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使团一行人被秦军斥候领着，到了秦军驻扎的营地。

这也是董越第一次看到成建制的古代军队行营。

很有秩序，很有条理，但也很压抑。没有人说话，连鸟都要绕道飞。

一行人被带进大营里，守军将领专门调了一队兵马来看管他们。

董越现在心里惴惴不安，因为他跟队友们分开了。

正使荆轲与副使董越被单独安置，其余人则被安排到别处。董越此时失去了全部消息来源，尽管他心里有点慌，但是面上却一点儿都不能表现出来。

就像陈东流说的，他现在就是秦舞阳，不是也是。

荆轲则依然从容不迫，甚至直接倒头就睡。董越没这种心理素质，他躺在席子上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天，秦军就放他们离开了。

但是前一晚抓住他们的斥候卫队会跟随他们一起前往咸阳。

表面上是护卫他们的安全，实际上就是对他们进行严密的监视。

昨晚上攻方的突然出击让守方猝不及防，而且那个领头的人还充分利用身份玩了一把心理战术。先是扬言灭口，让所有人精神紧绷，然后又开玩笑让人松口气，最后再递出真正的杀招。

这种情况下，守方人员很难控制住表情，所以全部暴露。唯有董越当时一脸懵逼加疑惑的样子反倒让他洗清了嫌疑。

这也是董越后来分析得出的结论。可是眼下，他已经连着好几天睡不着觉了，不然他才懒得分析这种东西。

随行的秦军故意把燕国队伍拆成两个部分。荆轲和董越被秦军围着，守方玩家在后面跟着。秦军这边领头的虽然是攻方玩家，但以他的身份并不能随意扣押燕国使团。

但俗话说：我杀不了你可以恶心你。攻方就是想隔绝守方玩家和历史人物，顺便让守方玩家眼睁睁地看着历史被篡改，而他们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又是诛心。

但确实有用。

至少董越现在已经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了。

没有人可以和他交流，他觉得这局游戏要结束了。他们赢了前期，但是真正重头戏的刺秦他看不到有啥希望。

咸阳城的攻方玩家们必定早有预谋，守方玩家的动态他们早已掌握。从渡过易水开始，他们就陷入了攻方玩家织好的蛛网之中。咸阳现在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漩涡，而他们这艘小船正笔直地朝漩涡中驶去。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应该还没暴露，可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董越坐在车上，啃下一点干粮，和着水泡软了，一点点咽进肚子里。

他从没承受过这么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知道守方玩家就在后面，但是根本不敢去找他们，甚至都不敢有什么眼神交流。他竭尽全力地去扮演一个燕国混混，绞尽脑汁去揣摩秦舞阳这个角色，疲惫地应对秦兵的搭讪或者试探。甚至就连与荆轲的闲聊，他也会注意外面是否有人在偷听。

他觉得每个人都在窥伺自己，都在紧紧盯着自己，他们在等着自己露出马脚。

也许哪天自己熟睡的时候，就会有一把刀斩在自己脖子上吧。

董越知道自己这么想是不对的。他应该表现得轻松，或许有一点紧张，但那是对未卜前路的紧张。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乱想。

“要是攻方干脆一点，把所有守方玩家直接杀了就好了。我也不用这样提心吊胆，还老想着能跟守方玩家交流情报啥的了。”

董越心里甚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突然有些毛骨悚然，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我会自己吓自己到这个地步？

他其实不怕死，毕竟这是游戏，死最多就是疼一疼，一睁眼就能回到现实了。

他怕的还是别人对他寄予的希望。

守方玩家已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并为此前赴后继，把他视作决定最后结局的胜负手。

如果自己失败了，秦始皇被杀，所有人的时空都会受到影响，那么自己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董越很是迷茫。

旁边荆轲的鼾声传来，打断了董越的思绪。看着他，董越突然有些理解当初荆轲说的那句话了：

九死一生，不去；十死无生，不悔。

没有了退路，没有了幻想，只剩下那一个目标，所以他才能如此坦然吧。

“也罢，就当队友们都已经死了吧。接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董越摸着怀里的匕首，在多日的精神折磨之后，他终于放弃了跟自己较劲，难得的睡了过去。

……

在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跋涉后，燕国使团终于抵达了咸阳城。

董越没有多少时间来观察这座雄伟的都城，因为进了咸阳之后，攻方的人装都不装了，直接羁押了包括陈东流在内的9名守方玩家。

当然，多少还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理由是使团中有人对秦王出言不逊。

这是个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的事情，但是可以轻易上升到外交层面。用这个理由抓人，即便是荆轲也不能说什么。

更何况秦国方面给的名头是“配合调查”。

临别时，董越与陈东流对视。他向陈东流点了点头，陈东流对他歉然一笑。除此之外，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荆轲认为这是秦国给燕国的一个下马威。

但是面对秦国的无礼行径，他不以为忤，反以为喜。他觉得这是秦王要接见他的前兆，毕竟打压的目的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现在秦王打压了他，那么距离秦王开口也就不远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不能算错。

荆轲于是打算安排董越去找坊市中的一个鱼贩，姓高，是狗屠的旧友。

这个人神通广大，听说能跟秦王的宠臣蒙嘉搭上线。荆轲为此准备了厚礼，但是历史在这一刻却发生了变化。

【历史被干扰，目前扰动指数：253】

攻方玩家哪还等着你找人，直接全都安排好了。

之前在燕都的时候，燕都的攻方玩家还想着杀荆轲。可等荆轲到了咸阳，摇身一变就成了咸阳玩家眼里的爷，得供着。

哪能让荆爷出钱贿赂官员？咱们帮您办了！

要什么，说！只要咱能给您安排的，统统安排上！只求您老刺秦的时候可千万别手抖，最好一下就把嬴政给攮死。

于是荆轲和董越又住进了上舍，并且在当天傍晚就得到了宦官的通知：

后天，咸阳宫，面见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