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骑士的格菲尔露出不悦的表情,显然是不满于西蒙嚣张的表现,他双臂环绕胸前,有些不耐烦地等待着下场比赛的开始。
西蒙确实很厉害,但格菲尔认为他没有尊重对手,只是靠着耍小聪明,粗鲁地结束了第一场比试,而这根本不是格菲尔所期待的。
从小深受骑士文化教导的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比试就应该是骑士之间公平的、赌上荣誉的对决,同时也是纯粹的剑术切磋。而西蒙所表现得就像是地痞流氓之间的打架斗殴一般。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挺身走了出来。健壮的身材加上沉稳的表情,十分符合大众认知里对于强力战士的预期。
“果然是他。”西蒙心中想到,没有一丝犹豫,西蒙拔起剑就冲向阿诺德,想要占得先机。这就是擂主的优势所在,无需裁判再次宣布,当挑战者走进圈中,比试就已经开始了。
阿诺德不慌不忙拔出剑来,右手持剑空转一圈,然后双手紧握长剑,做好防守姿态,同时双眼紧盯前方冲来的西蒙。
阿诺德想试探下西蒙的力量究竟如何。西蒙也很给面子,在靠近之时,右脚用力向前踏步,同时右手发力持剑劈下,阿诺德挥剑挡下。
两剑交锋,力量之间的对抗却产生了莫名的平衡:西蒙求稳留有余力,所以并未全力以赴;阿诺德感受到压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也跟着收力起来。
西蒙想要通过阿诺德表情获取信息,得到的只有死一般的沉稳。
“这家伙有点冷静过头了吧。”心中想到,西蒙突然发力顶开阿诺德的剑,反向横砍,阿诺德稳稳挥剑应对。两剑弹开,西蒙找好角度再次挥剑,阿诺德依旧稳稳接下。西蒙再挥、阿诺德再接,不到几秒钟,双方已经对拼数个来回。
场边的教官说道:“西蒙占据着上风,阿诺德只能被动防守,我认为阿诺德坚持不了几回合了。”身旁的格菲尔暗暗记下二人名字,反驳道:“这可不一定,西蒙数次进攻都没占到便宜,势头会慢慢削减。等到西蒙松懈之时,就是阿诺德反击的最好时机。”
西蒙多次变力、变向,阿诺德的防御却和他的眼神一样沉稳,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石墙,最大的问题是,到目前为止,西蒙仍不知道石墙的厚度是多少,阿诺德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西蒙决定改变策略,他在攻击间隙右脚后撤半步,停下进攻,作防守姿态等待着阿诺德的应对。
阿诺德并没有追击,换作单手持剑,再度空转一圈,这次阿诺德顺势抬起右手,反手将剑斜向下于身前。
“反击开始了。”格菲尔解释道。
西蒙心中也清楚,这是阿诺德防守反击的预备动作,但他还是试探性地再次向前左斜劈。
阿诺德挑起剑来格挡,两剑交错划开,几乎是在一瞬之间,阿诺德切换成正手,然后急速劈下。
杀招显露。
西蒙同样也留有后手。
在阿诺德下劈的同时,西蒙紧跟着回手向右斜劈。如同游蛇戏水一般,西蒙的剑在阿诺德的剑上轻轻划开,却抵消了其大部分的攻势。然后西蒙借机将剑拉到后身位,同时屈身蓄势待发。
阿诺德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剑在阿诺德的身前靠左,阿诺德只得双手发力,反手划弧向右挥剑,同时身体向反方向微微倾斜。
“噌”的一声,西蒙的剑划破空气,直刺而来。
两剑呈十字状交锋,阿诺德的剑很好地支开了西蒙突如其来的杀招,但是如此好的机会西蒙怎么会放过。
西蒙上步向前,同时双手握住剑柄向右发力,长剑剑横于西蒙身前,左十字变成前十字。这对于西蒙来说是很好的发力点,但反手的阿诺德就明显处于下风了,此刻正面露难色,双手剧烈抖动。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心里想到,西蒙发力用剑前顶,轻松地将阿诺德的剑弹开,石墙顷刻间坍塌,西蒙单手将剑横于阿诺德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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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带来的冰冷触感宣告着阿诺德的失败,钝刃轻轻贴着阿诺德的脖子,阿诺德却觉得此刻的屈辱感如同锋刃般不停地刮削着他的心。
平时都是阿诺德担任刽子手的角色,此刻却角色互换,让阿诺德难以接受。冷汗从阿诺德的额头上流下,更难以接受的是,这场比试的大多数时间,阿诺德都认为局势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直到最后出现的一系列变化,让冷静下来的阿诺德认为自己才是被掌控的那个。
被自己的惯用伎俩击败,这让一直以来身处猎人地位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猎物的无力感。
托勒激动得忘乎所以,跳起身来高举双拳为阿诺德欢呼喝彩,人群中也是响起了经久不衰的激烈掌声。
这场比试对于新兵比武大会而言太过出色了,双方展现出的精彩对抗让众人叹为观止,就连被誉为剑术天才的格菲尔也不得不收回刚刚的想法。格菲尔并没有为西蒙鼓掌,而是紧紧盯着西蒙,脑子在高速思索着最后那一杀招的解法,左手早已扶上剑鞘,拇指在十字型护手上来回摩擦。
阿诺德已经默默退场,西蒙张开双臂,向着四周观众致以谢意,余光却注意着格菲尔的变化。
“他果然和传闻一样痴迷于剑术...鱼上钩了。”西蒙会心一笑。裁判走上前来,向着新兵们询问道:“还有人想要上前挑战的吗?”
见无人回应,裁判直接高举起西蒙的手臂,高声喊道:“我宣布,西蒙获得新兵比武大会的冠军,他将成为新兵们的队长,为游神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对于这个结果,只要是见过第二场比试的,没有人是不服气的。
众人欢呼着,西蒙却将左手指向人群中正在大笑的托勒,大声说道:“我提议托勒作为副队长。”
托勒听到顿时呆住,两眼瞪得像牛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西蒙。
听到话语的裁判也是愣住,他向西蒙解释道:“新兵队从来没有副队长这一职位。”另一位教官也上前摆了摆手,说道:“就算有,托勒也没有资格当上这一职位。”显然他就是上次体罚托勒的那名秃头教官。
西蒙毫不在意,他看向一旁的格菲尔,两人眼神相互碰撞。西蒙自信地开口道:“格菲尔大人,我向您发起决斗请求。如果我赢下了决斗,希望您能想办法通过我的提议,我相信您有能力办到的。”
人群再次哗然,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阿诺德轻蔑地笑了笑,他认为西蒙太过于急功近利了。
格菲尔淡金色的眼眸中却燃起了熊熊斗志,他十分想接下这个决斗,他想试试西蒙还有没有后手,他想知道西蒙看到自己的剑法后的应对方式。
于是,格菲尔抬起手示意人群安静,然后铿锵有力地回应道:“我接受你的请求。”
话音未落,格菲尔身后的人群涌出一个卫兵穿着的人来,他拍了拍格菲尔的肩膀,在格菲尔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格菲尔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对着场中的西蒙说道:“下次挑个好的时间,我们再战。”然后就匆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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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菲尔随着卫兵快步走到教堂,身披亮金色铠甲的金甲侍卫为其推开大门,卫兵就此停下,格菲尔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偌大的教堂大厅内,只有一位白袍老人伫立在希勒神像面前。
毫无疑问,他就是海诺斯主教。两旁墙壁上的蜡烛微微晃动,海诺斯主教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
格菲尔停下脚步,不敢出声。关于海诺斯主教,格菲尔在伊斯骑士团中就早有听闻。传闻他是最为固执的主教,就连教皇都常常为他烦闷不已。因此在他提出游神会的建立之时,一直以来保守地运作教会资金的教皇第一时间强烈表示赞同。
格菲尔不知海诺斯主教喊来自己的意图是什么,而突然,格菲尔意识到自己十分失礼,他连忙低头,“主教大人。”格菲尔抬起头,“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海诺斯主教这才转过身来,火光映射在他苍老、消瘦的脸庞上,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尽显,同时也散发出一种深沉的智慧感。
海诺斯不悦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开口道:“格菲尔骑士,你也要加入新兵们的闹剧吗?”格菲尔开口反驳:“没...”
不等格菲尔说完,海诺斯主教打断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便装会见主教的骑士。”格菲尔下意识地低头查看,顿时羞愧不已,主教继续说道:“让我猜猜,你这样做是为了能公平地参与新兵决斗。”
听到主教的话语,格菲尔头埋得更低了。
主教接着说道:“这可真是……让人称赞的行为。”
格菲尔惊讶地抬起头来,“不过,”主教快速补充道,“你的职责是协助游神会,去传播希勒神的信仰,扩大希勒神的影响力。”主教语速越来越快,“而据我所知,你每天只是在钻研你那毫无用武之处的剑术。”
格菲尔张嘴想要反驳,主教却用手杖重重地敲了下地板,打断了格菲尔的动作,“或许,在未来某天,王国需要你的剑术,伊斯骑士团渴求着你的归来,但那是未来,不是现在。既然来到了游神会,你就得恪尽职守,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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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菲尔沮丧地离开了索菲尔教堂,随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一个黑影从教堂内两边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神秘人身着与海诺斯主教衣服颜色相反的黑袍,黑色兜帽隐藏着神秘人的面容,但其胸口的五芒星徽章表明了他的身份:欺诈者。欺诈者们所在的星芒教会是与希勒教会完全相反的存在,正如其名字所述,希勒教徒们宣扬着希望与和平、爱和公正,而欺诈者们则是在散布阿德凯拉王国上挥之不去的阴影,偷窃、绑架、谋杀,所有王国发生的邪恶故事背后,都能找到欺诈者的影子。
“有点严苛了,对于这孩子来说。”黑袍调侃道。
“这不关你的事情。”海诺斯主教没有看向黑袍,继续注视着眼前洁净的希勒神像。黑袍轻笑道:“我和这孩子还真有关系,他家的悲剧就是我一手策划的。不过那个悲剧也成就了现在的他,为此他还得感谢下我呢。”
海诺斯主教咬了咬牙,“要不是为了希勒神教,我才不愿和你们欺诈者合作。”
在‘欺诈者’三个字上,海诺斯特地加重了读音。黑袍毫不在意,“没事,你只要‘保管’好你的秘密就行。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哼。”海诺斯闷哼一声。
“再说了,你们王国似乎也没少泼脏水在我们身上。”黑袍摇晃着脑袋,轻蔑地说道,“黄金都一有丑闻就会扯上欺诈者,而在这点上,我们欺诈者可是慷慨、大方地接受你们的污蔑”
面对黑袍的指责,海诺斯无言以对。黑袍则借机挥舞着手臂,更加肆意地说道:“让我数数...”
“够了,”海诺斯出声制止道,“我不允许你在希勒神面前胡言乱语。”
黑袍停下动作,识相地岔开话题,“希勒神可真是宽容和慈爱的象征啊,倒是我们所崇拜的,阴谋与欺诈之神,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的信徒们。”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黑袍立刻噤声。游神会的上空一片晴朗,一只漆黑的乌鸦飞过教堂,它稍作停顿,用黑眼注视着索菲尔教堂。张开嘴,黑鸦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然后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