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见得这些劝告有多少人遵从,但氛围总归是轻松了许多。
总是盼望着的下课铃声,而今的每一响都在宣告着高考的到来。从前慢,如今可否再慢些。
高三最后一个晚自习。
虽然提前一小时结束,但由于学校明令禁止从楼上丢书的行为,班上的许多人也只是靠着走廊的围栏,少数则留在教室里闲聊、整理或是继续复习。没过几分钟,其他班级的学生也陆续走出教室,一时间五层教学楼的外边都站满了学生。
也不知是谁大声唱出了《苝京东路的日子》的首句,紧接着又有人接上了下一句。随后,零星的接续变成了洪亮的合唱,一首接着一首,从纪念唱到后来,唱的是谁的青春,唱不完的谁的故事。
随后的喊楼中,宣泄着多少潜藏的压力和感情的爆发,迎合气氛喊出的名字是玩笑还是真情,触景生情的哭腔是因为解脱还是不舍。
陈渚清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幕,要说他也属于多愁善感那一类人,但面对此情此景心中也无感。以至于方若盈倚靠在他一旁的护栏时,心中欣喜,却也不道出一句对白,就那样看着眼前这片欢闹的人群,虽道凭栏静驻,两相不语此心同。
关于之后两天的高考,陈渚清对是如何度过这两天的记忆迅甚是模糊,总觉一晃眼便结束了。
走出考场,从早上下起的小雨还在持续,按理说考完该是轻松的,可笼罩在心头的却是巨大的空虚感。
坐上回校的大巴,百感交集,自己的高中生涯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再次坐到教室的座位上,老徐发表着告别的讲话,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记得说了些什么吗?
“毕业典礼还能见上一面,以后就很难说了……”
此时的陈渚清只是尽力地看遍与他朝夕相处的面孔和生活了三年之久的每一处角落,熟悉而陌生。
在最后一刻,老徐将一大盒子自愿上交的手机归还,其中就包含有陈渚清在最后一学期上缴的一部,尽管老徐知道很多人私底下都在使用。
曲终人散,有人提包便走,没有片刻逗留;有人执着于比对答案,有人追赶着合影留念,而陈渚清则是怅然感怀,呆呆地盯着桌上自己刻划的图案。
良久,收拾好物品,背上书包,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教室。
雨势转大,污水河上腾起的白雾蔓延到了石子路旁的一排桦树顶。陈渚清站在一楼廊下的雨幕之后眺望远处,跟前的阶砖渐渐地被漫湿。
“这么有闲情雅致在这赏雨呢,考的怎么样?”
“还行。刚才你跑哪去了?”这声音陈渚清一听便知道是庄尧,敷衍地回答后反问道。
“我去办公室跟老师他们聊聊天,合照什么的,政治老师还问我,我那个政治课代表怎么没有跟着来咧?”庄尧提着嗓子模仿声调道。
“啊…我忘了,我回去收拾完再去照一张。”本没有这个想法的陈渚清考虑到和政治老师的关系颇好,便顺着答应了。
“暑假有什么计划吗?”庄尧又问道。
“暂时没有,最多也就是去打暑假工呗,你呢?”
“我嘛……”话没说完,庄尧使了个眼色,“再说吧,我回教室收东西先了。加油。”
陈渚清回头往庄尧眼神方向看去,方若盈站立在了距他们十几步的地方。
“考的怎么样?班上好几个都想找你对一下答案呢。”见庄尧识相离开,方若盈便走了过来。
陈渚清自然不敢与方若盈对视,把目光转向雨中后,说:“正常发挥吧,能做的都做了。”
说罢,还是一如地不会找话题,气氛稍显得尴尬。
停顿十余秒后,还是由方若盈开口问道:“我看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有什么心事吗?”
“因为高考吧,感觉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陈渚清给出了答案,他清楚自己情绪的变动部分是由于不间断的梦,但更多的是高考带来的焦虑和紧张。他本以为可以从容面对,可真正到来时自己还是无法平静。
特别是这一周间,近乎疯狂的做题和背书,陈渚清就如同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虽然已经松开,但暂时无法从高压的环境中走出来,而现在喜欢的人在眼前又增添了一分约束感。
“但是你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很放松。”方若盈说道。
陈渚清拘谨地伸了伸双臂,做出舒展的动作,“还没有缓过来吧。可能明天就好了。”
“嗯…毕业典礼之后,我怕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不会吧,我们还可以约出去玩。”说完这话,陈渚清立马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咬着嘴唇双手不自然的摇动着,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方若盈明显有些失落,眼前的这个男生给她的感觉明明是喜欢着自己的,这样的暗示之下却始终不亮明心意。
这三年来有不少人追求自己,即使在自己班内,课桌内总会发现向自己表白的纸条和附带的礼物。她记得高一曾有连续两个月的时间被送早餐和各种小玩意,那人也常到班级门口等着自己出门,弄得她好不尴尬。尽管她早已好言拒绝,那人仍是不死心地“纠缠”了一段时间。
此后这般如此明目张胆的追求没再出现,可那些相较低调的追求者也未尝断绝。方若盈并非没有此心,追求者也并非没有外形俊朗帅气之人,除了无感的原因,她发现自己逐渐心向一人。
一开始,在她看来,陈渚清是一个文静腼腆的好学生,课后总是帮其他人解答问题。在随后的了解和相处中,她发现这个男生柔和清秀的长相下也相配着平和友善的性格,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地学习,上台讲题时虽然会紧张到声音发抖,可思路和讲解却十分清晰;被打扰做题的思绪时,却还是优先解决他人的疑惑。
让她意外的是,陈渚清每给自己讲题时从不会正视自己,耳朵会微微发红,凭借女生的第六感自然心领神会,再者可能是自己钟意这一类型的男生,情愫暗生。
暧昧的氛围被庄尧等八卦人士看在眼里,方若盈心想着陈渚清哪一天会向自己表白,可总在自己以为他要说出那句话时,他却没有了回音。
在这一刻,她很害怕陈渚清就这样离开,难道一定要身为女生的自己先行表白吗……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方若盈望向陈渚清,发出“最后通牒”。
通过眼角余光,陈渚清明白这是给自己的机会,可内心慌乱纠结,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我……”
紧闭双眼,进而神情镇静地转身,这是他第一次与方若盈眼神的交汇。
那一句我喜欢你依然没有说出口,陈渚清只是平静地递出左手,摆出邀请的手势。
方若盈轻撅着嘴,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伸出右手与陈渚清握在了一起,略微受气地说:“就不会说吗…”
至此,两人关系总算明了。
没有过分亲昵,毕竟身后人来人往,已有不少人投来了目光。约定好待会儿一起走后,便分别离开了。
冒着雨小跑回宿舍,楼道里尽是堆放的行李,还有熟人匆忙离开时的告别。
想象中煽情的场景没有出现,宿舍里的床位已然空了一半,没有关上的柜门往里看去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就是不带走的书卷,右手床边摆放着一个看起来收拾好的行李箱。
“沙白。”从洗手间出来的刘恒看到了刚刚回来的陈渚清,抹干双手后拎起行李便准备离开,“我先走了,保重!”
“保重。”陈渚清说罢,刘恒转身,掩门而去。只剩下庄尧,聂超和自己的床位及行李尚未收拾。
刘恒走后,紧跟着庄尧便回到了宿舍,一进门,挑动着眉毛说道:“牵手了昂~”
“传的还真快。”陈渚清想定是班上某人看到后回去报了信,可抵不住喜形于色。自己的压抑感随之减轻,离别的伤感也抛之脑后。
日光拂过大理石砖的围栏,灼热的夏风从一头径直地吹向离别那一头,在静谧的生活中消散,在束手无策的彷徨中结束,蝉鸣和蛙声无法挽留的是回不去也带不走的年岁,也是在无法预料的某一刻,成为最后一个踏出门的人……
当然,这预想的基调与今日的境况无甚相同,将一切收拾好下楼时,将宿舍钥匙交给了最后回到的聂超。
撑伞离开的路上,充当灯泡的庄尧和方若盈倒是互相讨论八卦,而陈渚清则是夹在中间听着她们说的那些有趣的传闻。
这样的基调,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