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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已经在服役长城守备军将近十五年了,怎么说也是一个老兵。面对这样的诘难,难免有些愤怒,但当面反驳长官,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姜炳已经询问过这些盗贼了,他们说剩下的人已经死了。”

姜炳知道沈京肯定会过来问他,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懂得戎族语言的人,自然要承担起审讯犯人的任务,他早已经准备好了回答的说辞。

“他们已经说了,他们十个人一路逃离追捕,但在昨天夜里死掉了三个,连尸体都不见了。”

“这种胡话你也信,枉你作了那么久的审讯官。连我都听得出来,剩下的三个人肯定已经逃走了。”

沈京的语气听来微微有些恼怒,显然对这种审讯结果有些不满。

姜炳不再作声,他也是长城守备军的老兵,知道此时应该做的,便是等待长官下达下一步命令。

沈京拔出长剑,回身对那七个被捆成一排,早已缴械的戎族人喝到:“剩下的人到底去哪里了?若是胆敢隐瞒,就地斩首!”七个戎族人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他拔剑相向,本就颤抖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

姜炳将长官的话翻译给戎族人,但语气温和多了,也将“就地斩首”之类的威胁之语隐去。

姜炳倒不是十分讨厌这些戎族人,相反,他对他们的偷盗行为甚至有些怜悯。他自己在加入长城守备军之前,便常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只不过被抓后因为表现良好,又通晓戎语,才被选入长城守备军。

戎族人跪倒在地,将被缚住的举过头顶,虽然是异族,但可以清晰的看出他们在求饶。

张德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他们自出长城之后,一路向北追击,随之又转向东北,六天来马不解鞍,几乎失了来路。张德虽然已经进行过数百次这样的追捕,但这一次却让他极不舒服,不只是连续数日的疲惫,更因为这六日的夜似乎比以往更黑暗一些,尤其是感觉不时有不知名的东西死死盯着自己。

沈京收回长剑,这柄长剑比一般的剑长了大约三寸,为城中最好的铁匠所打造,但配的长枪却比一般兵士的要短上三寸,或许是少年觉得长枪太长会有所影响,毕竟他不过二十三岁,尚是重视行头的年纪。

“要是放到真正的战场上,这三寸长度会要了他的命的。”

张德在私底下和同袍喝酒的时候如是说,但他不敢直接向长官提出来,这属于质疑他的选择,而长官,尤其是这样的长官,是不容置疑的。

“张德,跟我走,我们去追捕剩下的盗贼,姜炳,你把这些犯人带回去。”

下达命令的时候,他尽量显得更有威严一些,即便他身为长官,但仍没有十足把握镇住下面这些老兵油子们,尤其是当他听说了一些流言之后。

张德极不情愿地跟了上去,他是长城守备军中最有经验地游骑兵,追捕盗贼的能力更是少有人可及,对长城外数百里之内了然于心,不过这也使得每一个出长城的任务,他都必须参加,这一次又被选中。

姜炳向张德握手作别,在他耳边低语道:“如果遇上不该看见的东西,赶紧逃回来。”

张德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每一个在长城上的人都听说过那个故事,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不过是远古时代留下来的怪谈,但张德今夜却有些相信了。

“可笑,这怎么可能是真的,真是可笑。”

他想着,但一点都笑不出来,反而觉得恐惧已经占领了全身,他被冷风吹得发颤。

“放心吧,可能还是我先回到长城呢。”

姜炳没有笑,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笑,他们在彼此的瞳孔中看到彼此都十分紧张,两人互相拥抱,姜炳将身上的一块护符系在张德腰上。

“辟邪用的,回来之后还给我。”

三人分开了。张德摸着腰上的护符,这是黑木雕刻成的,上面刻着一些保佑平安,长命百岁的祝福,由于年头太久,都已经包浆了。

“张德,张德!别在那里站着不动,到那个山包上去。看看远处有人没有。”

沈京命令道,他开始不耐烦了。

张德极不情愿地动身,恐惧如同寒冰一般冻结了他的心脏,早年听过的恐怖故事在他脑中一遍遍的低语,他爬上山包,消失在荒凉的夜里。

下面传来沈京的叫声,“狼,不,那不是狼,那是什么?”这叫声像孩子一样。

狼鬼如幽灵一般现身。

张德看向山下,绿色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在旷野上飘动,弯月探出重云,一个个直立着的苍狼慢步行进,面目狰狞恐怖,獠牙暴出,两腿与一般野狼无异,但前肢却苍白无毛——那是死人的手臂。

张德如同被扼住咽喉,几天来的恐惧将他的心智彻底击败,他不敢相信这种生物真的存在。

“张德!张德!”沈京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但张德却没有响应。

沈京拔出长剑,嘶吼道:“不要过来!”双手持剑,神族血脉似乎在极度恐惧下觉醒,长剑隐隐泛出光芒。

狼鬼仍然缓步向前,手中拿着狼牙形状的弯刀,通体黝黑,中间有一道殷红的长线,由刀尖至刀柄,如同鲜血。沈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刃,不知怎的,他似乎很害怕这种兵刃,这种恐惧似乎来自远古的血脉。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他向前进了一步。勇气盖过了恐惧。此时,他无愧于自身高贵的血脉,先祖的英勇在此刻降临在他的身上。

五个狼鬼停下脚步,将沈京围住,低声吼叫,似乎在嘲笑他的无助。

惨厉的破空声回响天际。

沈京举剑抢攻,兵刃相交,发出一阵刺耳声,这种声音如同动物临死前的嘶鸣。一阵刀光剑影之后,沈京腹部已经中了一刀,疼痛难忍,但狼鬼并不急于杀死他,要在摧残他的尊严之后,再摧残他的生命。

沈京的鲜血滴在长剑上,光芒愈盛,血祭是求得神力的最后来源,而将死之人的鲜血效用更是显著——以死求胜,同归于尽。

狼鬼似乎忌惮剑光,向后退了几步,不过这种剑光没有坚持太久,沈京将要油枯灯尽了。

光芒涣散,沈京直直倒在地上,华美的长剑被弯刀断为两截。狼鬼伏在地上,撕咬还未死去的沈京。

张德摸着腰上的护符,期待着它能救自己一命,他跪在地上,口中默念依稀记起的祷词,赞美从来没有相信过的神灵,时间流逝,当他觉得神明确实在庇佑他时,颈后一冷,

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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