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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燕家自前朝世代守关,镇守北方上百年,没想到有一天,我燕家的子嗣血脉,竟然要与草原上蛮子联姻和亲,真是愧对燕家列祖列宗。”

燕破虏站在黑石城高大的城墙上,望着远处空旷的草原之上,如鹰隼一般的目光,似乎想要穿过茫茫无际的草原,将新的草原王撕城碎片。一个年过半百,半截入土的人还妄想娶自己的亲侄女,就算景帝答应了又如何,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可不答应,帝京中的朝臣心中畏惧,我燕破虏可不怕,黑云城的三万将士,我大景靖云虎贲同样不怕。

低垂的天空,一望无垠的空旷草原,举目四望,天地相合,如同一个牢笼。高大的城墙如同黑色巨兽趴在地上,压抑得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对那些在草原上游荡的部落来说,黑石城就是一个禁忌,是望而生畏的存在。

“父亲,要不让我和大哥亲自走一趟帝京,希望陛下看到姑姑过去的情分上,放弃让思儿妹妹与乌孙王的联姻。”

一旁的燕靖安同样忧心忡忡,安静地站在燕破虏身后,自从收到帝京传来的消息之后,一向稳重的父亲失态了。让景国放弃与乌孙联姻,燕靖安知道不现实,如今在草原上崛起的乌孙,虽然比不上大景的底蕴,可如今的大景也不是四十年之前的大景,这才过了多少年,当年十二支披坚执锐的铁军,也只剩下黑石城的黑虎赤旗,在这广袤的草原上,是无法直视的梦魇。

“靖安,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燕破虏听出了燕靖安话里的意思,如果是想让大景彻底放弃与乌孙联姻,自然不会提及燕秋霜。

“可是,你要知道,你大爷、二爷、大伯、三叔就死在眼前的这片草原上,你娘就在这里,亲眼看见你外公和小舅就在城门下浴血而亡,还有无数我靖云英魂沉眠在这块土地下。”燕破虏指着远处的草原,眼神中露出一色缅怀的神色,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经常深夜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酒,在外面不怒自威,威风凛凛的靖北大将军,在院里喝醉后抱头痛哭。后来才知道那些家里的长辈和常来家里的一些叔叔伯伯为什么总是突然消失了,黑虎赤旗威名是无数靖云儿郎抛头颅,洒热血,一点一滴铸就的。

“先帝风采,恍如昨日。”燕破岳不禁长叹一声,“这才过了多少年。”

掠过城头的风如汹涌的浪潮,城头的黑虎赤旗猎猎作响。

燕靖安望着父亲宽阔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言语之中,听出了父亲对自己不满的情绪。对于燕靖安来说,虽然从小娘亲常常告诫自己,好好练武,将来长大之后要为外公和小舅报仇,但是对于草原上的胡虏,仇恨并没有燕破虏那么强烈。

燕靖安不觉得和乌孙联姻是一件坏事,如果只是和亲就能与乌孙和睦相处,边关安定,对于目前的大景来说,对边关的百姓来说何尝不算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样会少死很多人。靖云军在黑云城,草原上的人不敢靠近,可是边关那么大,流血事件是常有的事,每年在边关伤亡的百姓和军士不下百起。尤其是近两年乌孙王族的崛起,胡人时常侵扰边关,双方的冲突也越来越多。

先帝意气风发,一句大景的公主不联姻,二十万景国儿郎戮战沙场,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赢了,但是同样伤亡惨重,五万靖云军伤亡过半,其他路的大军同样战损超过六成,燕靖安小时候在城里经常看到一些身体残缺的老兵,虽然提起当年的战事,一脸自豪,慷慨激昂,但燕靖安知道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过得很苦。

就好像自己家,除了那座将军府邸和一群老弱妇孺,什么都没有了,每年发放救济老兵的钱粮的时候,父亲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长吁短叹。

在边关,人活下来就已经很苦了,更何况那些身体残缺的人。

回到将军府的燕靖安,原本想见一见母亲,让母亲劝一劝父亲,到房间门口瞧见,性子刚强的母亲手里攥着一枝簪花,不停地抹着眼泪,燕靖安没有打扰母亲,悄悄转身离开了。

路上听见府中的几个长舌的老妇人小声咒骂着胡人痴心妄想云云,燕靖安心中有些烦躁起来。

心烦意乱的燕靖安在院里挥舞着长枪,一直到日头西沉,浑身是汗的燕靖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收拾一下,明天出发去一趟帝京。”燕破虏重重哼了一声,靖云军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除非战时,无论何时何地,军中军士不得躺在地上。

“那大哥和我一起?”燕破虏听到身后父亲严肃的声音,立即站起身来。

“你大哥军中有事走不开,就你一个人。”

燕守城与燕靖安不一样,燕守城是靖云军中校尉,完美继承了燕破虏的行事风格,常年住在军中,平时没事也很少回府,正因为燕守城如此,燕破虏对燕靖安不愿进入靖云军中的事也并未过多强求。

夜凉如水,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如一只小船行驶在茫茫无际的黑夜之中。

林澜站在院子里听到隔壁房间小颜儿一惊一乍的声音,觉得有些好笑,早上还害怕溜得远远地的满儿颜儿两兄妹,下午就跟钟柊打成一片了,尤其是钟柊时不时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玩意,让两兄妹简直挪不开眼,晚上入睡了颜儿非要跟钟柊一起睡,两个闹腾到深夜还没睡,叶葵在隔壁提醒了几次,见两人仍旧不管不顾地闹腾也索性不管了。

林澜悄悄离开李春牛家,在沉沉的夜色向青阳城中赶去。

现在钟柊在李春牛家,林澜没有之前那般顾忌,若是幕后之人是沈逸,钟柊的实力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如果是用毒的话,以钟柊的巫神教弟子的身份,比自己更容易保障李春牛一家的安全。

只是钟柊口中提及的老者是敌是友,目前倒是有些捉摸不准,于是林澜打算今夜进城里再次探查一番。

青阳城高大的城墙对普通人而言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却对林澜这类江湖人来说,不过一个提身借力轻飘飘如履平地,林澜避过巡逻的衙役,按照钟柊所说的路线找到那处偏僻的宅子。

宅子里黑灯瞎火,林澜小心探查了一圈,宅子里空无一人,钟柊遇到的老者并不在宅中,而且宅里并无居住过的痕迹,从屋内掉落的灰尘判断,这宅子至少有几日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难道昨天钟柊在这里遇到老者,只是偶然相遇,这里并不是老者所住之处?要是钟柊在就好了,凭借巫神教神秘的虫觅追踪之术,想要追踪老者的踪迹,至少不像自己这般毫无头绪。

林澜站在屋脊上,仔细观察这空无一人的宅子,心中有些感叹道。

“咦”

果然有问题,就在林澜一无所获,准备离开之时,越过院墙时,突然闻到一丝若有如无的腐烂味道,气味极淡,如果不是林澜有心仔细探查,寻常根本捕捉不到这一丝异样。

林澜再次回到院子里,仔细查找,院里的土都是陈土,没有翻动的痕迹,也没有刚才腐烂的气味,并不像有埋人藏尸的样子,

在院子里搜寻无果的林澜再次来到开始的院墙下,又闻到熟悉的气味,林澜越过院墙,来到一墙之隔的另一处宅子。

此处宅子比之前的宅子大了几倍,同样是黑灯瞎火,看院子里花木久无人打理,应该已经废弃很久了,林澜循着气味一路探查,在院子花园的一侧水池找到气味的源头,林澜试探了一下,池水极浅,看着面前不过四五丈的水池,林澜有些疑惑,如果在这水池里抛尸,尸体腐烂的气味极大,应该早就被附近路过的人发现了,上报给官府,官府自会进行处理,而此刻池水确实有着一股尸水的气味。

就在林澜心生疑惑之时,注意到离水池不远处一半个人高的土堆,花园种了一些花木,并无假山园石,一个半个人高的土堆实在是十分突兀,黑暗之中就好像一座坟墓。

待林澜走得近了,发现土堆上长满了杂草,泥土也不是新土,要是旁边立一块碑文,如寻常坟墓毫无分别。

林澜笃定这貌似坟墓的土堆下面有问题,至于水池散发的腐烂气味,肯定是这土堆下面腐烂的尸水渗透到水池里,只是一座废弃的园子里面,一座无名的孤坟,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林澜没有犹豫,在院子里搜寻一番,找打一柄挖土的工具,决定挖开土堆验证一下心中所想。

一柱香之后,当林澜挖开土堆,掀开厚重的石板之后,一股浓烈的腐烂味道扑面而来。林澜掩着口鼻。举着火折子才发现这土堆下面竟是一口井,看到横七竖八躺着数具白骨泡在腐烂的尸水里,大致数了一下,看到的白色的头骨不下十具,里面甚至更多,林澜这才明白,这绝对不是一桩简单的杀人藏尸的案子。

这事还是交给官府处理就好,林澜打定主意后小心盖上石板,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老者的踪迹自己一时也无头绪,暂时也没有任何线索可循,索性便回了李家村。

回到李家村之后,林澜将李春牛叫到房间内,将在废弃宅子里所见一五一十告诉了李春牛之后,让李春牛待天亮之后去城里找赵武,将此案上报官家处理。李春牛听林澜说完之后,急急忙忙出门,奔城里去了。

赵武熟睡中听见有人叫自己,睁开眼发现房间内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是李春牛。

赵武心中纳闷地点上火烛,见李春牛面色潮红,气息有些急促,李春牛不是回李家村了?此时天还未亮,城门还未开,李春牛是怎么进城的,还悄无声息进了自己的房间,身为捕快一向警觉的赵武心中有些后怕,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李春牛见赵武从睡意中清醒过来之后,然后将林澜在废弃宅子的发现一五一十如实告知了赵武。

“师兄来青阳城不过数日,根据师兄所说,那处宅子尸体已经腐化成白骨,此事与师兄肯定是毫无关系的,师兄也是误打误撞遇见了。”李春牛见赵武一脸怀疑,解释道。

赵武一直怀疑李家村的无头尸案是与林澜有关,只是没有证据,虽然官家说不用继续追查,但此事终究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赵武心上。

“春牛哥,你也是五品之上?”赵武心里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身为青阳城的捕头,青阳城的规矩还是知道的,进城的通道只有城门,天黑之后城门关上之后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打开的,如果李春牛是走城门进来,此时应该是府衙,而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而青阳城高大的城墙,赵武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越过,而李春牛可以悄无声息进城,这是事实。

李春牛没有回答,推开门来到院子里,一个纵身如同羽毛轻轻落在屋脊上,毫无声响,高大的身形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赵武望着屋脊上李春牛壮硕的身形,强烈地反差让赵武满眼呆滞,没想到平时不善言辞,性情木讷的李春牛竟然是一个高手,难怪平时自己要教李春牛一招两式傍身,李春牛总是笑着婉拒。

也难怪只是铁匠手艺的李春牛怎么可能与跟五品上的江湖人互为师兄弟,这两日萦绕在赵武心头的疑问,也尽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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