同为经商之人只恨为何这等好事落不到自己儿女的头上,心中不由的多了许多不能诉说的心思。
‘大道有异,剑法自会不同,我立志要争一争那天下第一,年岁已到的您不知还是否还有有精力?’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来似乎发出了沉闷的一记声响,只见王柳玉面色略微有些难看,拂袖怒目。
‘狂妄,无礼’
江颂真看着真是被气着了的王谷主,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既然这场闹剧迟迟未能收场,那他总得去尽一份力吧。
他故作满面愁容的边往楼下走边朗声说道,‘狂傲,季家的的生意遍布之广囊括之多,当可称的上富甲天下了吧,作为少主你说他可不可以狂妄’,江颂真的话掷地有声,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伴随着他下落的脚步不断移动。
‘至于无礼’说到这他顿了顿,此刻他已站到了季春生的身边,用目光环视了在场的众人,最后集于王柳玉众人的身上。
‘不请自来,明为求徒,却无半分肚量,妄议评判他人,扫了众多贵客的雅兴,毁了这精心筹办的生辰宴,你说谁又当的上无礼呢,王谷主?’
话断,江颂真只觉得自己内心有些忐忑,面上却无丝毫显露,若是因为自己此番话翻脸,真的大闹一场,无疑是给自己那好友惹麻烦,他只能赌,赌这王柳玉端的住这王谷主的做派,而非泼皮无赖。
毕竟,他对他无半分了解。
‘王谷主给个说法吧,季连枝再次站了出来,毕竟身为家主,如今倒让一个外人护着自己的儿子,想想就不舒服,只是就是不知今日这场可笑的闹剧,又有那位的几分手笔呢。
看着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到自己身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完美的摆脱当今的这个窘境,明明自己应该被奉为尊位享受的所有人的敬意,可一切却与自己想的背道而驰,自己堂堂无觉谷的谷主,今日竟被人羞辱至此,越想就越觉得窝火,可是,片刻之间他便镇定下来,前来收徒是那位大人的意思,若是真因为此时不成又多生事端,想来更大的麻烦也会紧随其后。
想着,他重新露出笑意,整个人又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王柳玉今日确实有些失态了,不过求徒一心为真,若是让季少主心中不顺,我在此给你赔个不是,原谅我这上了年纪的老头好不好?’
众人看到面前这人顷刻之间变脸,只叹这王谷主能屈能伸,若是一直揪着不放,也实属不好。
但季连枝不同,季春生更不是那种能顾看大局的性子,更何况,他出奇的看这人不顺眼,已经将人得罪了,那就得罪的再狠些也都无所谓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众人,皆是随他心意的模样,正想再次开口说些什么,未曾想当了许久看客的万落门弟子突然站起身发声道。
‘今日不似寻常日子,既然季少主的生辰宴已经被毁了一半,那就更需止于心静,毕竟,这菜-都要凉了’。
轩扬一字一顿,和声悦耳,季连枝的怒意也消了大半,他对这少年点了点头,随后拉了拉季春生的衣袖,高声说到‘既然本就是不请自来,那这酒自然也不会平白的去送给你,生儿之师我心中自有裁定’
‘如此,慢走,不送’。
最后这六个字,使这场宴席大致落下了帷幕。
后来也算是顺利的送走这一众宾客,季春生独留下轩扬并一齐消失了一段时间,再见他时已是傍晚,江颂真见他兴致满满的从外面归来,可这刚一露面便与季家主进了内堂。
踏上屋顶,视线顿时开阔起来,他甚至能够看到周围所有的民生劳苦,流苏树满树白花,树枝轻轻抖动,流雪萧萧下。
江颂真坐了下来,身子平倚,微风浮动,灯火璀璨,一时间竟迷了眼。
‘江颂真,你倒是会找地方’话音未落,身旁已然多了一人。
‘明日我该走了’江颂真率先辞行,自己确实在这里叨扰太久,如今生辰宴结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知道我消失的那段时间去干嘛了吗?’
江颂真不语。
‘我去跟他打了一架,既然是明面上的首徒,总该事事都拿的出手才对嘛,季春生越说越起劲,江颂真转过头看向他‘怎么样?’
‘勉强接了两招,但是我才学剑几天,应当也算是全了体面吧’。
‘所以,你决定去万落门了?’江颂真说道。
季春生将手里这把被当作生辰礼送来的剑拔出鞘,然后高举到空中,朗声喝道。
‘逐衣啊逐衣,’
江颂真瞥了它一眼‘名字倒是叫的雅致’
‘接下来,你我便可称为双剑游侠,一起去闯一闯江湖,破一破那高墙。
望着那遥遥月光,季春生动了心思。
‘双剑可以,游侠也可以,可是为何配到一起就这么难听呢’
‘要不改改名字?’
江颂真略有些嫌弃的问道,他不知面前的少年是如何打算的,可在听到此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无疑是欣喜的。
‘我出钱’
‘双剑游侠,真是越念越上口,就这么定了’
黑夜里,笑声不停。
护泉寺内,香烟袅袅,男人身着青灰色锦衣,以纯白玉簪子入发,嘴角带着清冷笑意,就那么一直看着那被供奉在高台上的神佛。
‘国师大人’
‘住持’
黑发拂动,目如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