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洛十一留在了醒城，淳于飞骑马往西归家，而我仍是坐来时的那条小船，沿岸北上，去皇宫找黄粱帝。

我们三人就此分别。

北上的日子乏善可陈，我每天就是刺鱼、发呆、睡觉，不觉得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临行前，淳于飞把船舱里用于料理的各种调味料都添了一份，还有好些干粮和肉铺，外加两大缸清水，嘱咐我路上记得好好吃饭，捉到了鱼最好料理一番再吃，别糟蹋了珍馐美食。

起初我也想试着做做饭，但事到临头就觉得懒，生不出做饭的力气，经常把鱼随便蒸一蒸就吃，有时候觉得麻烦，也会直接切片生吃，配上酱油，味道倒也不错。

半个月后，我来到了京城，问明路线后，直奔皇宫。

我站在皇宫外，抬头张望。手中的了然剑告诉我，黄粱帝就在里面。

我看了眼那些守门的士兵，直接提着剑，打算硬闯宫门。

宫门口有一个太监候在那里，见我手拿长剑，气势汹汹，不仅不躲不害怕，反而热情地迎了上来，殷勤问道：“尊驾可是温近水，温大侠？”

“......是我。”我一时有些恍惚。

“奴才恭候多时了，皇帝陛下特意嘱咐，让奴才来接您进宫见驾。”

我一听这话，越发奇怪，黄粱帝这么客气的吗？

事有蹊跷，但我何惧？！

我说：“......那就走吧，前面带路。”

我随那个太监进了宫，见各处都有士兵巡逻。

他们都好奇地看了眼我手中的剑，但无人拦阻。

穿过重重宫殿后，我来到了金銮大殿，见到了黄粱帝。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

像洛十一说的那样，他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但那张脸却是十分俊美。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一种野性的美。

还真是会给自己找皮囊啊！

将我带过来后，那个太监就默默退下了。整个大殿只剩下我和黄粱帝两个人。

黄粱帝一言不发，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凶戾的双眼中却透着笑意，只是玩味般地盯着我。

我说：“明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但是你既没有埋伏刺客，也没有安排士兵护驾。看来我还真是被小看了。”

黄粱帝说：“哈哈哈，谁敢小看你啊，斩天书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大结局都让你搅乱了，你现在比朕还像主角。朕只不过是觉得，像打完小怪，再打大boss这种套路，咱们就省了吧。反正别人上了也只是你的经验包而已。”

我说：“所以你这么有恃无恐，是觉得我一定杀不了你？”

黄粱帝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朕觉得现在的你有能耐杀死朕，但是......”

黄粱帝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但是朕敢打赌，你一定舍不得杀朕。”

我问：“为什么？”

黄粱帝举起双手，高声道：“因为朕可以给你一个梦，一个绝世美梦。”

我轻轻一笑：“如果你是想像对付道长那样对付我的话，就免了吧，我不需要。”

黄粱帝自信说道：“可是朕的一梦剑告诉朕，你需要。它已经告诉我了，你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你知道吗？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到死都不知道。”

我无所谓地说道：“那你说，我想要什么。我让你说完，说完我就杀了你。”

黄粱帝说：“你内心真正想要的是......和那个叫月儿的女人在一起。”

“你说完了吗？那就受死吧。”我拔出了剑。

“别急！朕知道，即便朕用一梦剑再次把她召唤回来这个世界，你也不会愿意，因为她不会愿意。但是，如果朕能够让你去到她的世界呢？”黄粱帝说完得意地看着我。

“你是说......”我有些恍惚。

“朕的意思是，朕可以让你穿越到那个女人所在世界的一个男人身体里，这样，你们不就能在一起了吗？”黄粱帝解释道。

“不对，这有什么分别？我还是占据了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体。月儿不会同意的。”不知不觉，我加大了说话的音量。

“那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吗？去到她的世界，重新追她一次。”黄粱帝说。

“你是让我欺骗月儿？”我说。

“对呀！”黄粱帝勾了勾嘴角，“你不想再见到她吗？真的不想吗？”

我的喉咙有些发痒，咽下一口口水后，我拿剑指着黄粱帝。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这人坏事做尽，洛十一救了你，你反而看上他的气运，从而灭了洛家满门，像你这样恩将仇报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黄粱帝摸着自己的络腮胡，说道：“洛十一跟你说，朕灭洛家满门是因为看上了他的气运？”

我说：“难道不是吗？”

黄粱帝说：“不是。朕是看上了洛十一的气运，但朕之所以要杀洛家满门，更主要是因为，朕看不惯他当时那副样子。”

我不解道：“你说什么？”

黄粱帝说：“那小子当时救了朕，朕也想报答他。朕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他什么都不想要。

朕不信。

朕看他在寺庙里酿酒，送到洛家门去。朕想他应该是个喜欢喝酒的，就说送他几瓶极品陈酿。

可他说，酒乃佛门第一戒，他不要。

朕就想传他绝世武功，让他横行江湖，再无敌手。

可他说，学武易犯杀戒，他不学。

朕又说，让他留下一个姓名，将来求朕办事，朕绝不推辞。

可他说，小和尚就是小和尚，小和尚没有姓名。

朕怒了，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还是说，他什么都不想要。

你说这荒不荒谬？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又什么都不想要！

朕不信！

所以朕让他亲眼看着朕灭了洛家满门。

什么都不想要？朕要让他说的都是狗屁。

你看，现在他不就既有了名字，又有了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心旌摇动：“你就因为这个，杀了洛家满门？”

黄粱帝面不改色：“没错。”

我冷笑道：“我果然应该杀了你。”

黄粱帝跨坐在龙椅上，大马金刀，笑道：“朕说了，你舍不得杀朕的。刚才你不是说你信不过朕吗？那朕就给你一个信朕的理由。朕看上你的肉身了，你现在身负数道紫色气运，是个很好的备胎。等你的灵魂去到那个女人的世界，你的身体就是朕的了。你可以不信朕的人品，但你应该相信，朕只会做对朕有利的事。”

我说：“这就是你的阴谋吗？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就没人能拔出了然剑，也就没人能威胁到你了。”

“你说得对，朕不否认这一点。”黄粱帝面露狞笑，“现在朕再问你一次，你还要不要这个梦？只要你说要，你立刻就能见到她。”

闻言，我心里霎时间天人交战，心境不稳之下，猛地吐了一口血，随之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黄粱帝见了我这副样子，哈哈大笑。

黄粱帝放声道：“一梦剑从来没说错过，它知道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梦。然后，它会将这个梦真实地呈现在你眼前。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接受它。不要挣扎了，顺从你内心的声音，接受它吧。”

我深呼吸一口气，脑海中再次闪过月儿的笑。

于是我也笑了。

“如果我说，我不接受呢？”

黄粱帝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接受。”

话音刚落，我长剑一挥，于刹那间，相隔十几丈的距离，斩碎了黄粱帝头上的虚空。

一种混杂着不可置信和无比惊恐的情绪爬上了黄粱帝的脸，这让他的脸看起来十分扭曲，以及可笑。

临死前，黄粱帝冲我大喊：“为什么？”

这一声为什么在空旷的大殿引发阵阵回响，久久不散。

等他倒下去后，我对着空气轻轻说道：“因为我不想骗她。”