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人官继续往下看裴风呈交的文书,“御剑,嗯,武道不错,治术,挺有志向的嘛。”
裴风曾在玉虚宫学得御剑之术,可飞起宝剑,刺敌百步以外,这一门法术在当时颇为流行,至于文道,则选择了当世所称最为玄奥的治世之术,比起问道求仙,求卜算卦,奇门遁甲还要艰难。
“锈剑?”择人官面色一沉,看来是对这一点有些不满意,裴风微微低头,回想起当日下山之日,师父各授予弟子一件宝器。裴风在学宫中习艺刻苦,因此所学便最为精到,时时为师父夸奖,但不知为什么,师父最后只授予其一柄锈剑。
“师父,您是不是搞错了,这柄锈剑不知道在兵器库里埋藏了多长时间了,就算是授予徒儿一柄古剑,也不至于怎么古老。能不能另赐徒儿一柄剑,就算是徒儿平日学艺所用剑也可以。”
玉虚真人并不同意裴风的请求,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拿过那柄裴风学艺时用的剑,两只手指轻轻一夹,长剑便碎成片片寒铁。
“为什么,为什么连学艺最不精的章翼都得到名为奔雷驰电矛的神兵,我却只得到一柄锈剑呢?”
章翼是裴风同门学艺的师弟,当日下山时,玉虚真人将神兵授予他时,他高兴地手舞足蹈,将数年来在玉虚宫学到的所有本领都使了一遍。
“不错不错。”玉虚真人如是赞扬道,“翼儿,你下山后不可忘记这几年所学的本领,若是加以苦练,引天雷,勾地火,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并未给裴风交代什么,就如同裴风是这一门中最不争气的弟子一样,只想赶紧将他赶下山。
但裴风明明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他的御剑术已经炉火纯青,别人练三十年的功力,也不抵他练三年。
长剑飞出,山上枯木应声而断,来去三百步,不过弹指之间。
而治世之术更是无人可与其辩论,在最后的试艺中,连玉虚真人都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但御剑之天骄,治世之大才,最后得到的,仅仅是一柄锈剑。
裴风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当他在沉思往事的时候,一声冷笑击穿了他。
“人族?原来玉虚宫的高才,玉虚真人门下大弟子,竟是一个人族。”
择人官将文书象征性地卷了一下,轻蔑地扔在地板上,眼神睥睨。
“一个人族,何苦来我们这里讨份文书的小职位呢?”
确实,在玉华京,人族很难找到一份职务。数月来,裴风四处求访职位,无论是朝廷官府的厅堂,还是王公贵族的庭院,裴风都不曾放过,但无一例外,都以其是人族为理由拒绝了他,在他们看来,唯有和他们一样的神族,才有资格与他们同列。裴风数月求职无果,囊中钱财又日益见空,不得已,才放下身段,来到这最底层的小衙门,寻一份文书职务,不成想,又一次被拒之门外。
“章翼,走吧,玉华京容不下咱们。”
章翼靠在衙门口柱子上,意兴阑珊,他刚刚以同样的理由为金甲军所婉拒,但他是怎么说的:
“他们觉得我太年轻,一上来就当将军不太合适,让我出去另谋高就,先历练几年,再回来当这金甲军的将军。”
金甲军是巡视玉华京东南城的巡卫军,虽然只是管理一下地方治安,但毕竟是个铁饭碗。其实金甲军之所以拒绝章翼,并不全是因为他也是人族,还是因为他修的武道名为破军,这种力敌千军的长技实在不适合在祥和的玉华京中施展。
“那咱们去哪里?”章翼愤愤的说,“狗屁玉华京!连老子这样的大才也不识得!这是瞎了这群人的狗眼!”他啐了一口唾沫。
裴风叹一口气,当世神族地位本就比人族要高,更何况在玉华京中,神族要占到八成以上,有才之士多如芥草,神族门阀盘根错节,人族若想在此地混出个名堂,可谓难比登天。
难道便永无出头之日了吗?正在怅惘之际,裴风摸到一块沉甸甸的铁牌,冷如玄冰,
“既然如此,我们回北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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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塞苦寒,滴水成冰,但是占地极广。自东北北溟海,至帝国西北牧云关塞,足足有万里之遥。但大多数地区都绝少人迹,只有军队驻扎,有的地方甚至连军队都没有,有的只是看不到头的沙漠和小山一样的乱石。唯有燕州幽州人口多一些,但比起玉华京,那就少得可怜了。在此镇守的靖北侯裴硎,是少有的人族诸侯。
“这里就是肃秋关了,多少年了,一点都没变。”
肃秋关是进出北塞的第一道关隘,裴风离开北塞时,年方十四,回首望见肃秋关时,痛哭流涕,不忍离去,因为一旦出离肃秋关,就不知道几年以后方能见到它了。
裴风是靖北侯三个儿子中最为特别的一个,年纪轻轻,便显现出惊人天分,天赋之异禀,不输神族后代,但裴风喜好犬马赌博,整天和所谓的豪杰游侠厮混在一起,仅仅十二岁时,身边就聚敛了一大群游手好闲的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群大他七八岁的有为青年,竟然为裴风马首是瞻,成了扰乱当地治安的一大团体。
十四岁时,裴风矫拟父令,带着他的那群手足同胞出了长城。
这算是犯下军令了。
当靖北侯亲自带人找到裴风时,他正喝得酩酊大醉,还连连呼酒,旁边一齐出关的人也是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若不是发现得早,这群人恐怕已经冻死在这极寒之地了。
“来人!将这群人投入军牢,按龙城军法处置!”靖北侯裴硎如是说。第二日,裴风被冷水泼醒,旋即身上便挂满冰凌。
五个月后,裴风早已被饿得瘦骨嶙峋,一同出关的人早已在两月前就被放了出去,而裴风则因为是靖北侯的儿子,多关押了两个月。
这是裴硎当年定下的。
王子犯法,较庶民重罪。
“裴家历代镇守帝国北塞,即便是朝廷中那群人几经更换,我们裴家始终屹立不倒。你道是这靖北侯的名头是随随便便得来的吗?”
次日,裴硎便将裴风送往玉虚宫。
“学艺不成,别来见我。”
裴风接过裴硎递给他的玄铁令,他知道,这块令牌象征着裴家在北塞数百年的威信和荣誉,仅仅这块令牌,就足以让他在北塞畅通无阻,远比他靖北侯二公子的名头好用。
“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拿着这块令牌滚回来吧!”
面对肃秋关,裴风仍能想起当年出塞问边时的快意,烈酒,快马,长风,荒原,这一切都足以勾起他对北塞所有的热爱与回忆。
这里的寒冷远比玉华京的四季如春更能令他感到温暖。
久别胜新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